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得到薄皇后被废,并关入永巷的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往永巷。她不在乎皇上会说什么,哪怕是怪罪,但薄皇后这个姐姐是不得不去探望的。那薄皇后从小养尊处优,不像自己这般能干耐劳,在那两间破房中能不能活下去还是问题,王娡心里担心着。
她收拾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该想到的自己能提动的都带上。既然她无法改变薄皇后的命运,那就多尽点当妹妹的心意吧!永巷那是什么条件没有谁会比她更加清晰,她真心想着薄皇后能够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机会,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王娡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凭着自己的记忆,走了一些弯路,当真坚持着找到了自己被关押过两年的永巷。残破的永巷丝毫没有改变,依旧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几栋破败的房子在支撑着这条所谓的“巷子”。
又聋又哑的老奴居然还在这里,他对王娡的突然出现惊诧不已。下一眼,他看到了王娡手腕上的大包小包,他明白了王娡出现的用意。主子们的想法他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拿着钥匙就打开了关押薄皇后的院门。
进了门,薄皇后正在院中,正好和王娡来了个四目相望。
王娡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两姐妹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默默的一声不响,也没有哭泣,相拥了很长时间,这才分开。
王娡用目光环绕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所宅子并不是当时自己待的地方,相比之下明显大了不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套房子。房子里面应该有独立的卧房,还有几件功能房,而且现在这院子也比自己待过的至少要大上一倍。整个宅子有被人翻新过的痕迹,屋顶、墙面、院中的地板都是重新处理过了,想必房间内也是如此,家具设施应该是齐全的。整个房子看起来除了外面院子的墙壁还是很残破,其他的地方都和王娡待过的那套有着巨大的差别,真是好上太多。
院子很大,种了不少的树木,其中在那颗最大的树下还有一口看似正常的水井,水井的旁边有一付石制的台案,以及两把石凳。此时的台案上居然还有一付围棋,只是薄皇后一个人待在这里,不知又会有谁来和她博弈?
王娡看到的一切,这不是几天时间就可以整理出来的,这只能说明皇上要废薄后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所以这里提前进行了施工和布置。至于这房子收拾得这么好,远远超出了“永巷”该有的接待标准,那权当是皇上念着博后几十年来的付出,给予其肯定的一种另类的表达方式。皇上他不得不把博后关进这里,也许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薄皇后拉着王娡的手,一起坐到院中的石凳上。今后两姐妹不知还有不有机会再见面,今天王娡既然来了,那现在尽可能的多聊聊。
王娡对薄皇后被关进永巷是耿耿于怀,一开口就愤愤不平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到永巷来呢?唐妃犯了那么大的罪过都只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珠儿怎么都不明白,皇上他为何要如此对待姐姐呢?”
薄皇后拍了拍王娡的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妹妹就不要再埋怨皇上了,姐姐被关到这里是必然的,这个结果姐姐很多年前就明白了。话说皇上对姐姐还不错,祖母殡天已经这么久了,皇上现在才把姐姐关进来已经很是照顾了,而且他知道姐姐爱干净,还特意派人把这里给收拾得很整洁。要说这里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应该比妹妹当年要好上不少,能有这样的条件姐姐我就知足了。”
王娡还是不明白,继续抱怨道:“就算没有办法,需要废了姐姐皇后的位置,还是没有必要到这永巷来啊?而且还要加上两个莫须有的罪名。实在不行,在皇宫中找一处隐秘一点的地方给姐姐居住,也会比这里好上太多。”
两人所处的状态好像互换了一般,薄皇后继续安慰王娡,解释道:“妹妹你有所不知,在这皇宫中姐姐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而且这二十多年都是如此。姐姐太得人心了,换种角度就是大毛病。新皇后要上位,必须要树立她良好的形象,那就一定是要把姐姐关到这来,而且必定要冠于不小的罪名。要不皇上替换皇后就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是演戏也需要这些动作的。早些年,姐姐就想过这个问题,当时让自己时不时犯点错误,也许就能降个身份把自己留在后宫中了。但妹妹知道姐姐面子薄,自污这事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哪怕明知自己会因此承担更多也不知悔改。这是姐姐自己的选择,怨不得皇上,更怨不得别人。”
“说到这里。”薄皇后继续补充道,“珠儿妹妹你什么都好,善良而诚恳,聪慧而识大体,就是在这政治层面还有很大的欠缺。现在太后很喜欢你,又有长公主在尽心帮着忙,你要好好利用自己手上的资源。也许将来,你还是有机会的。”
王娡回道:“姐姐,说实在的,妹妹我感觉现在这事已经木已成舟,不太可能再有机会了。不过这也没事,这原本就应该没有我什么事,妹妹想明白也就好了。等彘儿长大一些,皇上给他封了王之后,妹妹我也干脆出宫去,离开这是非之地其实也不错。”
薄皇后摇摇头,说道:“妹妹你别灰心。你别看现在刘荣这太子好像当得稳当当的,栗妃扶正顶替姐姐也怕上了日程。但皇上年纪还不算大,你还有很多时间,什么都可能会有变数的。特别现在要上位的是栗妃,她可是那容易犯浑的主,没准哪天就自个把自个弄下来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还好是她,要是是那程妃,只怕就没那么容易的了。妹妹现在当务之急,一定要好好培养彘儿,让他远远超过刘荣的才能,这样就有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希望。妹妹你千万别忘了,姐姐说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这点在妹妹身上也是一定适用的。你不未雨绸缪,将来真是要被牺牲的时候,一定会被牺牲的。不信的话,你是否还记得那晁错的结局?他也算是皇上的老师啊!”
