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后,同样在深夜里。等着孩子们都睡熟了,韩术如约而至,和臧儿两人继续在院中商量着以后的事情。对于臧儿想去京城为孩子们博得未来的想法,韩术没有任何的反对,也完全能够理解。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帮臧儿做好这件事情,这样他也就能安心的去见对自己无比信任的臧衍主公了。
又是一宿,两人商议决定先行利用手上可以利用的钱财重塑自己的身份,再另行设计以后的事情。具体来说,就是韩术先到长安置办一套宅子,确定一个商人的身份。虽然商人的身份并不理想,但也不算起眼,何况短时间内也无法获得其他更好的身份能堂而皇之地过上好的生活。然后臧儿则带着孩子们以韩术的侄女一家千里投奔叔父为原由搬进宅子,掩人耳目。
商量好之后,两人再次分开,各自实施起来。按理来说,臧儿无需准备什么,只要有韩术的出面让伍长去官府通报后销户就行了。邻居们反正巴不得她这“扫把星”早点滚蛋,自然是不会成为她们离开的阻碍。臧儿现在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她当真不愿意留下为了养家而下嫁给猎户的大女儿王娡。她还年轻,又是如此的美貌,她不该是目前的这种归宿,现在当娘的应该努力去弥补当初的过错,让她有机会重新选择自己该有的路。
刻不容缓,天刚亮,臧儿就叫醒大儿子王信,叫他去妹妹家叫王娡回家一趟,就说母亲有事情找她。王信哪里知道家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欣欣然领命前往金王孙家。两家相隔不算太远,一个时辰未到,王信就顺利地见到了妹妹。金王孙此时正巧外出打猎未归,听哥哥说母亲找她,孝顺的王娡也就收拾点东西,随便裹了块灰布头巾,抱起女儿金俗和哥哥一起出发了。
未到晌午,两兄妹带着俗儿回到了臧儿身旁。王娡进屋瞅着家里没发现出了什么状况,这才放下心来,问臧儿道:“阿妈,您这么急找珠儿回来,所为何事啊?刚刚还让珠儿好生担心了一回。”
臧儿没有立刻回答女儿的提问,只是朝女儿笑了笑,转头对着刚赶路回家的儿子说道:“信儿,你先抱着俗儿,领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会。饭已经做好了,我和你妹妹先说点事,你们半个时辰后回来吃饭。”
“哦。”王信历来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他站到一边,用力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妹妹手中接过刚刚睡醒的侄女,招呼院中的弟弟妹妹们出了院门。臧儿妥妥地看着儿女们出了院子,这才转向王娡,拉着她的手坐下,说道:“珠儿啊,阿妈对不住你,这些年没少让你受委屈。甚至为了家里的一口吃食还让你嫁给了那个半小老头,阿妈对你有愧啊!”
王娡心里纳闷,说道:“阿妈,这些女儿都知道,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再说现在我和俗儿过得还不错,比一般人都还要好上不少,女儿我已经知足了。这事珠儿从来不怪阿妈,这都是珠儿的命,我认了。”
臧儿快速地反驳道:“不对不对,珠儿你应该是锦衣玉食、富贵逼人的命啊,我们家不过是暂时不济而已。现在好了,我们全家人的运气来了,以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今天阿妈找你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个事情。”
随后,臧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与王娡听,只听着王娡惊讶不已,张大了嘴巴。以前虽然也偶尔听到母亲说起她儿时的往事,那毕竟离得太远,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却没成想到如今还真是因此有了大的收获,而且是这么离奇的方式,就跟做梦一样。
臧儿接着说道:“珠儿,既然冥冥中上天对我们家有如此安排,阿妈觉得你也就不用再委屈待在金家了。阿妈的意思是,咱一家人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珠儿你也是阿妈的心头肉啊,现在还这么年轻,长得又如此俊俏,阿妈一定能够重新给你找个满意的郎君,否则阿妈会因此懊恼一辈子的!再说耽误了今生,这兴许最后的机会,谁又来保证来世会发生什么呢?”
