乃蛮部可汗也速齐在太央朝的雍州北境站稳脚跟后着实太平了一个月,虽然不时从匈奴人手里逃难而来的人众口一词的说匈奴人要南来;但是从探马的口中得知的消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探马来报说匈奴自占了北线城池,整日在城中杀牛宰羊、置酒高歌那还把南来放在心上。蒋辉听了松了一口气,他连日接到朝廷的军令迫令他即刻在雍北招兵买马收复边境城池;老太尉崔宜远也写来密信同他说让他留一部分兵力对付赢永,监视、逼迫、而后瓦解分化是上策,本部人马如不能应对匈奴,应抵近北线防御,朝廷已筹划征调大军北上,望弟再与匈奴周旋两月已待时局之变。朝中他自会去招呼。
蒋辉看完崔宜远的信,热泪盈眶,恨不得亲吻老崔的墨宝来。“什么是老成谋国之言?这就是。让我去收复榆林,走到一半就被匈奴人包了饺子了,城防一失对于匈奴再无优势,让我领兵去,无异于自我毁灭嘛。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又会来管我呢!但是在这空耗时日朝廷也不会放过我,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老一套,立功咯。现在赢永夹在我同匈奴之间,要抵近前推、要拔了这颗眼中钉,分化瓦解?“来人,叫鹿新过来。”
孙有才的粗壮泥腿子鹿新自孙有才死后被蒋辉“收编”,“将军,您唤小的?”
“听说你同赢永手底下有人熟?”
“是,他叫孟庆丰,之前我和他在一起做过买卖,后来犯了事,俱充了军,他去了黄羊驿,我随了孙将军。”
“上次你见到他了?”
“孙将军身死,他们打进安寨,我瞧着是他,瞧他那模样他现在在里面也是个头目了!”
“好,你去准备准备,能让他为我所用,把这件事办好,鹿老弟,我蒋某人不会亏待你。”
“好好,我这就去。”
鹿新得了蒋辉拍胸脯的保证笑着退出了蒋辉所在的中军大帐,但是出了门,脸色却变了。“去赢永、孟庆丰处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没办法,鹿新的泥腿子之路还是要走的,到了自己的住处收拾了几件破衣烂衫就往子长去了。这几日子长老有北边来的流民前来歇脚,赢永规定只要会说汉语的就让进,若是有瞧上去有气力的汉子就往营里拉。鹿新本还有些提心吊胆,到了子长的南门就开口说了句“兄弟”,守城的一听,是汉人,又是个壮实的,就把他往边上带,问:“饿了么?”那当然饿,他说他是逃难过来的,又不是吃饱了过来的,也确实走了两天干粮吃完,肚子正在闹饥荒。守城边上立着的是张俊,是个老油子了,往他手里塞了个碗,碗里饭还有小块肉,鹿新知道这是壮丁饭,吃了就要扛枪当兵,当然一般来说只要碗往你怀里一送甭管你吃不吃从军的这碗饭你是吃定了!
鹿新就这样带着蒋辉的任务成了了赢永部的一员。
孟庆丰为人颇有城府,也有些能耐,在赢永处慢慢的吃得开了,鹿新想要和他说上话怕还是要等待时机。
这时机不日就来了。
也速齐的人马在榆林一带乐不思蜀只是假象,待他休整完毕,立即领兵南犯,绕过子长、安寨,进逼延州,一路抢掠人口、粮食、牲畜,雍北岌岌可危;蒋辉的人马集中于安寨,延州人马不多一度被攻破,也速齐一把火烧了这个雍州重镇而后领两万余铁骑往北横扫,所过村庄、县镇皆烧掠、毁坏,雍北数代之积几乎尽毁于匈奴之手。
子长。赢永将军府。
是夜赢永处灯火通明,赢永稳居太师椅上,左右是张俊与罗围,甘盛只能在张俊之下居第五把交椅,孟庆丰第六。赢永先开口了,“哎,安寨得而复失,现在我们只有子长这方圆十数里的地盘了,其他不是被蒋辉就是被匈奴人占去。没占去的连条狗都不剩,荒芜人烟。我们现在是夹在中间,除非能飞天遁地要不然怕是只有请降这一条路了。但是蒋辉老贼给我们几个开了价码了,和他怕是不好谈啊。”
罗围说:“只要守住子长,就有办法。”
李功哈哈了一声,“敢问罗兄弟估计子长要守到何时?冬天?!你可知城内粮食能撑到何时?我知道你答的上来,你不愿说。怕是最多两月吧。哼,我看你是昏了头,给流民施粥,还是一天两顿。现在子长内五万饥民,你这粥施到他们老死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充好人,你这两顿喂不饱的粥他们还能给你建生祠?!”
