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毫不知情的王娡莫名其妙地被一队兵士控制,冠上了一顶“对太后大不敬”的帽子,然后就被粗暴地带走,直接被关入永巷。事情来得太突然,王娡被带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带上任何的东西,更没有机会和怡姐、兰儿说上一句话。
刘启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一脸茫然。母后不喜欢王娡这个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太后怎么会突然跳过自己,直接下懿旨就定了王娡的罪,没给自己任何反应的时间。以这种粗暴野蛮的方式,那只能说明太后的态度异常坚决,换而言之,现在即使自己去找她理论也是于事无补的。母后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就算是当年的父皇都要忌惮她这种手段,何况现在自己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在她那得到解决。刘启权衡利弊后,如太后所料,他不得不选择暂时息事宁人。
相比自己册立储君之事的重要性,刘启选择退让了。无数的理由支撑他,等过上一段时间,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去找母后,看是否能把王娡从永巷中捞回来,当然如果她是无辜的话。
永巷,用于关押被废的皇帝嫔妃们的地方,一些废弃的房屋就是永巷的全部。它在皇宫中最不起眼的地方,甚至偏僻在大部分皇宫中的下人们都不清晰的角落。这里除了不要带上手铐、脚镣,其他的和坐大牢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一定还要说上一些区别,那就是被遗弃的妃嫔们在这都是被单独关押的,而且房间还算是宽敞,有一定活动的自由。
永巷中也安排着几个皇宫中最不被待见的宦官负责打理。他们要不是特别不讨上头喜欢,要不就性格特别怪异,再或者是因特殊情况导致毁容而面目狰狞。他们的存在绝不是为了照顾这里的“犯人”,而仅仅是为了保持这里的次序和机制。
王娡蒙着眼,被兵士们押解着,扔放到一间房内。到现在,她只是知道这是太后懿旨,把她打入这永巷的,至于是对太后哪里“大不敬”了,无从得知。前几天自己刚听皇上说过太后可能对她有什么成见,还没来得及去调查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居然马上就兑现了。
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消除内心害怕的感受,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开始试着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这是一间什么样的房间啊?门被关得死死的,到处充满了霉味,窗户被封成了一个小口子,怕只有一个小孩才能爬过去,如此让这里大白天也没漏进来多少光亮进来。房间的地上铺着石板,一脚踏上去灰尘四起,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打扫过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王娡看得出这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榻和一张旧台案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家具。地上的一角杂乱地放置了一些桶子、瓢之类的器具,还有几只脏兮兮的蒲团。那张破榻上邋遢、简单得很,只是铺了木板和一些杂乱的枯草,还有就是一条皱巴巴的芦花被随意地堆在上面。
这时,有些异样的声音传来,那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束强烈的光线晃得王娡眯着了眼。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位老太监,驮着背弓着腰,他放下一只碗和一个竹筒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从出现到离开,他那僵硬而丑陋的脸上没有出现过任何的表情,也没抬头瞅上王娡一眼,这样子真是毛骨悚然。惊悚的场景一闪而过,光线被老太监关门的声音一并收走,房间内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王娡借着刚才的光线看到了那只碗,隐约能看到里面放着几个黄得可怕的玉米饼,那竹筒中装的应该是水了。她无所事事,坐立不安,只能把自己蜷缩在榻上的一角。这里离窗户近一些,透着一点光线,稍微会感觉到舒服一些。一路的疲劳加上现在的恐惧,让她精神恍惚了起来。
我的陛下您在哪里?您知道我被关到这个地方吗?那您为什么不来救我?彘儿,彘儿你在哪里?没了我这个妈在身边你会怎样?儿姁,儿姁呢……
王娡就这样暗无天日地度过了两天,门口的食物每顿都会更换,但她没有动力去吃上一口,只是口渴难耐的时候才会踱步过去喝上两口竹筒中那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老太监依旧是那个德行,突然出现,换掉食物后又快速离开,全程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会留下一句话。
窗外透过的阳光已经暗了下来。蜷缩在角落的王娡又昏睡了一个白天,这时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明白异常恐怖的晚上又要到来了。这真是白天小黑屋,晚上屋里黑,整个房间,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阴森恐怖之中。
王娡一直以为自己从来不惧怕孤独,甚至有时候还喜欢一个人的独处,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这种判断是错得可怕,可笑之至。在这等“安静”的环境中,没有一点声音和光亮抚慰,孤独就会化身为魔鬼,让你无时不忌惮他的可怕。恐惧和无助交替袭来,身体和心灵被持续折磨着,要不是有强大的内心支持,这种状况用不上几天就能让一个人完全崩溃。
时间就这么静悄悄地流过了几个时辰,现在应该是凌晨了,外面的蛐蛐一个劲的叫唤,提醒着王娡她还活在现实中。她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睡意,也不知道自己能去想些什么。这时,门口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如此的清晰。“吱”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是珠儿妹妹吗?”没等王娡做出反应,闪进屋内的人就开声了。
“是我。”虽然听不清是谁,但她能找到自己,必定是来帮助自己的人。王娡拖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想往门口移动。
“呲呲”的火镰声响起,来人点着了一节蜡烛,把房间基本照了个通亮。这时的王娡也慢慢走到了跟前,来人确认无误,褪下了自己的面罩。果不其然,能够在这皇宫中能“穿梭自如”的不是那贾妃还有谁。
落魄之时见到朋友,王娡激动着用力抓住贾妃,两行热泪快速地流淌了下来。贾妃扶着王娡来到榻边坐下,吹灭蜡烛,小心地把火器都收好。拍了拍王娡说道:“谢天谢地,还是让我找到你了。这几天珠儿受大委屈了,要是还晚上几天,都不知道妹妹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我这带着点吃的,珠儿赶紧吃了,恢复点气力,我们再好好聊聊。”
贾妃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塞到王娡的手中。
贾妃的出现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王娡在看见栗妃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希望,精神正常了,饥饿感也随之而来。她接到贾妃递给她的食物,摸索着,迫不及待地撕开上面的菜叶,大口咬了起来。贾妃带的是夹着肉片和蔬菜的面卷,一口咬下去,透着一股肉汁的甜美。王娡风卷残云般快速地吃完,等着贾妃带给她她需要的答案。
黑暗中,贾妃也没有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也只是知道,把王娡关到这里来,完全是太后的主意。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也是不得而知。
吃了一些东西,王娡思维也活跃了起来。这两天,她多少有点纠结于皇上为什么没有出面制止太后,或者说没有把自己从这里弄出去,即使她知道皇上应该有些为难。她试着问贾妃道:“皇上呢?他难道不知道珠儿被太后关到了这里?他就不想着怎么把珠儿弄出去吗?”
