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儿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冒险进宫来和自己见面,商谈大事的人居然是中行悦本人。惊讶之余不免有了一些担忧,她对着中行悦说道:“中大哥,你单独潜入这皇宫中,岂不是冒了天大的危险?”
中行悦不以为然,他哈哈一笑,有些狂妄地说道:“唐儿请放心,你中大哥既然能够安全地混进来,自然有办法安然无恙地离开。更何况我中行悦现在已今非昔比,即使被汉庭抓住了,料想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中行悦这么一说,唐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把这种担心放回肚子里。
接下来自然是开始叙旧,彼此说着这十几年的经历,以及现在的处境。草原大漠、羊群骏马,这些唐儿都不感兴趣。她急于想知道中行悦接下来的计划,终于找准机会问道:“中大哥,你的人不是传话给我,说你已经有了个稳妥的计划?唐儿愚钝,猜不到是什么万全之策,你能不能现在就当面告诉唐儿呀?”
中行悦讲着自己在草原的无限风光是意犹未尽,冷不防被唐儿打断,只得先解释道:“唐儿,中大哥这次进宫,一来是想见见妹妹,二来就是给妹妹好好解释这个计划。现在你急于想知道这其中的细节,那中大哥就来告诉你吧。”
中行悦喝了口水,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在约定好的时间,唐儿你想办法把皇上、太子一并诳到你这里。在此之前,我会在这寝宫中埋伏一干得力人手,待皇上和太子到来的时候就直接挟持住他们。然后逼迫皇上下旨将皇位交给刘发,这大汉江山今后就由你们母子把控。之后,我会一路裹挟刘启和太子出关,进入匈奴地界后,自有大军来接应。刘启和太子将作为人质被扣押起来,我也要他们尝尝常年待在大漠感受风沙的滋味。如此之后,汉朝成为我大匈奴的附属国,彻底放开边贸,永世受大匈奴的庇护。而唐儿你就安心的和刘发享受汉朝这大好河山,统治着亿万臣民,岂不美哉。”
唐儿一听中行悦这疯狂的计划,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小心地问道:“中大哥,这是要在皇宫里绑架皇上啊,怎么会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啊?”
中行悦抹了抹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不屑地说道:“出其不意,想别人不敢想,这才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计划看上去很难,其实实现起来却很容易。唐儿你看这皇宫中卫队、士兵如此之多,你中大哥还不是轻易就混进来了。因此,中大哥把埋伏在这皇宫中的人提前安排躲进你的寝宫不算是难事,只要唐儿你能顺利地把皇上和太子骗进门来,此事就成了。”
唐儿还是显得犹犹豫豫的,她还是不相信中行悦在大汉皇宫中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中行悦似乎洞悉了她的内心,继续解释道:“中大哥在这皇宫中也待过很多年,除了唐儿以外,自然还有几位可以交心的朋友。他们或多或少对朝廷也有所抱怨,我这几年逐一的和他们建立了联系,他们也都希望有机会破釜沉舟,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然后成为拥护新帝登基的功臣。这不赌怎么赢,自此他们就可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
这么解释唐儿就算是明白了,感情中行悦想走这步棋不仅仅因为和自己的关系好,一心想帮着自己的发儿夺取这大汉的皇位。在他的内心早就设想利用他可以利用的人脉资源,从这皇宫内部发力,颠覆大汉朝的政权。而自己则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事成之后,发儿才能当上附庸匈奴的汉朝傀儡皇帝。
看唐儿意志有点飘移,中行悦继续游说道:“唐儿你就不要犹豫了,匈奴现在越来越强大,已经把北疆和西域尽收囊中。接下来,大单于一定会挥师南下,汉庭在‘七国之乱’后还没有恢复元气,哪有全面抵抗我大匈奴铁骑的能力。而且你唐儿虽说贵为夫人,但你的处境不见得能有多好,发儿想当储君也是毫无机会。他现在偏安在长沙一郡能有多大的作为?你的血海深仇如何才能得报?现在中大哥设计的这个计谋,可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你唐儿立此大功,大单于和中大哥对你的许诺一定会兑现的,你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呢?等发儿当上了皇帝,给你报个仇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唐儿难道你现在不相信中大哥的话了吗?”