赢永问:“有这事?”
姚丰这时候搭话了,“赢大哥这几日生体不适,公事上具是罗围做主。他这粥施了快半月了。扩军之后要吃饭的嘴多了,本就粮食紧张。。。”
赢永一抬手打断了姚丰的话。“罗兄弟你也太菩萨心肠了。这粮食是顶要紧的东西,还是甘盛、姚丰兄弟管起来。罗兄弟你专心管军务便是!”
“那流民?”
“赶到安寨、延州或者蒋辉将军处,自有朝廷大员去管,我们管什么!”
罗围点点头,不说话,他也无话可说。
孟庆丰看罗围难受,众人有责难之意,开了口。“赢大哥,现在粮食还可支撑几日,可是形势迫人,这以后还怎么干要拿个主意!”
赢永看了眼张俊,张俊心领神会开口了。“匈奴大军现在就在我们这一带附近,可是没有拿我们开刀,这是留了情面的;而蒋辉这厮定是要拿我们项上人头的。。。”
罗围听到这开口了,“张俊你莫不是要去找也速齐拜把子称兄弟?”
除了罗围,众人不言,因为张俊开口说的是赢永的意思,真是难言。降匈奴?!真敢想!张俊红着张脸,“匈奴大军前来,这子长你守得住么?”
“匈奴不善攻城,怎么守不住?”
“守住了又如何?我们夹在蒋辉匈奴中间将来呢?”
是的,没有将来。但罗围管得了这些!这时候火气上来。“就是死也不能做狗腿子!你不怕,我还怕祖坟被人刨了呢!君子有其气,气节之气!”
“你是君子,我们是小人!”
“你说的“我们”指谁?谁还要同你一样要做狗腿子?站出来!我把话说在这,死在蒋辉手里我们是反贼,只要做匈奴人的狗腿子一天我们就是卖国贼。你们自己掂量!”
“李广的孙儿李陵不也。。。”
赢永见罗围张俊吵得厉害,其余众人皆不表态,阴着脸一挥手,“罢了,散了吧。再议!”
罗围自安寨得而复失后心中对赢永甚是失望,甘盛、姚丰等很快完成了从守军将士到土匪的转变,罗围的一腔心事只有孟庆丰知道,但是他也不敢当着孟庆丰的面搬弄赢永的是非。但凡小人得志便是如此,罗围心里对自己说,他只可共患难偶尔才可共富贵。赢永前些日子酒色过度,身体乏力,于众人前推说是不适,其实又能瞒得过谁?嘴上不说罢了!
从赢永处回到子长的居所,罗围除了必要的时间处理公务,其他时间则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中,这时候曹旺又重新做了他的下人,除了饮食送到他的房内其他时间罗围都是一人。罗围在子长的居所还算是个体面的所在,桌椅板凳具齐,墙上还有一副“风调雨顺”的字,这户人家之前是个财主,现场往南去谋生了,留了一副空的架子下来。罗围躺在床上,赢永知道他识字,给他收罗了几本书给他解闷,罗围初时似见到久违的老友头深深的埋在故纸中吮吸着书页中夹杂有纸张、油墨、岁月、孤寂的气味。现在堆在一边,这些《周公解梦》《春秋左传》《四书五经》他都不甚爱看,都读过,对于现在的他有什么裨益呢?“长安、长安,我何时才能回去呢?家都抄了,回去又能怎样?真的只有降匈奴这条路?”罗围眼睛瞪着天花板出神,“建功立业,建功立业。功名在何处?家业又在何处?皆言书中有功名有家业却换不来今日自己的一瓢食。”这时一个声音闯入了他的脑海,“你身边相与的这群人不就是功名吗?”而后就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话直冲脑门。他辜负了家严家慈的期望,他眼睁睁的瞧郝文婷做了别人的小自己却窝在这雍北荒蛮的地界无能为力,这不是他要的人生,不是他设想的人生。兄弟义气?他和赢永算得上兄弟吗?他是个屠夫!甘盛那个马夫和他算是手足?张俊?哼,狗腿子!