王娡咬了咬嘴唇,晁错的事让她还心有余悸,说道:“姐姐说的是,多谢姐姐提醒,妹妹的确想简单了。妹妹再怎么重要,在江山社稷面前还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妹妹心里知道自己的分量也不过如此。但姐姐说到彘儿,问题正是在这里啊。皇上让他最信任最依托的魏其候正在全力辅佐太子,这足以证明皇上对太子有多么的认可。而且太子又年长彘儿这么多,自然有着年纪上的沉稳和积累,彘儿想超过他只怕是不可能的吧?姐姐你想想,彘儿这名字咱陛下取得是多么随意,也许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考虑过让彘儿接班的。”
薄皇后继续游说道:“这话不假,但也不能这么说透了。窦婴是位大贤,博学而机智,但他终归是人,是人就一定有所欠缺。更何况妹妹也不弱啊,姐姐相信你在很多方面甚至都是优于魏其候的。他是读书之人、饱学之士,扣着名士的帽子不能动弹,行为处事过于拘谨,这点让姐姐很容易想到自己儿时的回忆。因此他时常会受到世人和前人们的双重制约,束手束脚,除了大贤们的书籍和思想,我猜他是不可能教会太子别的东西的。他顾虑太多,又太过于追求完美,培养刘荣也是如此,太过于循规蹈矩这不见得是件好事。姐姐也算是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深有体会,要不也不会有现在的际遇。反观妹妹则不同,做人做事凭的是良知,不会有这么多的障碍和顾虑,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及思考及时调整。按姐姐的说法,你和窦婴应该是半斤对八两,各有所长罢了,妹妹完全有能力与窦婴一战去争个输赢。再剩下的就看刘荣和彘儿的天资了,我相信皇上会有最准确地判断和评定。要说彘儿年纪是小,但他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时间过得很快的,妹妹。”
薄皇后对很多事情的分析竟然比王娡更加透彻,她置身事外,反而对眼前的局势有最清晰的判断。要说她没明白的,恰恰是王娡的内心,那颗始终争胜的决心。
薄皇后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的确给了王娡很重要的提示,让毫无方向感的她有了清晰的指引和具体实施的目标。她和薄后有同样的判断,此时的竞争对手是栗妃,那就什么都有可能了。谁说她能顺利上位,就不能从位置上再下来呢?
这个冬天额外的冷,就和开冬时候反馈的信息是一样的。就这种情况下,却难得的连续出了几天的大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长公主乘着天气好,牵头邀约太后和刘启去温泉宫休闲游玩,争得了太后的允许后,刘嫖还不忘叫上了王娡。
既然是出宫游玩,自然是人多一点才好。于是,长公主带上了陈蟜和阿娇,王娡则带着刘彘和隆虚公主。如此安排都是长公主一手包办的,刘启和太后并没有异议。
王娡进宫有些年头了,这是她第二次出宫,居然还是去同一个地方。只是记忆中的那地方能接待这一群人吗?王娡心中疑惑着。
到了目的地之后,王娡才解开心里的疑惑,这儿不再是当年她和刘启偷偷跑出宫来玩耍的样子。此时跃入她眼帘的已经是一处小小的建筑群,中间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天池子,池中的水还在往外冒着热气,在这骊山的脚下体现出不一样的隽秀之美。
特意修建这休闲的别苑,刘启并没有大兴土木,只是简单地弄了一弄,建筑、家具和摆设都很简单,比起皇宫来要差上不少。即便这也算是他曾经的小小愿望,但实施起来还真舍不得花上太多的钱财。
大人们在一旁透着卷帘晒着太阳,孩子们则顶着温暖的阳光泡在水里嬉戏。刘彘和隆虚公主年纪小,入水后都很兴奋,嬉戏打闹着。阿娇看着心痒痒,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加入了进去。相比之下,陈蟜沉稳了很多,按年纪来算她已经算是大人了,而且有太后和皇上在也很拘谨。他只得待在池中的一个角落,望着妹妹他们玩耍。
太后、皇上、长公主在聊着天,“外人”王娡不想插话,她干脆遣退宫女,把自己当成了侍从,在一旁给大家做着服务工作。有刘启和刘嫖陪在身旁,老太太今天自然很高兴,但一看到水中的几个小鬼,又有了一种莫名的伤感。想着自己本来是儿孙满堂,就算在几年前,孙儿们要是全部塞进这池子,那一大群的会有多热闹。如果再加上刘武能在这里,还有他的五个儿子,这一大家子又有多幸福。可现在这种奢望是满足不了了,走的走,散的散,帝王之家总是有这种遗憾的。
太后闭着眼睛出了神,刘嫖则看了看水里,又望着刘启,笑着说道:“皇上,您看着阿娇和彘儿像不像小时候的咱们?”刘嫖的言语中直接滤过了隆虚公主。
刘启一笑,回答道:“是啊,小时候姐姐总是照顾着我们,经常带着我和刘武一起在外面疯,就像是个假小子,孩子王。”
刘嫖笑道:“皇上,别说你那时可皮着呐!姐姐带着你出去就像是放牛一样,提心吊胆的,可着实累坏了。还好陛下有良心,知道姐姐疼你,有时候还会反过来照顾姐姐,生怕姐姐被别人欺负了。要说这小小的彘儿可像极了弟弟小时候,特别有责任感。这不,那天姐姐我在猗兰殿问彘儿:‘小彘儿你和姐姐关系这么好,将来你会怎么对待阿娇姐姐啊?’陛下你猜猜,小彘儿是怎么回答的?”
