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正阳突然接到楚望廷的电话,楚望廷焦急地问楚文杰的下落。
雷正阳叹息道:“楚老板啊,实在是对不起,这几天可忙死我了。大行米店的白老板一家刚被人灭门,汉口商会会长曾泰成一家也死于非命,我这头都大了。不过雷某也没放下楚少爷失踪的事儿,仍然在积极调查。”
楚望廷当然知道他所说的这些事,想想也不无道理,只好说:“雷局长公务缠身,还要为小儿的事操心劳累,楚某实在抱歉。等小儿回来之后,楚某一并再来感谢。”
“楚老板,雷某有一事不得不提醒您。”
“雷局长请讲!”
雷正阳说:“您应该知道,白老板和曾老板都是生意人,而您也是生意人,经过这两个案件,我希望您能引起警觉啊。”
楚望廷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我楚望廷虽然也是生意人,但从来不参与任何争斗,我一介草民,有何可担心的?不过仍然感谢局长大人的好意提醒。”
雷正阳于是说:“也对,楚老板您行得正,不怕影子歪。”
“那小儿的事儿还得您多多劳心费神。”楚望廷挂断电话,愁得连连叹息,在房里来回踱步。
柜台后的杨科看在眼里,安慰道:“老爷,您别急。少爷他也许只是一时玩得开心,暂时不舍得回来,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楚望廷叹息着坐下,伤感地说:“文杰这孩子,自小被我惯坏了,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不知道这次到底会去哪儿?”
“老爷,您就别太担心了。我了解少爷,他那么聪明,既没人可以骗得了他,也没人会伤害他。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少爷很快就会回来,并且是完好无损的。”
楚望廷听着杨科的话,虽然心里稍微安慰了些,但仍然无比担心。这些天来,他经常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是期待翌日睁开眼,就看到儿子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可是每天早上醒来,他得到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走进来,楚望廷这才打起精神来。
“我最近晚上经常头痛,痛得睡不着。”这个女人是小叶。她最近确实经常头痛。这次来白喜堂,她除了看医生,还想弄清楚另外一件事儿。
楚望廷仔细询问了一番,然后开了药,叮嘱她按疗程吃药。
小叶没看到想见的人,闷闷不乐地走出了白喜堂,站在门口,又驻足回望了一会儿,才失望地离开。
楚文杰不知不觉睡沉了,突然一阵响动把他惊醒。
“黑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楚文杰激动不已。黑子终于睁开了眼。
楚文杰开心极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黑子转了一下眼珠,声音微弱地问:“文杰,你……我怎么了,这是哪儿啊?”
“黑子。”楚文杰紧握着黑子的手。黑子无力地问:“文杰啊,我怎么了?这是哪儿,怎么这么黑?”
楚文杰不知怎么跟他说,因为自己也一无所知。
“头怎么晕晕沉沉的,我睡了很久吗?”黑子坐了起来。
楚文杰说:“是啊,两三天了。”
“我睡了两三天?”黑子惊讶不已。但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画面。那些画面闪过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龇牙咧嘴。黑子抱住脑袋在床上打滚,吓得楚文杰惊恐不已。楚文杰紧紧地抱着黑子。过了很久,黑子才终于安静下来,但仍然不停地喘息。
楚文杰担心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一睡就好几天,醒来了还这样吓人。”
黑子回想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事儿,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黑子,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怎么帮你?”楚文杰希望赶紧得到答案,可是黑子每次都欲言又止,楚文杰终于忍不住了,无奈地说:“如果你再不告诉我几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即刻就走。”
黑子只好说:“其实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更好。”
“我们还是好兄弟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要瞒着我?”楚文杰心里压着一块石头,瘆得慌,“我在这儿守了你几天,失踪了几天,我爹都报警了。但是石头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你昏迷的事,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和石头每天都担心死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醒,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
“石头?”黑子突然问,“石头他们不是被抓进监狱了吗?”