想到此处他起身,不安地在房里踱步。真的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他又有些迟疑。人活着总要有些让自己满意的地方,比如他还有兄弟、他还有一腔的义气。
“多么不合时宜,他们是什么样的货色?屈居他人之下,你的前途就是在这片黄土之上埋葬自己的青春、才华、生命!”
“我有才华?若是有会在这里苦熬?”
“在一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主里你算是才华横溢了。罗围,不要让所谓的义气把自己和这群睁眼瞎一起埋没,何必在此空耗时日?”
“哈哈,闹了半天我仍是一无所有。我要飞黄腾达只有连兄弟一块卖掉!”
罗围最后坐下来,桌子上有一块马肉,看来有马受伤不能站立为了不空耗粮食被做成了盘中餐。他知道这肉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吃进肚里,想起马肉不易消化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躺在床上消食。心中勾勒起自己的盘算,“要投靠朝廷光靠一张嘴是不成的,还要手里有人。怎么才能手底有人?最直接最有用就是给他们点实惠的。若是那样我与赢永何异?”
最后罗围还是只能等待。
而孟庆丰离开赢永府推了甘盛、张俊的邀请借口说还有夜巡,那是马虎不得的,也就走了。城楼上,孟庆丰走着,这子长的城墙他走的最多,人也多熟悉。他走着,想着。他想的比罗围现实。降匈奴他们几个同意,手底下人同意么?都是雍北的汉子,有许多家里人已经死于匈奴人之手!降蒋辉?那需要投名状啊,投名状!身边不缺投名状,只是身边没有有人能给蒋辉通个消息探个虚实,他这里没用得上的人。
“孟老哥!孟老哥!”有人在唤他。
孟庆丰借着火把的光定睛瞧去,“鹿老弟!你怎么在此?”孟庆丰很高兴,见到当年的一个朋友。“一别多少年,你在这巡城?我让人今夜替你,你随我去家中上喝一杯。”
鹿新装着很犹豫,脚步却紧随孟庆丰之后。孟庆丰的住处在南城边,离赢永他们几个的北城有几步脚程,南城具是些小门小户,赢永占了两间稍大的,说话不会被门外听见的所在做了自己在子长的“府邸”。孟庆丰拿出自己藏起来的酒,给鹿新倒了一碗,又弄了些花生米和马肉下酒。“还好今天宰了匹马,要不然只有花生米招待你了!
鹿新笑笑,“莫说马肉,就是猪肉我也是许久没尝了!整日粗粮粟米偶尔一块咸菜头,花生米也是有日子没尝了。”
喝了两口酒,孟庆丰的脸微微泛红,“你老弟怎么混到我这里来了?莫不是那里来的?”
言罢头往南一点,鹿新忙陪笑道:“哪呀。孙有才死了。我本在孙将军手下做事,他一死,白啸天倒了,蒋辉收编孙将军的人马,我们这些平日和孙将军关系还算近的也跟着倒霉。”言罢摇摇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本想往北寻个出路,不成想进了子长还是吃了这碗馊饭!”
孟庆丰能信!他若是鹿新,即使倒霉也应该往京城那里去,往北,和匈奴人干架?穿别人给的小鞋还是同匈奴人拔刀搏命选哪个?鹿新他还是知道的,合格的泥腿子,懂些钻营的法子,为了一口气来这里,不可能。孟庆丰也不拆穿,也不说好好干什么的,自是说些过去二人贩马时候的日子,那时候有钱就花,留恋过不少花柳之地,有过几个相好。鹿新还替孟庆丰打过架,为了一个女人。“哈哈,鹿老弟,谢谢了!都在酒里了。”
“哪里的话,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孟大哥照顾小弟。”
“哎!”
