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梨把玩着她的“藏海”宝剑,黑色的剑身上面是细细的波浪银纹。想用衣袖擦掉上面的泥污,发现自己的衣袖也是浸透了泥水。就在刚才,像是在路边赌博的摊子猜中大奖之前的奇特预感,在岸边伸手在泥水中一抓,她的眉毛一动,手中又是那熟悉的触感,把它拉出水面,水中金光一闪,像蚊龙出水,正是她那只有尺半长的藏海剑,在反射着晨光。
碧麟和山贼一个里懂医术的老先生谈着,“这个小兄弟肩上一刀砍断了骨头,还不是最重的伤,他身上的旧伤才是最难治的。”老先生边说边包扎着躺在地上的亦人,碧麟半跪在旁,又说,“他身上一大堆内外伤,手、足骨有裂,肋条骨断了,他又这样子玩命地赶路,跑跳摔打的,骨又伤了内脏,他还发起烧来,就算把我带出来的药都用光,恐怕都难救得了他的命。你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常用毛巾给他擦擦,别烧坏了脑袋。”
“你胡说,你治不了,是你没本事。”伽梨一直在旁边偷偷听着,插了一句。
“我是没有这起死回生的本事,要有这本事我就是神仙了,诶,你那伙伴不是会神术么,你叫他的神来给你治治。”说完老先生被人叫去替其它人疗伤了。
伽梨跑去拨开一团围了念纯啧啧称赞的人群,从中拉来他,他说学有所精,也无奈何,“如果我师妹在倒可以帮忙,可惜她还在昆仑山上呢,要把她请来,那得要快马跑两个月呢。”伽梨啐了他一脸,“净说风冷话!滚!”把他骂走。
碧麟安慰她:“惜姑娘你不要灰心,樊师兄这般舍身救人的大善,必定吉人天相的。且师兄功力深厚,意志坚定,我们快马赶回平湖,找城里最好的医生,或可来得及救治他。”
“好,那你赶快去找马车来!”
碧麟正要向李文思借马车,却听见哀号遍起,原来是山贼们把未战死的官兵押在一起,集中处死。其余的都是普通盔甲的兵,有三个青甲的官兵排在当头,听见当中一人道:“大王,我们真的只是来追寻这女孩和宝剑而已呀,不是为了大王您来的……我家中有老有小,都指望着我一人养活……”
江天钧道:“就算你们只是为了抓人,却也是踩了我们山寨的点,知了我们的长相,也杀了我们的人,不杀你,怎么跟这么多兄弟交代,而且你们官兵所过的地,总是抢夺个遍,我今天就算是为老百姓出了这一口多年积下来的气!”
周围的山贼附和着宣闹起来,那青甲兵辩解声淹没其中:“我们是五营御卫,不是地方上的……”说到一半被身后的人踢个狗吃屎,山贼们呼声震天“杀,杀,杀……”有人就要一刀劈下他脑袋,“大王,且慢……”碧麟推开激动的人群,“今天一战已尸骸遍地,请大王不要徒增死伤了。”
李文思正要介绍他,念纯抢了说“大王,我正要向你引见,这位是我所说的华师弟,他的飞剑术可以百步外取人首级,利害得要紧。”看来念纯神奇的神术为他赢得了很高的声望,和江天钧很快就熟络了。
江说:“我和华道长一起杀了那个五营的铜豹卫,知道华道长的本事的确很高啊。不如道长也加入我们雷辰军,一同共商大业如何?我就……封你为左将军。”
碧麟正要回答,人群呐喊起来:“大王英明,大王英明……”“道长威武,道长威武……”碧麟脸上有些尴尬,江挥手他们便立即停下。
碧麟:“大王过誉了,我们修道之人本应该清心寡欲,潜心修炼。只是见了不平的事,一时忍不住才插了手。建功立业之事,恕不能从命了。”
江:“你要回去炼你的长生不老,我也不强求,不过长生不老就不一定比一夜风流要快活,华道长,我们今晚一起庆功,不醉无归如何?”
碧麟抱手道:“如大王所见,樊师兄身受重伤,在下实在担忧,只求能速速回城救治,无法久留,请大王原谅。”
江:“嗯,我也知道,李将军,快去为道长备马车吧。”
碧麟:“还有一事相求,请大王开恩,饶了这三位官兵吧。”
江:“那有什么,既然道长为他们求情,那就饶过他们几条狗命吧!”挥手手下放了他们。
碧麟道:“谢过大王!无论是如大王一般统领千军,还是单卒个人,手上所掌握的力量越重,就越应该为百姓人民造福,仁爱……”
李文思回来,见江不耐烦,接道:“正是,现今的狗皇帝鱼肉百姓,众人倒戈,我们大王为民为国,是一等的大英雄,你这三个朝廷走狗回去好好传话,说我们大王指日必攻入万武城,让他把皇位好好擦干净等着吧!”
众人听了齐声喝彩。李向碧麟打了打眼色。
不久马车备好,是装货的车,没有蓬顶。出发前,念纯拉了碧麟说他要留在寨中一会,说从小习惯和这些粗人为伍。
江提了酒壶过来找念纯,见了伽梨,她正为亦人垫着破布和稻草,说:“小美人不留下来一起喝酒?啥时候来当我皇后?”
伽梨头也不回:“等你哪天杀了狗皇帝先吧!”