王娡听着身子一颤,自己当年嫁给金王孙也确有万般的不情愿,但又怎样呢?家里穷啊,指着家里的十几亩薄田,老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阿妈接连死了两任丈夫,乡里乡亲的见着他们家的人就像见了瘟神一般,一个个在后面指指点点,躲还来不及,更谈不上谁愿意出手接济接济他们了。
还好的就是,金王孙为人朴实,又是个出色的猎手,最重要的是对王娡甚至一家人都非常好。但好归好,在王娡的心中始终有着些许的不甘心。自己毕竟才十五岁啊,出落得十里八乡也难找出第二个这般标志的模样。还有就是金王孙,他出去打猎时常要三五天才回家一趟,更多的时候,王娡必须独自带着女儿守着空房,日子过得毫无趣味,也着实没有多少盼头。无聊的时候,王娡也爱做做美梦,幻想着心中的白马王子,幻想着有一天白马王子能够骑上白马踏着云彩来接她。
听着臧儿一顿絮叨,王娡脑中无尽感慨。沉默之后,她对新生活的期待成功说服了自己,她咬咬牙,对臧儿说道:“阿妈,这的确是咱家天大的喜事,我对阿妈的安排没有意见,说心里话女儿也不愿就这样老死在金家。只是俗儿,俗儿我想一并带在身边。她还太小,珠儿舍不得啊!”
臧儿拍了拍王娡的手,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见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珠儿,别的可能还好,但俗儿是千万不能带的。你要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生活,就必须要抛掉之前所有的经历、所有的包袱,该狠心的时候就要狠心,该决断的时候就要决断,不这样又如何能重新开始呀?珠儿呀,你就当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但它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
王娡看了看屋顶的破洞,破败的房间,还有母亲那坚定的眼神。同样是当妈的,母亲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决定自己做起来有多艰难,但人世间的事情很多时候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是需要取舍,当断则断的。
臧儿看女儿不表态,她狠狠地皱着眉头,对着犹豫中的王娡说道:“我知道珠儿不好开这个口,等金王孙回来你就把他领到我这来,阿妈跟他说。”王娡此时的内心已经被母亲成功说服,她对着臧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心想就当是再次顺从母亲的安排吧!
一家人在快乐中度过了一下午。孩子们难得有吃有喝,看着母亲心情愉悦大家都被感染着,欢快地追逐着、嬉闹着,这是难得的快乐时光。虽然除王娡外其他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家里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变化。眼看天色慢慢转黑,王娡抱着俗儿,起身和母亲、哥哥弟妹们告辞,径直往金家走去。俗儿也是疯了一下午,这会又靠着王娡的肩膀上呼呼地睡着了。
长陵郡离长安城很近,在京兆尹的管理下一直是很太平的。托大汉天子的福,这些年风调雨顺,朝廷也没有征用劳力,这民众的日子基本都有了不小的起色。朝廷十五税一的税赋很低,大多数的老百姓因此都能吃饱穿暖,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没曾想吃饱穿暖了,一些衣食无忧的小地痞也跟着多了起来。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游手好闲,干着一些鸡鸣狗盗、为非作歹的勾当。
王娡在母亲那稍微耽搁了一会,转眼就迎面碰到了几个小痞子。为首的像是一个公子哥,衣着华丽,吊儿郎当的。看见王娡小模样俊俏得很,顿时心中起了歹意,也不管她手中还抱着个熟睡的孩儿。公子哥晃荡着身子,借着点酒劲上前轻薄起来,口中调戏道:“小娘子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儿呀?这路上可不太平啊,要不要爷几个护送护送?放心,咱不收银子,只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向王娡脸上摸来,身后还传来几个跟班肆无忌惮地浪笑声。这真是“暖饱思**,饥寒起盗心。”
王娡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躲过了公子哥的手,她壮着胆子大声地叱喝道:“光天化日下,你们心里有没有王法。这里可是长陵,天子脚下,尔等岂敢如此放肆!”