“怎么了?”鹿新瞧孟庆丰一脸装腔作势的长吁短叹忙问。
孟庆丰瞧了一眼鹿新,低头不言语,把酒一饮而尽,终是开口。“鹿老弟,看在你管我叫一声哥的份上你还是赶紧跑吧。怎么了?!哼!”孟庆丰故作小心,压低声音说,“匈奴人要来,我们准备降了。兄弟若是不想做卖国贼还是跑吧。”
“降匈奴这可是刨祖坟的罪过!”鹿新见孟庆丰垂头丧气,想和盘托出,但是又觉得仓促,若是明天赢永降了匈奴,自己这趟差事定是砸了;升官发财是没有了,若是久困于此东窗事发那也不是闹着玩的。他又想孟庆丰有可能是框他,但是子长是块死地这是谁都瞧得出来的,孟庆丰比他更需要蒋辉的青睐。想到此处,鹿新开口了,“实不相瞒,孟兄弟,我是蒋辉将军派来同你联系,想探你的口风的。”
“哦,空口无凭。可有密信?”
“没有。“
“呵,你两个肩膀扛一张嘴,然后你和我说你是蒋辉的信使?鹿老弟,我以诚相待,你真的是张口就来啊。”孟庆丰表示不信,“你刚刚还说蒋辉排除异己,现在怎么又变成能在蒋辉处说上话的人?”
鹿新红着脸,“这能带书信吗?若是孟大哥也有意,我走一趟联络便是。”
“不急。我问问,蒋辉想让我作什么才能对我既往不咎?”
“那自是这子长城。。。。”
“哈哈哈。”孟庆丰不待鹿新说完狂笑不止,鹿新一脸惊诧。“若是没了这子长,我弟兄们就没了依靠,而我孟庆丰也不如条狗!鹿老弟,回去告诉蒋辉,心诚还有得谈。你若是想留在这,我也可以给你某个差事!”
鹿新哪能要孟庆丰的差事,忙好言相劝,他得空回去找蒋辉商议。孟庆丰也不怕他出去乱说,现在死个人太正常了。
第二日传出不再施粥的决定,有人去闹,张俊领人弹压,死了百十口,张俊说:“闹什么?!想在这吃一辈子白食?能滚就滚,子长是养不起你们了。蒋辉将军或是有余粮!”众人也知道子长的日子是到头了,只得往外赶,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有刚出子长就倒下的,也有儿子在营中当兵、爹妈被赶的,也是没柰何。粮少人多,这几万饥民怕是有多半要死于这兵荒马乱的年岁。鹿新乘着饥民出城也跑了,他要赶回去报信。
蒋辉这几日胆气壮了些,原来朝廷派来两万援兵已经会和,驻跸于安寨城外,蒋辉要在雍北打开局面只能稳扎稳打,人少了不行。他驻跸安寨,这几日也有赢永处来的几个秘史,赢永没派人,倒是张俊、甘盛派了几个来;看样子他们快撑不住了。若是匈奴能和子长城里的反贼死磕一场也好,省的自己出那些气力。直到鹿新回来,和他说子长城里的可能要投靠匈奴人。
“什么?消息可靠吗?”
“孟庆丰亲口同我说的。”
“那可就不好办了。赢永怎么说也有两万人马,若是真的投靠匈奴,倒是成了他们的先锋军。”
鹿新在一旁不说话,看蒋辉的面色。蒋辉面色凝重,鹿新开口了,“听孟庆丰的口气,倒不似是要做那卖国求荣的事,只怕是赢永狗急跳墙,他在将军您这里有悬红,只有走那条无父无君的路了。您看是不是把那悬红撤了?”
“你懂什么?撤了悬赏,谁还替你收拾那些个?再说,在他们几个里拎出几个有赏的来,也能让他们自己里面起哄。这是攻心之计。鹿新,你还要好好学呢。”
“是是,将军思虑总是比我等要周全!”