“早出来了,我找邱少爷帮的忙。”
黑子感激地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那些朋友就不会这么快出来。这几天你又一直陪着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算了,我只想知道几天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黑子沉重地叹息道:“文杰,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然后来分开了好多年,但我一直没有忘记你这个朋友。这次回来,我本来不想找你,但我仍然放不下那么多年的友情。兄弟,其实我身上有个很大的秘密,真的不能告诉你。我如果告诉你,很可能会害死你的,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我希望一个人承受这个秘密。”
楚文杰听了黑子一番话语,只好沉重地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但我们是好兄弟,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这样吧,既然你现在不想说,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
“文杰兄,这辈子能跟你做兄弟,我黑子值了。”
楚文杰终于笑了:“你已经完全好了,我也该回去受骂了。”
“对不起,都是我才连累你被骂。要不我送你回去,跟你爹解释一下?”
“你跟我回去帮我解释?还是算了吧,我爹如果看到我俩在一起,不知道会怎么发火。”楚文杰尴尬地说,“加上这次失踪的事,我爹他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我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楚文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该如何向父亲交代自己这几天的去向。他一步一步走近白喜堂的大门,想着父亲连日来焦急等待的面孔,继续向前走。
“少爷!少爷回来了!”杨科突然惊喜地叫嚷起来。楚望廷正在埋头算账,被这一声叫喊惊到。父子俩四目相对,都呆住了。杨科慌忙过去抓住楚文杰,瞪着眼睛喊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真是少爷回来了!”
楚望廷突然面孔一沉,冷冷地斥责道:“你还知道回来!”
楚文杰走到父亲面前,双膝下跪,愧疚地说:“爹,我回来了。”
楚望廷将眼睛放在别处,表情冷漠,一双眼睛满是无尽的担心和疑惑。
杨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楚文杰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如果父亲问他,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跪着,等待父亲发落。
楚望廷冷冷地说:“你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爹,您发落我吧,我这几天让您担心了……”
“我没有担心,你也不用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失踪,我不想听。”楚望廷心里大为光火,但脸色依然平静。楚文杰耷拉着脑袋,听着父亲平静的话语,内心却如刀绞。
杨科能理解楚望廷的心情,实在看不下去,扶起楚文杰,说:“快起来吧,老爷已经原谅你了。”
“让他自己起来。”楚望廷突然抬高声音。楚文杰吓得微微一颤,几乎就要把自己这几天的去向和盘托出,但想起黑子的话,又不得不全都咽了回去。
杨科无奈地放开了他,他只好听父亲的话,慢慢站了起来。
“楚老板啊,您终于坐堂了。”一个焦急而又热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楚望廷见病人上门,忙迎了上去。
楚文杰见杨科给他使眼色,便离开大堂,回到了房间。
“你这几天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杨科跟上去担心地问。楚文杰缓缓地摇头道:“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你知不知道老爷这几天为了找你都快病了?你没看出老爷有多担心吗?他这几天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
楚文杰疲惫地说:“累死了,我想好好睡一觉,你先出去帮忙吧。”
杨科无奈地说:“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老爷虽然原谅了你,那是因为老爷心疼你,但我希望你可以向老爷好好解释一下。”
杨科离开后,楚文杰躺在久违的床上,想起自己这几天的行为,不知为何竟然会哑然失笑。
黑子见到石头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石头进了屋,见黑子坐在床上,激动地抱着他笑道:“黑子,你醒啦?没事了啊?”
“我这不好好的吗?”黑子讪笑道。石头的笑听着像在哭。黑子又说:“别闹了。问你点正事,大家都没事儿了吧?”
石头放开他,拍着他的肩膀,啧啧地说:“黑子兄弟,你那楚兄弟还真够意思,三下两下就把咱们兄弟弄出来了。而且啊,他还在这儿陪了你好几天,一步也没离开。这兄弟,够意思!”
黑子苦笑道:“你真不该带他来这儿。”
“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楚兄弟到处找你,急得不行。我不忍心看他着急的样子,就把他带来了!”石头无奈地说,“这兄弟,虽是富贵子弟,但不嫌弃咱们这样的穷苦兄弟,也不另眼相看,值得交心。”
黑子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叹息道:“只可惜任务失败,还损伤了一些弟兄。”
“阿飞牺牲了。”
“什么?”黑子像被人抓住了神经似的,顿时痛彻心扉。在他心里,阿飞可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啊。
石头接着说:“事情败露后,军统的走狗到处抓人,阿飞为了掩护其他的同志撤退,只身把那些走狗引了过去,结果……”
黑子感觉胸闷气短,陷入了沉痛的哀思中。
“带人杀死阿飞的是那个姓邱的,我一定要为阿飞兄弟报仇。”石头突然咬牙切齿。
黑子清醒过来,反问:“你说的是邱子豪?”