话音未落,王娡的声音就被眼前的几个混混更加张狂的笑声所掩盖。公子哥笑道:“小爷我看上娘子那也是娘子的福分,咱一起快活快活岂不美哉?就说我们这你情我愿的事,就连皇帝他老人家都管不了,你说是不是呀?小娘子。”说完,他张开手臂就往王娡身上扑来,王娡怀中抱着俗儿,行动不便,眼看就躲避不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条人影从路旁的山坡上飞下,正好隔开了两人。公子哥反应不及,被来人用手中的剑鞘硬生生地撞开了足有五步远。混混们一看居然还有人敢管他们的闲事,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哇呀呀”地叫嚷着冲向来人,想在拳脚上讨回些便宜。来人并不说话,剑也不出鞘,左推右挡,简简单单几下就把几人统统撩倒在地,吱吱呀呀地大声叫唤着。
一帮痞子连着他们的主子眼瞅着这位武功着实了得,心想再打下去不但占不到任何便宜,只怕小命都要撂在这里了。于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逃散开去。
此时的王娡还是呆若木鸡般杵在那里。大侠目送着几个地痞离开,也不追赶,他回头对着王娡一拱手,说道:“这位大婶,没事了,这路上不太平,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话音刚落,这位大侠就开始后悔了,恨不得马上抽上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眼前的这位是哪门子大婶啊?虽然带着头巾,农妇般的打扮,但这稚嫩而完美的脸庞足以证明这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啊!这会因为受到不小的惊吓,脸颊绯红,迎着太阳的余晖,让人怦然心动。大侠痴痴地望着,马上又快速转过头将目光收回。只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轻浮,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王娡这会精神也算缓了些回来,赶紧给大侠施了一个礼,羞涩而紧张地说道:“谢谢大侠出手相助,小女子王娡不甚感激,无以回报。若大侠不嫌弃,奴家就在不远处,片刻就到,大侠不妨到家中喝杯水酒,再吃些东西,以示民女的感谢。”
两人相见,也算是碰对了人,王娡和大侠一样不会说话了。鬼使神差般自称小女子,不仅如此,这话的后半截也实在过于草率,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会到家中只怕天色已黑,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甚为不妥。金王孙又不在家,她这主动邀约又算什么意思啊?
说话当时,王娡也有了机会好好地端详了一下大侠的容貌,只见这位大侠身着一袭素装,手持三尺宝剑,一派江湖侠客打扮。年纪约三十来岁,浓眉大眼,也算是生得俊俏,特别是眉宇间透露着与众不同的英雄之气更是迷人。这让王娡不由得心跳加快,胡言乱语,少女怀春之心是昭然若揭。
幸好这位大侠乃真君子也,他没在意王娡的话语中有何不妥,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尴尬,婉言谢绝了王娡的邀请。并且还一副大侠的口吻对王娡说道:“姑娘,我乃洛阳剧孟,游历在此地。他日如姑娘碰到些绿林草莽,地痞流氓什么的,不妨报一下我的名号,也许有人会知道我,那他就不敢为难于你了。现在天色已晚,姑娘这下可以请回了。”说罢,往着王娡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王娡赶紧回家。
王娡再次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谢意,抱紧俗儿,往家中走去。剧孟目送着王娡离开视线,还是觉得有点不稳,怕那几个地痞可能重新回来,于是又暗暗的跟了一会,直到王娡进了院门方才放心离去。
一次短短的偶遇,让剧孟内心难以平复。自从十年前开始阅历人事、行走江湖,凭着自己高超的武功,到处行侠仗义。也做了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在江湖中也算闯下了名堂,有了些威望,乃至现在整个淮河以北江湖儿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剧孟自认为这十年中也是阅人无数,期间诱惑不断,自己尚能心如止水,不拘泥于俗事。哪知今天偶遇王娡后,却也是心神不宁,让自己方寸大乱。
想入非非是男人的通病,大侠也是男人,只是感觉自己节操碎了一地。想想也就罢了,剧孟自知身上还背负着巨大的历史使命,不由得他有丝毫地懈怠。他仰天长叹一声:剧孟啊剧孟,你的命是不属于自己的。心爱的姑娘,我们有缘再见吧!
另一边,王娡惴惴不安地快步回到了家中,迅速地叉上门,将俗儿放到炕上盖好被子,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刚才真是吓得不轻,要不是剧孟大侠出手相助,还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王娡不敢再往下想。唉,王娡不由得心叹:自己这姣好的容貌,十五岁的年纪,搭配这山间民妇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花季年华如此耽搁在这穷山僻壤之中也是可惜。王娡内心不止一次的这么想,也正是如此,在她听到母亲对自己重新的安排之后,快速地做出了顺从的决定,并没有体现着有多少犹豫。这既是对母亲的顺从,又算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吧。
刚刚又经历了这么一出,把自己吓得半死,这好像是故意提醒自己。王娡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与其碌碌无为、担惊受怕地老去,不如追随着命运的脚步,勇敢地去改变吧!也许那冥冥中上天早就有了最好的安排,剩下的就是去接受吧!新的生活即将开始,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