蒋辉言罢端茶,鹿新及时告退。蒋辉还要自己思虑一番。招降纳叛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崔老太尉是这个意思,但是朝廷没有明发上喻来,你若是全招降了,而后封官许愿,那朝廷的脸面何在?以后是不是谁和上司闹翻了最后都是招安这个“美好的结局”?所以只有拉拢一部分,去除首恶,他才好向上奏报,什么此人生不由己啊,人在曹营心在汉啊,也就过去了。
蒋辉想的挺多,他告诉鹿新,和孟庆丰说,若是能献上赢永、罗围、甘盛此三贼的项上人头,以及子长县以前可以既往不咎,他还可以任职千户,手下人可以有三个百户,哦不,四个,这是他给的价码。
鹿新心中苦笑,这是要借孟庆丰的手杀了自己啊。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同意的。没了子长,他这个新封千户顶什么用呢,又不是多大的官!但是上司的话不可不听,这次鹿新讨了乖,要了封信,还要了些财物,于这些蒋辉倒是很大方,给了他三块金子去活动。
话说这时候的子长,匈奴人渐渐有合围之意,赢永见势不妙,也不管这么多先派人去和匈奴人搭上线,等派去的密使回来,他说见到了也速齐的心腹左贤王拖欢铁木儿,他说拖欢铁木儿为人热情亲自招呼他,对他说只要肯为大汗做事,得了好处少不得你们一份,若是可汗点头,雍北与赢永赢将军统辖也不是不可能。赢永听后大喜,在当夜的赢府,他让密使当着众人再说一遍,而后眉开眼笑。“听听,大手笔。即使蒋老爷待见,能有这待遇?搞不好卸磨杀驴。”罗围不说话,这几日他明显感到赢永对他淡了些,他直到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住气,像上次一样怕是没好果子吃。“罗兄弟,你说说。上次你不是说了好些嘛。哎,我知道你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拳拳之心,那也要看时候,现在匈奴人强悍,我们又脑门顶个“反”字,能走的路真的不多。罗兄弟,你讲讲,咱们兄弟和手底下的弟兄还有别的出路么?”
罗围装作黯然,叹息道,“我回去也想过,弟兄们的出路怕是也就只有这条了!”
好了,现在。不用遮遮掩掩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点了头认了的。赢永很高兴,他的“大王梦”还能继续实现,而且有了匈奴人作为后台,他的保不齐还真能统一雍北,那也是王侯一类的人物了。赢永上了齐心酒,众人都干了,之后推说小恙在身回后堂休憩了。罗围心中冷笑,新纳的这几房太太迟早要了他的命。
从赢永府回到住处,罗围静坐良久。到了后半夜他乘着夜色从后门溜去了孟庆丰处,孟庆丰也没睡,罗围借着烛光依稀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影在他在他家中一闪而过,而后听到后门关紧的声音。罗围自觉来的不是时候。
孟庆丰倒是勤快,仔细的把罗围迎到自己屋里,又往外探了探头,确认没有人在,关上门。“罗兄弟深夜不睡,跨了一个子长来我这不是找我来喝酒的吧。”
“我是怕打扰孟贤弟你啊,刚刚我瞧见一个人影在你屋里,你莫不是金屋藏娇?”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有什么娇可以藏。是个底下人,刚从城外回来,问问外面的情况。哎,形势很不好。蒋辉得了朝廷七万人马的援兵,看样子是要找人干出点名堂来的。”
罗围不动声色,“不是正好投了也速齐这颗大树嘛。子长这一亩三分地总是稳的。”
孟庆丰知道罗围这是试探他,他故作惊诧。“罗围兄,你可是不当汉奸卖国贼的,今儿怎么在那一言不发?你也别试探我,我心里是不同意的。”
“你现在是第六把交椅,你也可以说啊。”
“你们这一群在黄羊驿拿白啸天的银两、胡德天的家私的首义六杰我可不在内。哎,再说这话怎么说,我可是听说今儿在那儿埋伏了不少刀手。”孟庆丰言罢还在自己脖子下笔画。
“有这事?我倒是躲过一劫。我也不愿意的,现在已然是箭在弦上了。不过你手里有兵,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莫要做我,在这空耗时日,有什么意思呢?”
