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结束了一晚上的演出,觉得状态不是很好,返回后台时,心事重重的。
陈灿紧跟着进来,见小叶坐在那儿发呆,迟疑了一下,走过去问:“小叶,想什么呢?演出都结束了,还不舍得卸妆啊?”
沉思中的小叶微微一怔,开始卸妆。
陈灿走过去,站在她背后,看着镜子中的她,笑着说:“我看你今晚状态不佳,是不是刚回来太累了?”
小叶卸掉了头饰,突然问:“我走的这几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陈灿微微一愣,忙说:“没有啊。你离开的这几天,我们都想死你了,班主也成天唉声叹气。现在好了,你回来了,班主脸上也有了笑容。”
小叶却问:“真的没人找过我?”
“是啊,我一直都在,确实没人找过你呀。”陈灿诧异不已,突然夸张地说,“哦,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我,那个楚少爷有没有找过你吧。”
小叶死不承认。陈灿无奈地叹息道:“看来你真的陷进去了。张师爷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他顿了顿,又问,“小叶,你真的觉得遇到了合适的人?”
小叶心里充满了矛盾,说:“我只是在执行任务,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我、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太让人担心。”陈灿焦虑地说,“小叶,我希望你能保持清醒。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还有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小叶疑惑地说:“我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啊,不是正在努力向目标靠近吗?”
“你确实在向目标靠近,但也不能忘了主要任务啊。”
“我什么时候忘了任务,你……”小叶有些生气。她不是在气陈灿说的这番话,而是在气自己。
陈灿无奈地说:“小叶,你别生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儿。”
“我不会出什么事儿,以后我的事也不要你管。”小叶不快地回了一句。卢俊臣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你们争什么,出什么事儿啦?”
陈灿忙说:“班主,我和小叶在说笑呢。”
卢俊臣走过来说:“我在门口都听到了。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从来没红过脸,这次怎么会争吵呢?”
陈灿和小叶都不说话。卢俊臣对陈灿使了个眼色,陈灿就离开了。陈灿离开后,卢俊臣对小叶说:“小叶,你今天怎么了?刚才在舞台上,怎么魂不守舍的?我看你这两天一直没笑过。虽然你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但完成得很好,组织上还特别表扬了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呀。”
小叶撇了撇嘴,说:“爹,您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唉,爹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陈灿说得没错,你心里啊,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爹,您说什么啊。”小叶向上翻眼皮,噘着嘴。
卢俊臣笑道:“你是爹的女儿,爹还能不了解你?你从小只要撒谎就翻眼皮。”
以往要是被爹看穿心思,小叶肯定会忍不住笑起来,但这次却笑不出来。小叶喃喃地说:“爹,我走之后,到底有没有人找过我?”
卢俊臣笑道:“楚少爷有来找过你,正好你不在,所以爹还跟他谈了很久。”
小叶的心情好了点,又问:“爹,您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戏院了?”
“爹告诉他,要他好好对你。”卢俊臣叹息道,“爹看得出来,你对楚少爷一往情深。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而且爹让你去接近楚少爷,是为了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小叶啊,爹不反对你喜欢楚少爷,但你得考虑清楚后果。我们的目标是楚望廷,这件事到最后……”
小叶打断了父亲的话:“爹,我都知道了。”
“知道就好。”卢俊臣点了点头,又说,“你离开的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在汉口的同志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捕了,一名同志牺牲;还有人受伤,至今下落不明……”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卢俊臣叹息道:“党内出了叛徒,丢了一份联络名单。为了找到叛徒,我们几乎出动了汉口的所有同志。可惜的是,不仅叛徒失踪,现在那份名单也没了下落。”
就在父女俩交谈的时候,楚文杰正在低矮潮湿的房屋里等着黑子醒来。他这几天已经忘了白天黑夜,只希望黑子可以尽快醒来。楚文杰扒了两口饭,却再也吃不下,正觉得一股睡意袭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稀疏的脚步声,他立马竖起了耳朵。
“咚、咚咚、咚咚咚”。这是他和石头约定的信号。楚文杰打开门,石头手里拿着一包东西进来了。
“这么晚,你还来干什么?”