“不不不,唐儿怎么会不相信中大哥。”唐儿脱口而出道,“中大哥是唐儿在这皇宫中,不,是世上唯一信任的人,唐儿又怎么会不相信中大哥的话?好吧,既然中大哥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唐儿就唯中大哥的命令行事就好。”
被中行悦一激,又没有反驳的理由,唐儿只得应允了下来。
中行悦这下满意了,两人继续互相鼓励了一阵,就此分开。中行悦并没有逗留在唐妃的寝宫,这足以说明他在这皇宫中另有落脚之处,这个落脚之处比唐妃这更隐秘,更安全。
绑架皇上和太子这么大的事情,唐儿想着都不由得高度紧张,浑身冒汗,这可比当年程妃指挥她做的事都要严重得多。要说她有什么太多的顾虑也没有,自己就一个人,就算失败了也就这么回事,大不了烂命一条丢了也就丢了,充其量遗臭万年罢了。发儿是皇子,现在还远在长沙,自然不会受太多的牵连。再说自己和皇上不过算是纸面上的夫妻,哪怕是之前当太子的时候,刘启都没正眼看过她几眼。再想想那一夜的温存不过是当了程妃的替身,而且还在刘启醉酒的状态下,实在不值得反复提起。
现在这更一步的权贵就摆在眼前,自己的亲身儿子真的有机会马上可以当上这大汉的皇帝,这已经远远不是当初自己为了报仇而设想的结果了。虽然当时在永巷当着程妃的面说得那么的理直气壮,但那毕竟是为了一口气,真是得知计划,然后准备实施起来的时候这内心却是无比地惶恐。原本以为中大哥说一定帮发儿当上这皇帝,是走当太子继承这条路径,哪知是现在这种极端的模式。
唐儿在寝宫中如芒在背,惶惶不可终日。
她在浑浑噩噩之中想了好几天,终于抵挡不住诱惑,横下心来。要说自己不过是早就死过一回的人了,了无牵挂,而现在上天还给了自己一次拼搏的机会,就算最后搏了个千刀万剐那又如何?
决心已下,她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顺利地把皇上和太子一并诳到自己的寝宫中来,这对她来说也有不小的难度。
一切都准备完毕,中行悦和其皇宫中的同党已秘密地埋伏到了唐妃的寝宫,做着劫持皇帝前的准备工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唐妃平日里自己的奴仆们都被控制关押了起来,以免走漏了风声。中行悦思维缜密,甚至连替代的侍女都给唐妃准备好了。
这天的傍晚时分,天还没黑,顶替的侍女敲开了北宫的宫门。拜见太子,说是唐妃母有重要的事情请太子过去相商。刘荣生性单纯,根本没往深处想,跟着侍女来到了唐妃的寝宫。这刚一进门,他就连同随从被埋伏的人拿下,控制了起来。
紧接着,这顶替的侍女继续出门,往未央宫正殿走去。
当刘启听到刘荣在唐妃寝宫无故晕倒之后,来不及细想这前因后果,慌忙中直奔目的地而去。
眼看匆忙的一行人就要到唐妃寝宫门口,中行悦的计谋马上就要实现,哪知这时的刘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咳嗽了一声,那旁边黑暗处突然就闪出了几条黑影,转眼冰冷的剑刃就架到领路侍女的脖子上。刘启异常地冷静,和带头的将军说了几句,然后带上内官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在唐妃寝宫外,几处暗哨都已经提前被刘启派出的高手悄无声息地摸掉了。暗哨都是中行悦的同党,他们也许还有点武功,但在皇宫高手面前就不经看了。寝宫中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兴奋而紧张着,都在紧张等待着刘启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刘启踏入这寝宫一步,埋伏在门后的人就能顺利地控制住他,那这整套计谋就基本成功了。
随着内官大声地叫唤“皇上驾到。”接着寝宫的门被打开了,离大门还有个几十步远的刘启迈着步子毫不犹豫往寝宫走去。跪在门口接驾的唐妃看到刘启迈步走来,突然抬头,用尽平生力气叫道:“陛下快跑,有危险!”
