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说，你的寿命只剩下三天。
……
夜袭的事情以两人睡在一个房间的上下铺收尾。
然后，她们升入了高中部。
再然后，她们分到了同班。
结果，她们成为校内公认的一对情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有了更多与她相处的机会。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
而这两份快乐，又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暧昧的回忆。
最初的那个误会，也许要从她们换上新校服，结伴前往开学式的那个早晨说起。
夏天的余息已经消尽，初阳像奈亚拉托提普的影子，投在云幕上，城市笼罩在似醒未醒的呼吸中。凉凉的空气，沉淀在街道的两侧，被行人的脚步声扰动。
其中就有李易安和柳如是的脚步。
消除了军训的疲惫，她们起了个大早……玩了一早上的Arc，合作打魔王实在是非常开心。
“如果没有如是的失误，绝对能P的！”
“欸，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胳膊太粗，挡到我了么？”
“呼呼呼，你看那家的早餐好好吃的样子！”
少女拽住了同伴的袖子，以毋庸置疑的眼神命令她不许轻举妄动。
“在家里已经用过早饭了吧？还是说你对这淤积脂肪的双臂毫无自觉？！”
“青春期！青春期，面对青春期的少女怎么可以有这么多蛮横无理的要求。蘑菇！蘑菇！”
“我是不了解你在讲什么啦，不过要是不追上来，我就把你丢在这儿咯。”
李易安伸出手却没能阻止她的起跑，注视的那个人很快拉开了距离。
“等……等等！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有一个人去应对新同学的本领！”
少女转过身，晨曦勾勒出她的形体，无疑是在笑——爽朗、不独属于任何人的笑。
“快点！快点，快点。真的会跟不上我哊。”
“路口是红灯啦，走过去才是最合理的。”
“真的诶，易安你好聪明，快过来让我摸摸头。”
“笨蛋，怎么可能让你摸！”
“我脑子分明就很好使，偷偷告诉你，这都是摸头的功效喔。”
“自己摸自己的头吗？这完完全全是笨蛋的行径了耶。”
“过分！在那个红灯变绿之前都不想和你讲话啦！”
“刚好是七秒钟，意思是如是其实是大尾巴鱼吗？”
“……唔……唔姆……”
“鱼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哟，还真是稀罕的品种呢。”
“咕。”
少女很傻眼地叹气，步伐略超过同行的人，准确无误地在光电讯号转变的一瞬间踏入了沥青的领域。身后之人慢了半拍，接着以饿虎扑食的气势夺回了差距，也讨回了少女视野中的位置。
“……”
“……”
沉默。简单来说，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话，交流情景就会有四种，75亿人的交流，可能的情况就是天文数字，出现这样的状况，想必并非难以想象的事情。
她们无言地前进着，甚至算不上是并行，保持着各自的节奏，气氛绝不是凝重尴尬，而是融入到行走之间涌动的空气中。
即使没有肢体、表情上的交流，李易安和柳如是仍然有无形的纽带链接彼此，旁人眼中也一定是这样吧，几十公分的距离自不用说……
毕竟，其中一个少女一副跃跃欲试搭话的姿态呢。
“易安，易安，你也该搭理我一下了吧。”
“嗯嗯。”
“我想说件很厉害的事情……”
“嗯，是什么呢？”
“易安其实不会是喜欢我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当然是喜欢你。”
“易……易安的意思，是菲利阿那种的吧？”
“当然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斯托格还有点早了吧。”
一如既往，她的声音中没有任何迷茫。
“啊啊，说的也是呢。不过我对易安是阿格配喔！最高级的！”
“这点我无法认同，人类的所有情感都是平等的，无论是嫉妒的怒火还是无私的爱恋，都应该一视同仁。”
“我的感情是玛利亚的狂热！才不会和别人在一个位置呢！”
两人走上说不上熟悉的路线，对照干道上的路标，前往新教学楼，也是迈向全新的高中生活。
“我说，易安果然也是这样吗？”
“怎么样呢？”
阶梯上的二人，距离难以察觉的微妙。
“不是很流行的说法么，‘高中出道’之类的，易安也会在高中期待蓝色的青春、酸甜的恋爱啊……”
“当然会噢，”她在最后的阶面停下，“因为，这是如是和我的未来啊，我当然会期……”
少女扭头，尚未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的同伴一副没听到后续回答的样子，呆板地迈上这层阶梯，然后若有回神地抬头——
来不及做出反应，两人已然撞上。
没有叫声，只有某物狠狠磕上石板的沉重响声，周围的学生倒是配合地发出此起彼伏的喊声。
“快来人帮忙！”
“去叫老师吧。”
