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萍走进光华塑料厂。
这是一个位于矿区边缘的工厂，坐落在一块属于矿区所有、闲置已久的公共用地。厂房建设极其简易，给人的感觉这个工厂随时都要拔营起寨。或许是出于节约成本的考虑，也可能是相关领导认为未来政策走向不清，没必要投入太多资金。
经过一排排厂房，宋萍走近最里面那栋红砖房，两扇门挂着门牌，分别写着“厂长办”和“综合办”。宋萍敲响“厂长办”的门，听到“进来”两个字，怯生生地推门而入。
办公室空间很大。杨海坐在老板椅上，指着办公桌对面的黑色皮椅，示意宋萍坐下。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去抓堆在窗台上的抹布，可抹布又干又皱，连忙说：“不好意思，椅子很久没擦，有点脏。”
宋萍连忙说：“没关系。”
然后欠着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听候安排。
“你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负责打扫厂长办和综合办的卫生，每天给综合办送开水，保证暖瓶里有水就行。中午煮四个人的饭菜，如果需要加班，就煮晚饭。这是厨房，这是临时休息室。”他先指指身后那面墙左侧的门，又指指右侧的门，然后打开自己右侧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指着里面说，“这个盒子里有现金，你每天出去买菜从这里拿钱就行。好了，今天就先打扫卫生，明天开始买菜做饭。我现在去车间。”
杨海出去了，宋萍长出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
办公室的确够乱的，浮灰很厚，报纸堆在椅子上，文件柜里的东西很凌乱，办公桌上的东西随意摆放。厨房似乎好久没人进过，油腻的灶台上布满尘垢，电饭锅、电磁炉、餐具胡乱堆在一起。宋萍没用过电磁炉，得请教杨厂长使用方法，她家没有这么先进的东西。临时休息室十来平米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单身男人特有的气味。靠墙摆一张单人床，床板上垫着一床绿军被，上面的被子和褥子胡乱挤在一起，褥面和被面失去了原有颜色的光鲜，很久没拆洗过了。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烟灰缸，烟灰快满了。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瓷缸子被茶渍锈住。铁皮文件柜成了存放衣物等用品的储藏柜。
宋萍拉开杨厂长办公桌右侧最下面的抽屉，打开铁盒子，里面摆着五张百元钞票，对于宋萍而言，这是一笔巨款，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不知为什么，心莫名其妙跳得快了，赶紧扣上铁盒盖子，关上抽屉。
宋萍开始打扫。
中午，杨海提着两个盒饭走向办公室，发现门前的几棵大树变得花花绿绿——被子、褥子、床单、被罩、枕巾等晾在枝枝叉叉上，他的心里一阵温暖。走进办公室，他惊讶地张开嘴巴，短短一个上午，办公室完全变了样，桌椅、地面一尘不染，所有物品各归其位，厨具焕然如新，灶台的油垢彻底消失。
杨海把盒饭放在办公桌上，回头看了宋萍一眼：“干活不用这么急，可以慢点做。”
宋萍有些羞怯，红着脸嗫嚅着：“我不会用电磁炉，没有烧水。”
“哦，没事没事，我来教你。”说着，杨海来到电磁炉旁，耐心地讲解：“先接通电源，然后按开关，再确定选项，最后等着水开就行了。这是新产品，很多人都不会用。”
宋萍默默记在心里。
杨海坐到办公桌前，把一个盒饭推到宋萍面前，说：“这是你的，吃吧。”说完，自己先吃起来。
宋萍打开盒饭，白米饭，尖椒干豆腐，香味飘出来。她抓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几小口，不让自己的咀嚼发出一点声音，不经意地偷眼看了杨海一眼。
杨海快吃完了，发现宋萍还剩许多，赶紧把盒里的饭菜几口吃光，善解人意地说：“我进去休息一会儿。”说完，走进休息室，随手带上门。
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宋萍一人，她终于能放松下来了。无所顾忌地把一盒饭都吃掉了，忙活一上午，早就饿得前腔贴后背。收拾完饭盒，把桌面又仔细擦一遍，靠在客人坐的椅子上歇一会儿。
下午打扫综合办。
大约五点半，杨海回到办公室，告诉宋萍：“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明天下班会晚些。”
第二天上午，宋萍先打扫卫生，发现厨房多出一袋米和一袋面。买菜回来，在一张纸上记下花费的钱数，把这张纸和买菜剩下的钱一并放在盒子里。
中午，宋萍见到了综合办的王主任和张技术员，他们各自拿着空饭盒过来厂长办厨房，跟宋萍打个招呼，装满一盒饭菜回自己办公室去吃。原来煮四个人的饭，是把宋萍也算在内的。
吃完晚饭，杨海对宋萍说：“趁着天亮，赶紧回家吧。”
这话听上去似乎意有所指，两个人不约而同脸都红了。宋萍感激杨海体谅自己，是的，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她不敢再独自走夜路了。
全场只有宋萍一个人提前离厂，其他人都要加班。
对于这份新的工作，宋萍非常满意，尽管做的是搞卫生、做饭等平常事，但她体会到被信任和被尊重感，没有刁钻的顾客为难她。宋萍不但向母亲请教菜的做法，还去买了一本菜谱，用心研究，换着样做菜。当然也会考虑节约成本的问题，宋萍相信任何一个老板都希望少花钱多办事。大家对宋萍做的饭菜非常满意。
宋萍只对家人说，自己是事务员，具体做什么则说得含糊其辞，女孩嘛，虚荣心总还是有的。工作时间也称心，有点像朝九晚五的固定工。那些拼命读书的人毕业后分到单位，整天给领导端茶送水的，不是跟自己也差不多嘛。况且，或许他们的收入也不比自己高。
宋萍对自己的现状非常满意，心情好了，脸色也红润起来，连走路的姿势都透着自信，再加上服装的改进，模样是越发耐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