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轻松愉快的闲谈之中慢慢流逝而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准备年夜饭,这顿年夜饭是极其特殊重要的,墨语非自从去了英国之后就没被允许回来过,而施泽路虽有机会回来,但回来过年的次数却也十分少,起初几年还是会回来的,但后来性子慢慢野起来后,也就不太想回国了。对此,身为父母的白曼和施展图虽有不满,但他们也并没有过多在这件事上干涉他,毕竟他们始终坚持“放养”的教育模式。
所以这次算是两个年轻人首次相聚的年夜饭,虽这两个年轻人早已成为了情侣。
但就因为重要,所以要做的事也就十分繁重,但又因为过于繁重,白曼和施展图反而不太想去麻烦自己了,所以专门招了个人来做年夜饭,因此他们与平常的聚会相比显得更为轻松。
“小路,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趁困倦的墨语非在施泽路房中小憩片刻的时候,白曼把原本想待在房中陪她的施泽路叫了出来。
施泽路茫然地顺着她的要求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后,他疑惑地看着不知为何一脸严肃的母亲。
我最近没做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吧?他破天荒地扪心自问了起来。
“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认真道,他被母亲带到阳台的这个事实使他如临大敌。
什么要紧事这么机密?他都开始紧张了。
白曼的视线在阳台来回游移了几次后,确定这是个绝佳的说话场所后她才轻轻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小非你在法国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顿时,他的心跳一滞,看着母亲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有些告诉了,有些……还没有。”
“那你打算告诉她吗?”白曼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她也是为了这事而来的。
施泽路看了看自己房间的窗户,透过它,能看到女孩正安然地闭着眼睛,并没有醒的预兆后才看向母亲,犹疑道:“妈,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吗?我……不想欺骗小非。”这个问题他在脑中已经想了不仅两三遍了。
儿子的表情顿时让白曼心中原本的想法动摇了,爱人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真诚吗?
“你想告诉她吗?”原本一心只想说服儿子对此保密的母亲却这么问道,因为她直觉他并不想欺骗小非,而她亦是。
“我……是想告诉她的,但我又怕……”施泽路把自己内心的担忧都一一说了出来,他真的害怕小非知道后会立刻离开他,毕竟她有一个那种性格的母亲,既然身为女儿,多少都会有方面相似的,而且……他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心中自我嘲讽道,这恐怕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真实写照吧。
听儿子把心中的担忧都讲完后,白曼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她只能无奈地下定结论:这是个两难的选择,对儿子是这样,对她这个当母亲的亦是如此。
血缘上,她是施泽路的母亲,但事实上,她也算是墨语非的母亲。她和展图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晓旭和雪峰,他们四人结伴共经历了近三十年的人生,她和小非相处的时间并不比和自己儿子相处的时间少多少。
但现在……她看了一眼凝视阳台外寂静马路的儿子,感到深深的无力,是自己儿子做出了这种事。
“你觉得如果你告诉她的话,她会做什么?”
“我不清楚……”马路上的视线并没有移回来,似乎胶着在了某一点。
身为母亲的白曼知道自己无言了,原本在脑中回转了几十次的想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算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和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应该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了。
知道自己不能提供解决方案后,她也就不想管了。确定最终想法后,她的心情也释怀了,见儿子还是双眼放空地看着阳台外,她不禁开口,话语中带了几分不满,“这还不都怪你,我和你爸送你到国外去学习,去开阔眼界,你倒好,尽折腾些乱七八糟的,现在好了。”她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妈,我早就知道啦,你不要再说啦。”面对母亲话中的几分指责,他只能尴尬道,背后的冷风刮得越来越强劲了,他连忙以此为借口让母亲到室内去。
“那你呢?”白曼见他好似没有和自己一起进去的打算。
“我再待会吧。”他现在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看还睡得一脸安然的小非。
身后施泽路的房间无声无息,墨语非卷翘的睫毛无声地扑闪着。
“小非?小非!”施泽路睁开眼时便发觉自己身处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他茫然四顾,周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慌了,这时他脑中只想着一个人,但他的呼唤却没人应答。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他低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五指竟清晰可见!