江哈哈大笑,和念纯一起回去喝酒了。
碧麟在车上和伽梨说了黄竹南如何破了亦人刀枪不入的“定绝劲”,本来在平湖华园中养伤的事,又奇怪亦人是如何从平湖赶过来的。
“以后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多管。”伽梨背对着碧麟,这样说,一边忙着用布沾水自我安慰般地不停为亦人擦着身。
他们就这样,直到了平湖城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亦人不时痛苦地在半梦半醒间说着呓语。
……
“你放屁,你都还没治,怎么就说没得治!”伽梨要拔出剑来,“你现在就去治,治不好了,我就杀……”
碧麟把她从整个平湖最大最有名的医馆拉出去,让她去照看好亦人,自己再回去,为伽梨打破的东西、翻了的药材赔钱赔罪。大夫把他拉着,说:“华公子,那位小兄弟病情危殆,以老朽浅薄医理真的无能为力……”
“不打紧,是我们应该向您赔罪,不打扰了,我们再去找……”
“等等,华公子,我敢说平湖城内没有一个寻常的医生可以治得好他的伤,不过……不知,华公子你相不相信巫鬼之事?”
平湖城外有一大片荒废的园林,绕过它,在山后有间草寮,住着个姓涂的老婆婆,懂巫医之术,也许可以向她问问,老大夫这样说。
他们俩现在就在这寮子前,可是这草寮看起来早无人烟,伽梨进去里面,见都是灰尘,两人一直喊“涂婆婆……”,没人回应,只惊起树上几只乌鸦。
碧麟转了一圈,见伽梨在里面没了声气,进去找她,见她靠在窗边,只听见微微的啜泣声。
正要去安慰她,一个脑袋从窗户出现,“你们要找我婆婆么?”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丰盈可爱。
女孩领着他们绕到山另一边,在草丛山壁中有道裂缝,女孩朝着里面说:“婆婆,有人找你看病来了。”一个本来以为是石头的黑影动一下,光照到她的脸,是一个偏胖的老妇,眯着细长的眼睛,满脸皱纹,白发蓬乱。“噢?是谁来找我看病?”碧麟大概说了亦人的伤势。
他说完好久,老妇都没有反应,只死死盯着碧麟,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伽梨着急:“老婆婆,你倒是说能不能治?”
“可以……是可以,可是这医药费……要怎么算?”
伽梨不耐烦:“这个是平湖最有钱的华家大公子,你如果真能给他朋友治好了病,钱要多少都好说。”
老妇道:“华家公子?你父亲是华生白没错?”
碧麟:“晚辈华碧麟,前辈所提及的正是先父名讳,莫非老婆婆和先父也有故交?”
老妇回忆一下,再道:“平湖城内外谁人不识华老爷?那可是大大的善人。既然是华大善人的后人,那么就容易说话,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人我就帮你治了。”
碧麟:“前辈请说,只要是晚辈力所能及的事,必……”
“我要你娶了我孙女为妻!还要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那孖辫女孩:“婆婆你怎么……嗯……羞死人了……”说着跑进洞中。
碧麟意想不到老妇竟提出如此请求,一时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伽梨道:“好,恭喜华公子又添新妾,快答应了好……”
“惜姑娘不要开玩笑,实不相瞒前辈,其实晚辈是出家修道之人,而且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必先要禀告家母,再能定夺,请前辈救人要紧,待此事善终,必请家母牵头,为令孙女竞择良婿。”碧麟说着深深下拜。
老妇:“华公子好会讨价还价,我要求你娶我的孙女,你却找别人来搪塞,试问平湖城内外,家世才品比得上华公子的还有谁?你今天不答应,你就在这山上挖个洞,把你那师兄埋了吧,省得费事!”
碧麟:“婆婆……这……”
“唉,你就答应了吧,白捡了个又白又胖的乖媳妇。不亏!”伽梨背过身挡了老妇扯着碧麟衣袖作眼色,碧麟还是不能定夺,伽梨在他耳边说:“先答应了她,救了人再说!你不是常想着舍身成仁么?现在就是你牺牲自己,好救你同道的时候了。”碧麟听了觉有点道理,但又总觉哪里不对。
伽梨:“老婆婆,他脸皮薄,说不出口,我替他答应了吧。”
老妇:“你说的算不了数,我要华公子亲口说。华公子?”
碧麟:“……那么……晚辈……答应了,但只求前辈一件事,此大事必要经令孙同意,不可强迫。”
老妇:“阿幺儿,你出来,说喜不喜欢嫁给华公子?”女孩黑暗中出来,跪在老妇后,本来蹦蹦跳跳如今像雀儿见了人般羞答答地低着头,惹人爱怜。
伽梨:“哎呀,你们扭扭捏捏等死人了,华公子这么英俊风流的人哪儿找,你快答应了吧,人命关天!”
幺儿偷偷看了碧麟一眼,那的确是气宇轩昂,哪会有女子会不喜欢?头低到胸前去了,涨红了耳朵,蚊子般嘤嘤一声:“喜……喜欢”
老妇:“好,那你们晚就在这里洞房成亲,好了了我的一大心事……”
“前辈!”“婆婆!”碧麟和幺儿同时惊呼,两人四目交投,都羞得涨红了脸。
伽梨:“婆婆,洞房生孩子这事没有一年几个月办不好,你先救人吧。”
老妇:“好,我相信华公子是个有信义的人,把人带来罢。”
华作揖称谢,两人奔下山去,伽梨细声和碧麟说,如医不好,便切了这老虔婆的头,捅倒了她的山洞。碧麟心有所思,又以为她说笑,并不应答。山下车夫背亦人上来,还没到那寮子就气喘嘘嘘,伽梨嫌他慢,换碧麟背了,他一提气,健步如飞,到了山洞。
老妇见了亦人,趔趄凑上前,嗅了嗅,回头看看幺儿,幺儿也上前来察看,一脸惊疑。老妇陷入沉思,伽梨不耐烦:“怎样,你能治不?”
老妇抬头用细长眼睛看她,“可以,这个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