“罗围兄,你怎么和我说这个?再说我手里这点兵能干什么?离了子长漫说有匈奴、蒋辉候着,一出城没了粮饷怕是走不出百十里就做鸟兽散了。”孟庆丰给罗围倒了杯酒,端出一碗煮花生来。“别嫌弃,我这也没好货了。这酒也要见底了。呵呵,别客气。你就没有派人去那里探探口风?正如你所说,在这就是空耗时日。”
“你说朝廷?哼,不想了。那天我说了这么重的话赢永都没有对我动手为什么?因为我要么死要么和他一起干。我的名字是上了天听的,赵老儿说我是贼,我便是贼。所谓一言九鼎。你们谁都有可能在那里活,只有我定是个死!”
孟庆丰一听也有道理,见罗围牢骚满腹连连劝酒。罗围酒入愁肠长吁短叹,孟庆丰怕他酒后乱言亲自把他送回去,让曹旺盯着他点,切莫乱语坏了自己和他的性命。
送走罗围,孟庆丰处来了两个兄弟,来打探消息。有好些知道赢永要降匈奴,怒从心底起;本来也是没奈何才从了赢永,现在要做出这等事来,怎肯善罢甘休。“孟大哥,这等事可万万做不出来。我等虽是不入流的兵弁,朝廷也懒得看一眼,但都是清白的,若是做了走狗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
“是啊,孟大哥。你可要拿个主意。这赢永不是能成事的人,咱们可要自己拿主意啊。”
孟庆丰见这些个都表了态,叹息一声,“不瞒众位兄弟,我也不想。但是我们的出路只有两条。蒋辉已经派人来和我谈了,好处是我当个千户,条件是把弟兄们占的子长献出去。我不是嫌千户官小,真是怕蒋辉把我们赚出城,到时候要杀要剐就在蒋某人一句话了。”
“都不是东西,咱们还是要自己干!”
孟庆丰摇摇头,“时候还不到!要再等等!若是不行,兄弟们愿随我赌一把么?献出子长?杀了那厮?”
众人先是相互看了一眼,而后点头。“干!”
“孟大哥带我们走的路,没二话!”
是夜,孟庆丰一夜未睡,想着出路,自己手里的筹码少,凡是都要掂量。
不过还好,他这个筹码很快值钱了。蒋辉同援军合兵一处,朝廷又派庆阳守军不日将前来相助。这些日子,蒋辉秣马厉兵,心里虽然不情愿终究一场恶战逃不过。
蒋辉尽起六万精锐之众,多备弓弩箭矢、赶了九百辆新置铁车,一路浩浩荡荡北上。蒋辉深知匈奴骑兵行军速度快,故而广布暗哨,不求有功但求全师。
也速齐手下左右贤王皆欲立功引马来战,吃了骄傲轻敌的亏,又加上蒋辉这铁车至于阵前上覆长枪人马不得过,硬攻吃了大亏。而后就轮到赢永赢大王应也速齐的请求,派兵支援。出征前赢永本想留张俊守着,但是孟庆丰和他说带上罗围指不定出什么乱子,第一次替匈奴人办事办砸了往后可不好办了,不如也留在子长,赢永一听也是,自从那之后,他心里也知道和这个兄弟是渐行渐远,“哼,等我回来再收拾他。”赢永还不忘秘密嘱咐张俊若是罗围有异动,就无需顾忌兄弟情分。
话说罗围被困子长城内,张俊对他倒是不错,毕竟当年有活命之恩。赢永出子长的第二天,罗围家中来了孟庆丰的亲卫,给了罗围一封密信。信中说让罗围想法子占了子长,他解决赢永,他孟庆丰不能随赢永这厮黑了自己的心肠。
张俊好解决,就是他底下人会不会狗急跳墙把匈奴迎进城那样反而不美。孟庆丰亲卫说不妨,谁愿意做蛮夷的奴才?!罗围也不多做他想,晚间下帖把张俊请至家中。酒过三巡罗围借口如厕出门,埋伏好的刀斧手冲进门内结果了张俊。罗围见自己院外张俊带来的人要抵抗,一身便服冲到门外,抬手就是一巴掌,“他相当汉奸!死有余辜!你也想当汉奸?!那你一刀捅了我,如果不想,回去和你弟兄们说,这子长是我等同胞的子长不是茹毛饮血匈奴人的子长!”