他惊愕地抬头,明明眼前依然是黑暗,他什么都无法看到。
我这是在做梦吗?他第一时间这么想到,但当他伸手想要掐自己一把时,却恐惧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整个身子僵直地站立着,仿佛没有知觉的肉块,根本不听从他大脑的指挥。
这是个梦!还是个特别可怕的噩梦!他无声地在心中大叫道,他早已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就这么静悄悄地伫立着,心中思绪狂涌,但外在仍是如死水般毫无波澜。
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他心中挣扎着,大叫着,但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时候了?小非她醒了吗?他恍恍惚惚地想着,陡然,面前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暗淡光圈,光圈变化着,渐渐明朗化,随后化成了一个人影,那人正是墨语非。
见是小非,施泽路顿时一阵欣喜,做梦都能梦见她,慢着!脑中电光一闪而过,他又惊又喜,不会是春梦吧?
不过以前可不是这种环境啊,他努力移动眼珠,但眼珠好像被固定了般牢牢镶嵌在眼球上。
同时他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和以往是如此不同,墨语非一步步向自己迈近,她的脚步无声,表情漠然,对这黑暗丝毫不感畏惧,仿佛她就是寄生在这黑暗之中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
她!不!我这是怎么了?
施泽路惊恐地看着她用看陌生人一样的表情一步步朝自己逼近,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宛若初见时那样。
初见时,他表面上虽不甚明朗,实际上对她早已惊艳于胸了,但她身上散发出的疏离感却让他被拒之千里之外。
而现在的情况正和当初般。
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快醒来!快醒来!见她一步步逼近,而自己却只能这么僵硬地杵在这,他想快点醒来,快点见到那个会对自己笑,每当笑时都会产生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的女孩。
在他如是想着的时候,面前冷漠的女孩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瞪大眼盯视着她,拒绝她的靠近,好在在当两人的距离堪堪两米之际,她的脚步停住了。
施泽路看着她,猜测她是否能看到自己。好像看不见呀。盯了良久仍不见其动作,他暗想到。
他刚这么想完,对面女孩卷翘的睫毛就扑闪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能看见他!
“你在做梦。”淡淡的声音从那樱色的薄唇中缓缓吐出,墨语非的眼中出现了他清晰的身影。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呀!他直直地看着她,无法做任何动作,也无法吐出任何言语,他只能再次看着她逼近自己。
为什么自己连话都不能说,而她却能行动自如呢?在女孩一边绕着自己,一边仿佛打量一件东西般地看着自己时,他只能无力地这么想着,借此减轻现在的尴尬。
虽说这是自己做的梦,但梦境往往使自身处于两难境地。
而且这果然是个非常可怕的噩梦,以往两人出现在同一个梦境时,明明都是自己占据主导权呀。
墨语非绕着他走了几圈后,探究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回到他脸上,“近十年不见了,你的变化还真大。”
“……”她的话好陌生,难道这个梦中的她是第一次见自己?
我要怎么才能回答她几句呢?直视着她黑珍珠般的眼睛,他暗暗着急,他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故意无视她,但却只能有心而无力。
小非……他在心中温柔地呼唤着她,但实际上连眼神的变化都无法做到。
盯了他一会的墨语非见他依然像个木头人般伫立着,突然呵的笑出声来,漠然的眼神中染上了几分笑意。虽然知道是在睡梦中,但依然不减她笑声的清脆悦耳。
但施泽路的心脏却仿佛遭到了猛烈的撞击!他在那笑声中听出了十分明显的,讽刺!
她在讽刺他!他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笑声停息之后,一切再次恢复了寂静,墨语非昂着头,没有丝毫留恋地从他身旁经过。这次她不再是无声无息的了,脚步的啪嗒声,衣物的窸窣,甚至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但他却恍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