“哦。”刘启有了兴趣,问道,“彘儿是怎么说的?”
刘嫖故弄玄虚,回道:“皇上待会还是亲自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去,姐姐啊就不替他传话了。”
刘启的好奇心上来了,待会都不行,现在就问。他朝池子里嚷了一嗓子,把刘彘叫上了池边,到自己跟前,把一块毛毯裹在了他身上,然后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捂了捂,让他在自己的腿上坐好。
王娡见状,想从刘启身上接过刘彘,被刘启所阻拦。
刘启也不理会王娡,望着刘彘,照着刘嫖的话问道:“小彘儿,阿娇姐姐这么照顾你,等彘儿长大了,会怎么对待姐姐啊?”
刘彘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禀父皇,等彘儿长大了以后,彘儿要盖一栋好大的金房子送给姐姐。这样姐姐一高兴就不会跑掉,就会一直和彘儿在一起玩耍了。”
果真如此,刘彘稚嫩而大气的回答,让大家开怀大笑。
话已经问了,刘启放下刘彘,扯掉身上的毛巾,让他继续去玩水。刘彘还不忘在案上抓了几颗冬枣,扑通一声跳进了池中。
刘启清楚地看着彘儿入水后,把手中的枣子塞到了阿娇和妹妹的口中,会心地一笑。扭过头问刘嫖道:“姐姐,阿娇也长大了,说好亲事了没有啊?”
刘嫖回道:“还没呐,皇上。上门说亲的人是不少,可姐姐还没瞅着满意的,也正在烦心着呐!”
刘启道:“朕看这几个小家伙挺投缘的,要是彘儿能大上个几岁,把阿娇许配给彘儿,也是不错地选择嘛!”
求之不得,刘嫖快速接话道:“皇上此话当真?姐姐我可听在耳朵里了。”
刘启笑了笑,反问道:“姐姐你可当真?阿娇可比彘儿大了整整十岁啊!你不怕将来彘儿欺负阿娇啊?”
刘嫖是一脸的不在乎,说道:“皇上你看咱彘儿这小大人一般,这么小就想着照顾姐姐。依我说啊,将来他哪里会欺负阿娇,疼她还差不多,姐姐我才不担心呐!至于这年纪嘛,皇上难道是那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之人?”
刘启哈哈大笑,指了指刘嫖,说道:“姐姐就是姐姐,这啊你也甭说朕,咱姐弟俩啊都是一个脾气,谁也好不过谁。”
说完,刘启面向那一言不发,还在想着心事的太后,问道:“母后,您觉得如何?”
窦太后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只是有点心不在焉,这一听刘启征求自己的意见,回答道:“皇上,当年你们哥俩的婚事,母后都不曾操过心,孙子辈更没我什么事了。你和嫖儿自行决定就好,不过这事好歹要问问当娘的吧?”
好嘛,这皮球一下被踢到了王娡这里,在一旁煮着茶的王娡赶紧答话道:“这那有珠儿说话的份,贱妾没有意见,全凭太后、皇上和姐姐做主就好了。”
得,这等于没问一样。
刘嫖心急,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堆着笑望着刘启道:“君无戏言,弟弟可不能反悔,我看啊,彘儿和阿娇这婚事就这么定了。好事成双,咱这亲家做得是妥妥的。”
刘启笑了笑,没有拒绝的理由,沉默也算是回应了。
就这样,刘嫖与弟弟刘启和王娡又结了一门亲事,这门亲事和之前陈蟜和隆虚公主的婚事有很大的区别。那毕竟是刘嫖为儿子求得的驸马身份而已,而现在阿娇是嫁给皇子刘彘。虽说刘彘不过是十皇子,但刘启众多皇子里面,现在除了栗妃生的几个,其他的是一片灰暗,难堪大用。这就让刘彘有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如果真有机会扳倒栗妃和刘荣他们几个,这刘彘就会成为皇位继承的最佳人选。刘嫖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刘嫖心里盘算着这些,从现在开始她就不仅仅是周全在太后和王娡之间,她开始设想全力要帮王娡获得皇后之位,这样刘彘顶替刘荣就会变得无限可能,那阿娇成为将来的皇后亦可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