“医务室开门了吗？”
耳边依稀传来陌生的声音，不可思议的距离之内，有一个温暖的事物在剥夺她的思考。
这……就是所谓的，初吻吧。
回忆就是这样，哎呀，高中入学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故，“高中出道”也只能化作泡影了呢。
咳，重点是，自那日起，不知不觉中，关于她们——李易安与柳如是的传言，就向着柑橘、牵牛花、紫荆的方向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很奇怪吧？”
“嗯？”
“我们当初只是摔倒，嘴唇偶然接触了而已，大家为什么会有奇怪的误解呢？”
“啊，啊，因为易安昏过去了所以不知道呢。”
少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一瞬间！天际冒出绿光，把大家都变成了荷尔蒙过剩的百合大怪兽了哟！而且要再过去3700年人们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可是那个时候现今的人类都已经尸骨无存了吧，他们是怎样知道真相的？”
“啊啊啊！易安你好烦！”
“明明是如是不正经！”少女大声反驳。
日复一日的追逐，日复一日……
那时没人去注意，也无人察觉。
2、
时间真是过的飞快，大概青春的魅力正是它总处于似乎抓不到的状态。
入秋，开学。
这是和她度过的第几个秋天呢？
第五个。
还会有第五个春天吗？
还会……有第五个，冬天吗？
李易安有些不安，她仿佛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不知道遗落了什么，不知道想得到什么，不能从虚幻中清醒，不能返回现实的边境。
她被扼住咽喉，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谁也不行，柳如是也不行——只有她不行。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任何人都会说，“不必悲观”吧。世界上和挚友分离仍然保有友谊的人数不胜数，即使是往日的生活即将出现变动也无须悲哀——她应当对自己的适应力持有自信心。
真的是这样吗？
她合上书页，指腹不自觉地在封面的沟槽间滑动，“再见，吾爱”，用原文就是“Farewell My love”。
我们在爱中，摆脱了被爱者，
颤栗地承受着：
有如箭矢承受着弓弦，
以便聚精会神向前飞跃时，
比它自身更加有力。
因为任何地方都不能停留。（注）
李易安站起身，像这样等在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依然没有回心转意。最后对话的那个黄昏，柳如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呢？她意识到了什么呢？少女的心前所未有地动摇。
手机响了起来。
她果断地滑向接听的右边，柳如是的声音。
“易安，在吗？”
“嗯。”
“这件事我果然还是想第一个告诉你，”隔着不了解的距离，开朗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变形，“申请通过了！”
“你要去哪里？”
“巴塞罗那，”少女抛出就像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沙滩！美酒！历史！哇哈哈，我就要在这样的天堂享受大学生活了噢！虽然也想过事先调查啦，不过仔细考虑后还是觉得到了当地再乱逛会更爽对吧，不管是西语还是加泰语我都是得心应手喔，我自己都认为很Gran诶，明明和你在一起久了，总会认为自己是个白痴了……呜唔……你还在吗？”
“在哦。”
“易安是报了南大对吧？”
“嗯。”
“哼哼哼，易安的事情我全部知道哊！”
“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自豪吧？”
“没有的事！阿格配喔！我对易安的爱可是最高级的！”
“两年前我就说过吧，人类的情感……”
“那些东西怎样都好啦！”
少女首次粗暴地打断她的发言，没有间隔的，献祭节操般的宣告着自己的爱。
“坚贞不渝唷，无论是来打扰我还是易安的那些小鬼头，最终都败在我们之间无坚不摧的爱之下了呢！这不就是对‘我的爱’最好的证明么！”
“噗，你的逻辑完全是乱来呢。”
“所以啊，不要寂寞噢。”
李易安望向天空，夕阳的残响悄悄失去温度，就算做好了保暖措施，这时也会不禁瑟瑟发抖吧。
“因为如是就像小孩子呢，所以把这句话奉还给你——‘不许寂寞喔’。”
言毕就挂断了电话。
没有动作地站了许久。
真冷啊，她想。
打开手机的相机，稍微举高一点，清晰可见，在头顶的上方，一个刺眼的白色数字：
“3”
连刚才和柳如是通话的无表情都没法维持，少女的面具被狠狠撕开，袒露的神情中混合着悲伤、无奈、释然和恐惧。
“果然如此吗，竟然是这样么……”
这一切都要从一天前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