在最紧急关头,在看到刘启本人之后,唐儿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良知被激发了出来。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中大哥,忘记了报仇,此刻眼中只剩下救陛下的心是真切的。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被她一嗓子嚷得措手不及,埋伏的人以最快的速度一跃而出,提着手上的兵刃直奔刘启而去。
哪有那么容易,还没等他们接近,立刻就有人从大门两侧的黑暗中闪现出来,挡在刘启的面前,和冲出来的反贼们战在一团。刘启则冷静中快速地后退,退到安全的地方,看着眼前的这场厮杀。
没用什么时间,从寝宫中冲出来的人就被解决了个干净。屋内剩余了两个蒙面汉用短剑架着刘荣出现在了门口,陷入周围一圈人等的包围之中。
事情已经提前败露,中行悦心知肚明,他庆幸手中还有刘荣,相信自己还有能力全身而退。面对面无表情的刘启,他故作镇静,开口说道:“大汉皇帝陛下,你可知道我是谁?”
刘启冷冷一笑,说道:“你不就是那恬不知耻,卖主求荣的中行悦嘛,亏你还有脸让朕来猜你的名字。”
事情既然败露了,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也在情理之中,中行悦不慌不忙说道:“我中行悦还能被大汉皇帝记得,这不错嘛,也不枉我算计一场。陛下福星高照,我中行悦没能拿下你是一个遗憾,不过现在是该想想怎么处理您的太子了。”说完,中行悦晃了晃自己手中那架在刘荣脖子上的剑。
刘启听罢哈哈一下,笑声刚落,站在中行悦旁边的另一位蒙面人突然出剑,隔开了中行悦的兵器,那剑锋反逼在了他的脖子上。
“刘荣”已不收限制,他伺机往后一退,快速脱离了中行悦能控制的地方。事发突然,中行悦来不及反应,只得束手就擒。
刘启再次冷冷一笑,说道:“你中行悦也是个聪明人,朕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全部计划,又怎么可能会让太子亲自来以身涉险?朕这个天子是真的天子,如假包换,而你刚才制住的那个太子则是假的,他不过是太子的替身而已。更何况你哪有什么本事能拿得住太子?对了,还有你的这位‘同谋’,来来来,给中大人介绍介绍自己。”
“诺。”蒙面人用另一只手扯下自己的面巾,铿锵有力地说道:“臣何作拜见陛下。”
全都清楚了,中行悦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去。何作这位当年的挚友,最信任的宫廷侍卫长官,居然都背叛了自己,自己焉有不败的道理。
刘启继续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中行悦你以为只要赋予高官厚禄的承诺,就能让朕的臣子来背叛朕?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的卑鄙无耻,主动勾结外强来祸害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同胞?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你看朕的唐妃,即使被你威逼利诱,不也在最关键的时候牵挂着朕的安危,拼着命来救下朕?中行悦啊中行悦,多行不义必自毙,朕奉劝你一句,滚回你匈奴干爹那里去,待朕在战场上把你拿下,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听着刘启的怒吼,中行悦一身冷颤,刘启强大的君主霸气震撼着他,让他一丝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陛下难道不杀我?可知我中行悦当年立过誓言:如果派我去匈奴和亲就一辈子与朝廷为敌。现在的我已经铁了心当匈奴人,此生不会再改变。您就不怕我带着匈奴的铁骑卷土重来?”
刘启哈哈一笑:“笑话,你那匈奴主子这些年想攻打大汉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有足够的胆量深入我大汉境内?我大汉枕戈待旦、金戈铁马,管保你们进得来出不去。你回去和你主子说说,要想送死尽管来,朕乐于奉陪。要不就就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大汉朝无敌雄狮来攻克你们的王庭,斩下你们的狗头吧!”
刘启话音刚落,现场的所有护卫高喊“万岁、万岁……”响声是震耳欲聋,久久不能停歇。
就这样,中行悦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这么破灭了,破得是这么彻底。刘启下旨绑了中行悦,真的没有杀他,连夜往边境押送。望着中行悦被带走的背影,刘启转过头来,走向长跪在地上不停哭泣的唐妃,说道:“唐儿你让朕好生失望,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也无论你的童年有多么的凄惨,但这都不是你要参与反叛的理由。朕刚刚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还好你把握了,朕也就不再怪罪。唐儿你就留在这好好反省,此生就在这度过吧!”
说完,刘启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