“嗯,他也是把咱们兄弟关进监狱的那个王八蛋。”石头胸口一起一伏,“那条咬人的狗,老子早晚要宰了他,血祭死去的弟兄。”
“不能乱来,先向组织汇报吧,不然还会有人牺牲。”一束光正好射在石头的眼睛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两盏灯。
石头闷闷地说:“在你昏迷的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曾老板一家也被人灭口了。”
黑子禁不住打了一阵哆嗦,内心有一股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似乎就要喷射出来,他一字一顿地问:“什么人下的毒手?”
“说不清楚。这段时间,军统的走狗大肆搜捕我们的同志,日本人也蠢蠢欲动。曾老板和白老板都是汉口商会的人,而且曾暗地里帮我们。他们的事,有可能是军统或日本人在背后指使。组织上已经了解了情况,让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下一步指示。”
日本黑龙会汉口分会,表面上是做正当生意的洋行,此时犹如一口死寂的棺材,静静地横卧在夜色之中。
青木双眼微闭,盘膝而坐。他身后的墙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忍”字。突然他拔剑而起,然后像一道闪电冲了出去,跟对面的人影战到一起。不一会儿,彼此的木剑都直指对方咽喉。
“哈哈,青木君,几日不见,您的剑术可是更加精进了。”
青木收回了剑,嘿嘿一笑,平静地说:“藤原君见笑了。”
藤原一郎收回了木剑,席地而坐,说:“青木君为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殚精竭虑,已大大削弱支那人的锐气。帝国的军队很快就会长驱直入,青木君功不可没。”
青木双眼射出一道寒光,说:“支那人大大的狡猾。曾泰成是汉口商会的会长,支那人不会放弃追查他的死因。我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就能找到这里,所以大日本帝国进攻武汉的计划,应该越快执行越好。”
“是,阁下的意思,我回去之后定当转告松浦君。”藤原一郎所说的松浦,是日军波田支队的队长,而藤原一郎是松浦派来的联络人。藤原一郎脸颊很窄,使得本来就高高凸起的颧骨看上去更为突出。白日里他化装成普通商人,到了夜晚才悄然潜入黑龙会跟青木会合。
青木端起茶杯,微微点头道:“我在此恭候松浦君早日到来,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好,请青木君静候佳音。”藤原一郎大笑道,“还有一事,松浦君甚为担心。”
“请讲!”
“如今支那人掀起全面对抗大日本帝国的浪潮,本来势不两立的国民党和共产党也联合起来了。据闻双方领导人即将在汉口见面会谈,望青木君可以粉碎其阴谋。”
青木冷笑道:“共产党妄想拉拢蒋介石对抗我大日本帝国,自不量力。凡是勾结共产党的,白振堂和曾泰成就是他们的下场。”
“大日本帝国要想全面占领支那,必须首先占领武汉,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在发动总攻之前,松浦君还需要得到更为准确的情报,包括共军的设防、工事,以及兵力部署。”藤原一郎说。青木道:“我们在汉口的人正在加紧行动,烦请阁下回去转告松浦君,所有有关汉口的情报,很快就会陆续送达。”
夜色降临,茫茫的阴云犹如血花,在天际缓缓散开。
楚文杰这一觉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却没看见父亲。店里没有生意,杨科搭讪道:“少爷,你终于起来了,老爷早上出门的时候让我别叫醒你。”
楚文杰明白父亲的心意,问:“什么时候了,我爹他去哪儿了?”
“午时了。”杨科笑呵呵地说,“老爷没说去哪儿了,但是说过晚上可能不回来。”
楚文杰打了个呵欠,无力地摇了摇头,问:“店里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有。你看,一个病人也没有,我都闲了一上午了。”
楚文杰走到门口,被阳光刺得眼睛痛,忙用手挡住视线,退回屋里。
“少爷,你眼睛怎么了?”
“没,没事。也许在房里待久了,突然间出来,有些不适应。”
杨科才注意到他眼睛布满了血丝,忙说:“你最近应该没休息好,熬夜了吧,火气太重。”
楚文杰没搭理他,只是觉得眼睛很不舒服。
“少爷,别揉。开些泻火的药,再多休息就会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