罗围声色俱厉,张俊底下人抬着被剁的面目全非的张俊去埋了。
罗围待众人走后,往自家墙边一颓,“唉,我终于成了能砍自己兄弟的贼配军!”
曹旺在一旁瞧得真切,上前扶起罗围,关切道:“爷,现在不是瘫坐在这的时候,你得巡城已安人心!”
罗围一听也是,嘲笑自己杀了一个人就乱了方寸,还不如自己的这个下人!
罗围在这得手的消息第一时间通过信鸽传到孟庆丰手里,他不敢怠慢,当夜以探查为名点齐自己五千人马准备反将出去回奔子长,准备拥城据守以待天时。手底下有眼力的劝,“赢永此人胸无大志,气量狭小,不得人心。此去本就许多人心中不忿,你此时不取他首级更待何时?况且他还有些人马何不并做一处以丰羽翼?”
孟庆丰一听,胆气上涌,“好兄弟,随我取富贵!”
孟庆丰领人高喊“不当汉奸、诛杀赢永!”冲入赢永的阵中,所过皆降无抵御者,赢永在帐中夜饮,听到有呼喊声知道不好想跑,跌跌撞撞跑向帐外正巧孟庆丰带人赶到一举拿下,赢永的亲卫或降或四散而逃。赢永此时已不是原来的赢兄弟了,知道大势已去还想讨价还价,他准备把自己的财货、女人统统献出去,孟庆丰拼命不也为了这些吗?但他却不知道孟庆丰要的更多,赢永最后被拖着上了行刑场,口中谩骂不绝,“你他妈也是个小人,你的下场能比我好?你想怎么的?拿我的人头邀功?你他们的不是个东西,有本事单挑,我让你。。。”赢永的头很快落了地,他的一肚子怨气只能留在肚子里;甘盛也没多费气力,被他手下人捆在营房里,也是一只待宰的猪羊。孟庆丰知道这种人留着无大用,还是人头更有用些。
孟庆丰退回子长,鹿新以为他杀赢永、甘盛铁定是随蒋辉了,让他驻跸清涧,退出子长。孟庆丰不答话,把鹿新晾在一边。这项在子长枕戈待旦以防匈奴。这时候来了一个人,被孟庆丰待为上宾;鹿新多方打听知道他是懿王的人,不敢怠慢托人给蒋辉传信。蒋辉与也速齐正在王家湾一带对峙,一时间胜负难料。虽说上次匈奴人吃了亏但是没有伤到筋骨,但是子长归顺的功劳若是算在懿王处那可不美了。“你去告诉鹿新,让他和孟庆丰说,子长他可以待着,但是要把罗围交出来,他可是钦命要犯;还有要在匈奴身后袭扰。。。他们会不会袭扰?天知道,在匈奴人前扎个马步也是好的!”
孟庆丰当然知道蒋辉背靠崔太尉,懿王要唤崔宜远一声外公,这么看降谁皆是降;只不过他听闻懿王此人心志非小,一着不慎身死族灭。所以他接受了蒋辉的条件,只不过他没准备向罗围动手,这子长本有他的一半。他找来罗围,子长的楼都被拆了七七八八以充军资,只得在子长的城门楼头摆了一顿酒,那里还有些风光。一杯酒下肚,孟庆丰开门见山。“昨个蒋辉来人了,让我交出你。”
罗围看着孟庆丰,知道他已经决意投靠蒋辉,哈哈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你要头便来拿,要人就捆。我没二话。只是我的底下人曹旺一家还请手下留情!”
孟庆丰给罗围满上,两人一碰碗各自张口豪饮。“罗兄弟你待我不薄,只是如你所说你是被赵老儿惦记的人,没法子。你走吧,天大地大。”
“你不怕蒋辉那里交不了差?”
“他还不是我上司,我还没吃他的饷。”
“大恩不言谢,来日再见!”
“山水有相逢!”
一抹嘴,这饭算是吃完了。罗围起身告辞这位子长新当家人。回去收拾了家什,带着五六个还愿意随自己的兄弟,留下曹旺一家子,离开子长,去寻找乱世中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