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一夜肆掠,庄严华贵似墨府这般,也仍旧不免风雪洗纤尘,略感清寒,但只那一丝的清寒也被墨府中的喜悦所冲散,微不可察。
墨三公子墨文傲闪进门来哈着粗气向长兄墨文卿的龙渊阁跑去,七弯八绕,好不容易在立着石碑题名为“墨池”的雅致温泉旁稍有驻足,只见一池泉水清净见底,池上雾气缭绕氤氲,池旁被精心呵护的翠竹在这深冬依旧生气盎然,犹如繁华之外,神境之中。
墨文傲虽自小在这墨府中长大此情此景自然是见了不少,可一瞬间仍旧是被惊住了,暗自称奇,也埋怨父亲不把这个院子给自己,而是偏爱了哥哥。
收过神来,拨开云雾,往竹径深处去了,又是一番七弯八绕,才走出哥哥特意以奇门遁甲之术,翠竹奇石之兵做出的机关路来,房子倒是和府中其他不同,全然无有雕楼画栋的华贵之气,倒是与墨文晏的素华别院有所似,清幽小雅,怡人心神。
墨文傲进了门便一屁股坐在的一旁的圆桌上,见哥哥软塌塌半坐倚靠在床边,母亲则坐在一侧小心与他喂药,顾自倒了杯热茶一口吃下,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见母亲先是眉头一皱,一旁的丫鬟急领了神忙跑去将门窗掩好。
“傲儿你怎的这番冒失,你兄长昨个儿才醒,身子还虚的很,受不得的风的。”墨夫人怨道。
“无碍的,母亲。。。。。咳咳。。。”墨文卿面色煞白,虽然吃了解药,但因中毒太深,看着身子仍旧弱的很;
他又向来疼爱弟弟妹妹们,见不得谁受委屈,何况这个委屈还是因自己而起,心中一动气,锁额重重咳嗽起来,整个身子跟着震颤,平日里一双好看的吊烧眼睛里此时布满血丝,双唇毫无血色。
墨母一阵心疼,轻拍爱子的肩背,眼神里却满是对文傲的责备。
墨文傲见哥哥虽说无碍,可瞧着仍旧没有大好,心中也是有几分自责又心疼,压着被母亲责备的不快,噘嘴撒娇道:“母亲可是错怪傲儿了,方才我从马场里跑回来的,一心想要快些回来见哥哥,急了些。。。。”说话间别有意思,却皱眉一副委屈样不再继续了
“你父亲不许你骑马,难道牛车竟也做不得了?竟还要跑回来。”母亲嗔怪道。
“坐是坐得可孩儿一高兴竟给忘了,便跑将回来了。”
“究竟是何事让我这个弟弟这么欢心?”墨文卿右手轻按胸口轻声问道。
这一问总算打开了莫文傲的话匣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坐在哥哥身边挑眉道:“知我者,长兄也!”
“前日里抱朴子那只憨憨兽不是越狱出逃弃他而去了吗?”
墨文卿点点头,以示知情,但显然墨文傲很意外哥哥知道此事,不过他又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堪称大昭全民楷模,国民老公的哥哥知道这件事也并不奇怪。
憨憨兽确实出逃了,此事,朴公将他救醒后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倒豆子般告诉他了。
说起来正是他出走西山那段时间的事,那日阳乐城中也正下着大雪,朴伯晨起照旧去喂它吃早食,却发现厩里空空,乖巧的憨憨兽不见了!
抱朴子自小是个孤儿,被道观中的老师傅收养,老师傅辞世后便一直孤身一人,后娶了个半路娇妻,却又殒身虎口,从此不再续娶,立誓要为妻报仇,杀尽天下负心虎,机缘巧合下,救下山中的勿吉人,那人为示感谢,将自己驯养的犴达罕“(形似鹿,身如牛,性灵且憨厚)”新产下的仔送给了他。
从此抱朴子将它视为家人,称它憨憨兽,这一出走,朴伯心痛如针扎。
“你肯定猜不着,今日早晨,它竟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个仔子!”
这一说,满屋子的人连同一向庄严的墨母亦是大吃一惊。丫鬟在一旁不可置信的问小公子,这可是真的吗?
憨憨兽虽长相有些笨重,却能日行千里不说,还能在雪地之中奔之如平地,性格却又极温和,任孩子们玩弄额头上如王冠一般的角,从不发火,平时还能撒娇哼唧如同家犬一般,除了不让朴伯以外的人骑之外,简直毫无缺点,真乃居家出游,行军打仗,投降出逃之佳选!
“据为兄所知,这憨憨兽是只男兽,又如何得已产仔呢?”墨文卿扶额问道,如此惊喜,着实令人开怀,此刻眉眼舒展,竟少了些病态,只是这一言一经发出,便恨恨应该将话咽在喉中。
哄堂大笑!!!