石头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些东西,说:“我给黑子带来点新药,煎好后一天服用三次。那个老中医很厉害,黑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楚文杰已经几天没出门了,忍不住问:“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石头把药煎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说:“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等黑子醒来我就会让他找你,要不然你的家人会着急的。”
楚文杰想起父亲,心里微微一痛,猜到父亲这几天肯定会到处找他。不过想到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黑子,楚文杰又把想回去的心收了起来,说:“我爹那里,我回去后会好好跟他解释。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石头却叹息道:“我听说你爹他已经报警了。”
“什么?”楚文杰大吃一惊,但赶紧收声,低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石头点头道:“我那天去黑子经常等客的地方,听人说有警察打听你的下落。”
“天哪,我爹居然报警了。”楚文杰夸张地叹息起来,但又平静下来,说,“也对,我都失踪这么多天了,我爹肯定着急了。”
“你失踪这么久,你爹当然担心啊。楚老板医术高明,扶危济困,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少爷你也是重情重义的人。上次你帮了我们那些苦兄弟,现在又没日没夜地陪着黑子兄弟。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以后少爷有用得着我们这些苦兄弟的地方,我们一定会为少爷你赴汤蹈火。”
楚文杰笑道:“石头兄弟,别说这么多。我们都是兄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黑子赶紧醒过来。”
“好,不说这些了,希望黑子赶紧醒过来。楚少爷你也可以早点儿回去了。”
楚文杰看着黑子说:“兄弟,你快醒过来吧,再这样下去,我爹也许都不认我了。”
这夜没有月光,好像要下雨了,呼呼地刮着风。大街上行人寥寥,偶尔走过几个人,也急匆匆地像一阵风。
午夜过后,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把这个城市洗刷一新。大街上空无一人,突然几个黑影从不远处悄然而来。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闯入位于大街边上的一间民房。
第二天一早,一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城市。
雷正阳接到报警后,丝毫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现场已经围了很多人,房屋里的景象惨不忍睹。每个房间里都横着几具尸体,地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
雷正阳是见惯案发现场的人,但见到这种情景,也忍不住捂紧了鼻子。当下属把曾泰成的尸体抬出来时,他看了一眼,只见曾泰成双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雷正阳不禁叹息道:“到底什么人跟你这么大仇恨,会杀了你全家老小?”
“雷局,我发现曾泰成一家跟大行米店白老板一家被杀的惨象很相似,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做的?”廖卫哲也刚看过现场,差点儿吐出来。
雷正阳说:“我也有同感。凶手行凶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全都是灭门,而且两人同样都是生意人。”
“还有一处是非常相似的。”廖卫哲若有所思,“据说这两个人都暗地里通共,支持共党分子。”
雷正阳愣了一下,马上说:“大行米店的白老板是汉口商会的副会长,而曾泰成恰好又是汉口商会的会长,什么人会跟汉口商会有这么大的冤仇?”
“对呀,还是局长您思维灵敏。您这样一说,我倒觉得应该从商会查起,说不定会很快找到线索。”
雷正阳瞪着眼睛说:“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尽是废话。”
徐国立也刚得知曾泰成一家被灭门的消息,立即把邱子豪叫了进去,问他怎么看这件事。
邱子豪说:“曾泰成是汉口商会的会长。据传此人和共产党有勾结,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共产党提供帮助。您想想看,什么人会对和共产党有勾结的人下手?”
徐国立不耐烦地挥手道:“别跟我打哑谜,有话快说。”
“是这样的,依卑职愚见,我觉得这件事是日本人干的。”
“什么?”徐国立一听这话,差点儿弹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就不得了了。”
邱子豪讪笑道:“区长,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您好好想想。上次大行米店的白老板一家被灭口,不也传闻他暗地里帮助共产党抗日吗?这次曾泰成一家又被灭口,又有他勾结共产党的传闻,您觉得这是偶然的巧合吗?”
徐国立突然冷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两个人早就该死了。勾结共产党,帮共产党做事,他们就是现在不被灭口,以后落到我手里,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找不到凶手。一连发生两起灭门惨案,警察局那边肯定没法交代。”
“你以为我这儿就能交代了吗?上面肯定会很快过问此事。”徐国立摸着脑袋上油光发亮的头发,“子豪啊,你说我到时候该怎么向上面回复?”