贾妃摇了摇头,说道:“唉,我的傻妹妹,皇位重要还是你重要?现在皇上和太后正在暗地里较着劲,这个妹妹应该心里很清楚的。皇上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因为你而自乱阵脚,让太后借机发难啊!”
一语道破梦中人,王娡是聪慧的,她快速地接受了贾妃地解释。
王娡说道:“这个暂且不说,但珠儿不明白,入宫这么多年了,太后的面我都不曾见过,又会是什么原因让她来针对于我呐?”
王娡想破脑袋,翻遍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到与太后哪怕是远距离接触的经历。
时间陷入了停滞,突然“哇”的一声,王娡惊呼了起来,说道:“珠儿明白了,几个月以前,长公主曾经带着画师来给我画过一张画像,好像说是给太后看的。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差点忘记了这个事情。难不成是因为太后看过我的画像,然后对我很不满意,所以特意编排一些事情来针对我的?不对啊,画师画完后我还看了一下,觉得他画得挺好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贾妃面无表情,说道:“这么说来,就真有这种可能了。珠儿你也别多想,这件事姐姐我试着暗中调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画师,他应该能判断出你的猜测是否正确。现在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帮你摆脱这困境为好。”
王娡道:“如果皇上他都无法救珠儿出去,那还有谁能有这个能量?皇后姐姐自身难保,在这后宫中她也只是名义上的主子,什么事情都只能听太后的,更不能让她为珠儿来冒这个险了。”
贾妃点点头,说道:“妹妹说的是,皇后是没有任何力量对抗太后的。珠儿只能先在这委屈一阵,等上一段时间后,也许事情的真相就会浮出水面,到那时太后也就不得不同意让你重新回到猗兰殿了。珠儿,答应姐姐,你一定要挺住啊!有什么需要姐姐帮你的吗?只要姐姐做得到,一定尽力帮你促成。”
王娡叹了一口气,忧郁地说道:“姐姐费心了,珠儿担心的事情这两天也想得明白。彘儿身为皇子,应该没有问题,会有人照顾他的。母亲和家里,还有儿姁顶着,应该还好。珠儿想的是,太后不喜欢我我认了,但如果是谁在借太后的手把我作为了攻击目标,那下一个她要对付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儿姁了。我尚且这样,儿姁她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对了,怡姐和兰儿怎样,姐姐你可知道?”
贾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们两位自然状况不妙,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但愿她们也都能挺得过来,这样你们才会有重逢的一天。珠儿你刚才说可能害你的人还会伤害你妹妹,你指的可是程妃和唐妃?”
王娡道:“珠儿不敢妄自猜测,姐姐,你本事大,能不能帮珠儿个忙,暗中帮帮儿姁,别让她出什么事情,行么?”
贾妃尴尬地一笑,在这皇宫中她除了有些武功,又能有什么本事呢?但对于儿姁,她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她说道:“妹妹放心,儿姁那里我自然会照顾,只是姐姐认为她会很安全。你到了这永巷后,我相信皇上此时应该会重点保护她,无需我们担心什么。你看皇上碍着太后的面子并没有阻挡她的旨意,于是妹妹被关到了永巷,因此皇上内心必定是很不高兴,只是引而不发罢了。要是现在谁再动了他最宠爱的儿姁,那他还不暴跳如雷,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我相信即便是太后,也不想她们母子真闹得反目成仇,斗个鱼死网破吧?”
王娡点点头,说道:“姐姐睿智,说得处处在理,妹妹愚钝了。对了,贾姐姐夜晚在宫中行走很危险吧?危险的话就别来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妹妹就罪过了。”
贾妃是一脸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还好,这宫中的护卫怎么可能挡得住姐姐的道?放心好了。只是这永巷平时是宫中忌讳之处,甚至到了谈之色变的地步,所以除了百无禁忌的我,其他人来看望你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贾妃像是在解释皇上和皇后都不可能来看望王娡的原因。这时她又记起了些什么,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放到王娡的手中,说道:“这是姐姐的一点首饰,平时也用不上,放在妹妹这里,有人问起就说是当天过来时携带的。这永巷啊,应该是几个落魄的奴才看管的,妹妹找机会打赏一点,在这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王娡撇了一下嘴,尴尬地笑了笑。今天她才发现,这贾妃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却心细如发,什么都能考虑得如此周全。要说自己在皇宫中起起落落运势不佳,但能结识到太皇太后、皇后、贾妃这些贵人,却也是幸运之事了。
两人已经在黑暗中交流了很久,贾妃起身告别,当她打开门,显出被月光映射着的身影后,王娡又看到了她记忆中的场景。原来如此,当天在刀口下救下皇上和自己的,果然就是眼前的这位贾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