丫鬟们喜的前俯后仰,墨母亦是捧腹,多时,墨母手下的领头丫鬟走到墨文卿床前笑道:
“都说墨家的大公子是少有的聪慧人,怎么今日倒是犯了糊涂,这兽应是公母之分,不可冠之男女之名;另有这男兽自然是生不了仔,可他能叫母兽生啊,看这情况,大抵是之前便偷跑了出去见了心上兽,这才有了孩子。。。。。。”
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笑声,这时门外走进发白须花的老道,神态自若抚颌道:“老头子我知道,你们定是在笑我那乱认儿子的憨憨兽,我瞧着那小家伙亮眼高腿的,长大了定不比他爹差,不若我给了文卿养着,好叫你也方便些。”
“可不行!”
墨文卿正要扬起无力的手说不行,却听得弟弟急切的跳起来反对.
莫文傲一脸讨好忙伺候抱朴子坐下,谄媚献茶道:“爹爹偏心大哥,朴公也要如此偏心吗?”
“平日里只管我叫抱朴子,老酒鬼,此刻倒是颇有礼貌了。”抱朴子说罢恨恨扯了一把唇边的白须。
众人哑然,四公子一向精怪,正等他往下说;墨文卿轻撇嘴角,他这个聪明果敢的弟弟要说些什么他已了然于胸。
“方才傲儿路径墨池,好一派神仙景色,求了父亲多次让他把墨池与我,可他非说哥哥在我出身之前便已要去了,想来后生的便是无人疼爱的,那可怜的小憨憨没有母亲的陪伴,正像极了傲儿无人疼爱。如今朴伯亦要为难我了”
墨文傲挤出两滴眼泪来,看向坐在墨文卿床旁的母亲,惹得母亲一阵自责。
抱朴子将茶水一饮而尽,心知他是个小机灵鬼,便不去理会墨四的言语,只示意他再添茶,一面看着墨文卿柔弱的样子为难道:“先祖曾说大道之理,相生相克,而这红绡花便是专克这灵狐的,医典有云,药到病除,怎的莫不是那药过期了?我瞧着文卿还是不大好啊。”
墨文卿垂眸抚胸轻咳作柔弱状,
莫文傲见众人并不理会自己,心下一急,扬脑袋恳求道:“不若朴公把小憨憨给了我吧?”
“哈哈,小东西你楼狐狸尾巴了,再求求老朽,老朽便允了你。”
抱朴子眼看身边这个不足十三岁的小男子满眼小心恳切,心中忽而一动,虽是贪玩了些,却聪敏有天分,红木雕花,只消稍作打磨便可成才,想到此,当下便觉神清气爽的很,只是面上不动,略一沉吟又道:
“实则也不是不可以嘛。。。。。这个,就是。。。。。。”
“就是什么?”莫文傲一听有希望,全身来了精神。
“就是可爱的傲儿要有师傅了。”墨文卿在床上悠悠得意说道。
抱朴子当年在山上学了一身本领,却膝下无子无人继承,一直有意收墨文卿为徒,奈何,墨文卿早已有墨家独传,无意其他;虽说是收徒,可平日里还得收他使唤,去做沽酒童,朴子又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喜怒无常。。。。
墨文傲顿时满脸不情愿,“这个,朴公你不是为难我吗?今日还有些功课。。。。”说罢,一闪身边冲出房外,心想谁做朴子的沽酒童谁傻。
“小姑娘,你看你这个小儿子,顽劣不堪!”抱朴子心中恼火,非要收下这个徒弟不可,今岁已六十有三了,时间不等人啊!
“朴公莫怪,不过依我看,此事倒是可行,老爷也正有此意,只是这孩子向来顽固,怕不是我等能劝下的。”墨夫人在一旁倒是乐想要促成此事,却无能为力。
“母亲勿忧,七日内,孩儿可成此事。”墨文卿满脸轻松,似成竹在胸。
墨文卿允了这件事,倒不是真想把弟弟送进‘虎口’,只是心中焦急一事,预想早些将屋内一干人等早些送走,至于要怎么‘哄骗’弟弟,这事自然简单的很。
抱朴子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忘了这回事,墨文傲向来最为净重哥哥,也最听哥哥的话,若由他去说便最为妥当,想来将要有个徒儿了,心中一喜,眉开眼笑对墨文卿道:“想来文卿是有法子了?”
“七日后见分晓!”说罢顾自躺下,还不忘咳嗽几声,有气无力道:“母亲,孩儿今日甚是乏累。。。。”
墨母见状心疼不已,满脸温柔道:“我儿好生歇息,母亲不打扰你清养了。”说罢还不忘帮墨文卿掖了被角,而后将屋内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
抱朴子骂骂咧咧,想来是自己老了不受人喜爱,刚来就得被轰走,预想多留会儿,不想莫夫人折回来唤丫鬟左右将他架了出去……
“公子起来吧,都走远了。”梁肖君从窗中翻身跳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