邱子豪眼珠子一转,立即媚笑道:“区长,其实这事也不归我们管,到时候上面问下来,您直接说警察局那边正在调查不就得了?”
“废话,你以为我没想到?关键问题是曾泰成勾结共党,这就涉及我们的职责了。到时候上面追查下来,见我们之前没有任何动静,现在又没有任何交代,这不是失职吗?”徐国立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他这个区长也不是白当的,考虑问题比邱子豪确实周全一些。
邱子豪一听这话,也回过味来,说:“既然雷正阳那边正在追查凶手,我就过去问问情况,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只要他们查明曾泰成一家是被别人寻仇,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徐国立“嘿嘿”一笑,说:“赶紧去吧!”
邱子豪其实早就想到了这点,只不过他希望徐国立自己说出来。这样他既拍了马屁,又不会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
邱子豪来到警察局的时候,雷正阳刚回到办公室,一见他,忙客气地说:“邱组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快快请进。”
邱子豪抬手道:“看样子雷局长刚从外面回来,这一大清早的,够您忙的吧?”
雷正阳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邱组长这话有意思,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雷局长果然厉害。实不相瞒,鄙人前来打扰,实为接受了徐区长的命令,有要事相问。”邱子豪搬出了徐国立。
雷正阳淡然一笑,说:“邱组长有事快说吧,我洗耳恭听,有问必答。”
邱子豪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昨晚汉口商会会长曾泰成一家被灭门,徐区长想知道雷局长这边的调查情况如何,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若上面问询起来,区长也好有话应答。”
雷正阳哈哈一笑,说:“徐区长实在太抬举雷某了。雷某虽然刚去过现场,但至今仍然毫无头绪,哪里会有什么线索,看来让邱组长白跑了一趟。”
邱子豪丝毫不觉得失望,他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说:“没事儿。既然现在还没线索,那我就回去等着。若雷局长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请务必知会一声。”
“当然可以。徐区长那边有需要,雷某自当不辞。邱组长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打电话就行,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行,那鄙人替徐区长谢过,在下还有事,告辞。”
邱子豪正要起身离开,雷正阳突然说:“且慢,雷某想多问一句。对于这起案件,邱组长您有何高见啊?说来听听,也许能帮雷某尽快抓住凶手。”
邱子豪微微一顿,笑道:“您可难住我了,我既没去过现场,也不了解曾泰成其人,所以怎么可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就算有,也只是胡乱猜测,随口一说,岂能当真?若误了雷局长的大事,就更不好了。”
雷正阳爽朗地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耽误邱组长了。要是耽误了邱组长的军机大事,雷某也担待不起啊。”
邱子豪起身告辞。雷正阳道:“邱组长慢走,替我向徐区长问好。”
“一定。”邱子豪离开了警察局,坐在车里,想起雷正阳的面孔,却从那张脸上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雷正阳送走邱子豪后,不禁冷冷地笑了一声,在心里骂了起来。
廖卫哲目送邱子豪离开后,来到了雷正阳面前,说:“局长,人都已经走了,您还在想什么?”
“哼,徐国立那只老狐狸,仗着有戴局长撑腰,想从老子嘴里抢肉吃,他娘的还嫩了点。”雷正阳靠在椅子上,骂骂咧咧。
廖卫哲神神秘秘地说:“局长,我猜对了吧。现在外面都在传白老板和曾会长这两件事牵扯到共产党,而且还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军统那边果然坐不住了,到时候上面追查下来,恐怕徐国立就要担个失职之责啊。”
雷正阳冷笑道:“徐国立仗着朝中有人,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次我倒要看他怎么向戴局长交代。”
“所以我们最好搞一些事情出来,让那个徐国立吃不了兜着走,就是吃下肚子也会被撑爆。”
“嗯,这个想法不错。有什么好主意,说说看?”雷正阳斜着眼睛问道。
廖卫哲忙不迭地笑着说:“属下的心思一眼就被局长看穿了。”
雷正阳不屑地说:“你那点花花肠子,能瞒得过本局长吗?”
“属下确实有一个点子,能令徐国立抱头鼠窜、进退两难。到了那时候,他就会明白局长您的厉害。”廖卫哲紧接着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雷正阳听着听着,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说:“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徐国立啊徐国立,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看你这次还怎么狡兔三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