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长老都到齐之后,柳如风请他们都传阅了账本,阴沉着脸说,“此番局面,诸位长老觉得如何?如此以往,再过一年,我点苍山老老小小只能去喝苍山上的雪风了。”
各位长老低着头,都默不作声。柳如风转过头来,看着王长老,一字一顿地说,“护院和物品货物押送的收入锐减,王长老认为这背后的缘由是?”
“掌门师兄,这个,这个我真说不上来。”王长老一愣,抬头支吾了一声。
柳如风加重语气,“三日之内,师弟能否查个清楚?”
“好的,谨遵掌门师兄之命。”
柳如风随即又委托赵长老去查清楚后勤的情况,看看能不能自力更生获得更多食物,从而降低整个点苍派的运营成本。柳如风接着叮嘱李长老,无论有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众弟子的习文习武万万不能有半分松懈,因为这是点苍派的立派之根本。当下约定三日之后重新会晤,将这些问题全部弄清楚再做打算。诸位长老起身告辞,柳如风却将董长老留了下来,沉声道,“点苍派恐有巨变,特殊时期赏罚必须得更为分明,切不可粗心马虎”。“谨遵掌门师兄教诲。”董长老告退而出。
目送几位长老前后离去,柳如风走到点苍派的祖师牌位面前,不仅有几分惭愧。他刚刚担任点苍派掌门之时,为救点苍派于水火,柳如风对派务甚是投入。等到点苍派逐渐上了正轨,五大长老各司其职,点苍派井井有序,柳如风对于具体的工作就不太过问了。特别是这两年,“点苍十八剑”的残缺一直让柳如风难以释怀,他的心思也就萦绕于此,对派务更为疏远。
看到旁边架子上放着的点苍派弟子名录,柳如风心里一动,他不禁拿起弟子名录翻开来看。一个个的名字映入眼帘,其中的很多人他也对不上号,但他知道,这些名字背后都是实实在在的人,有七情六欲的人。他意识到掌门人不能只盯着武功招式,而忽略了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忽略了点苍派的生计。点苍派的事,点苍派弟子的事,就是他柳如风的事。回想当年,他雷厉风行,敢于决断,在点苍派内竖立了极高的威望。时过境迁,面对新的风雨如磐,他必须要找回当年的自己,才能不愧于历代宗师,不负于点苍弟子。柳如风长吸一口气,将花名册上的灰尘仔细掸去,放回到架子上去。
王长老觉得非常别扭。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于等着各个分派送上来的护院和物品押送请求,然后派出一代或二代弟子前往,基本上没有出过差错,他也从来不操心这些护院和物品押送的请求是怎么来的,也不了解那些个大户人家和收货人的情况。这几个月确实是有点不大对劲,没有什么新的请求,不过王长老也搞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刘长老几个月前来找过他,他当时觉得刘长老这人有点啰里吧嗦,也有点神经质,这么一点小事就草木皆兵,好像喜欢记账的都多少有点这个毛病,也就没太在意刘长老所说之事。现在柳如风这么一说,王长老再也坐不住了,得赶快理出点门路来向柳如风交待。王长老翻看自己的记录,又想到了刘长老的账本,他突然发现已经好几月没有派出护院弟子了。由于护院契约时间比较长,少则三月,多则数年,刘长老账本上所记录的4到7月的护院收入只是一些老契约的收尾。如此倒推,护院业务其实已经冰冻了很久了。
王长老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变故背后的缘由是怎么,纠结了一阵后他叫来了刚刚完成差遣回到点苍派的若干一代和二代弟子,想从他们那里了解一些实际的情况。其中有位一代弟子叫杜云,普安横山人,少年时期就被家里送上点苍山学艺。杜云很善于与人打交道,察言观色,能言善道,他上上个月刚完成一个护院的差使回到点苍山。见到王长老,杜云眉飞色舞地说起他的一些所见所闻。这几年来,大户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和南诏国强盛时期相比,大伙都低调了很多,经营也缩水了不少,因此大户人家的圈子和当年相比也有所缩小。精简后的大户人家圈子里,各人都是非亲即友,联系也更为紧密,信任成为维系这个圈子最重要的纽带。虽然大户人家的日子紧了一些,护院和物品押送的需求还是有,只是大户人家对于武师的挑选更为谨慎与严格了。如果护院的时间比较长,那么护院武师和大户人家及大户人家的朋友接触的机会就非常多,护院武师久而久之就获得了大户人家圈子的信任。在兵荒马乱的新面下,圈子里任何一家大户有新的护院或者物品押送的请求,最理想的人选就是已经赢得他们信任的护院武师。因此,护院可以视为是物品押送的前导和风向标,如果没有办法获得护院的差使,就很难获得大户人家圈子的信任,也就比较难于获得随后的物品押送差使。
杜云的说法获得了其他弟子的认可,众弟子都觉得点苍派的声名和影响力在洱海周边是个中翘楚,没有其他任何的帮派可以媲美。那些需要护院或物品押送的大户人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点苍派,但是点苍派办事的效率太低,流程过于冗长,一来二去一个多月的时间误了很多事,大户人家实在是耗不起,就逐渐敬而远之了。
在洱海周边地区,一些小门派和武馆也会做护院和物品押送的业务,但这些本土的门派和武馆的弟子无论人数还是武功都和点苍弟子相去甚远。更何况,点苍派武功在方圆百里内影响甚为深远,这些小门派和武馆的弟子有不少都和点苍派有这样那样的瓜葛,也不太愿意和点苍派打对台,因此点苍派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年初之时,太和城的南北分别开张了两家武馆,城北的叫“宝韬”,城南的叫“迅腾”。武馆里的武师来路不明,能力逊于点苍派但也还是有一些真功夫。“宝韬”武馆擅长“破藤一气功”,走的是内功为先,由内而外的路子。“迅腾”武馆则擅长“穿云步”,走的是由外而内,轻巧腾挪的轻功路子。双方武师经常在太和城的各个十字路口演武,吸引了很多的民众围观,这也使得两个武馆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了。
两个武馆都是外来的和尚,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忌点苍派,对于大户人家的护院或押送货品的请求响应非常迅捷,往往是立即就可以派遣武师。久而久之,这些武师和太和城内的大户人家都建立起了一定的交情,在大户人家的圈子里也混了个脸熟。这些武师还善于从各个渠道打探消息,圈子里要是有护院和物品押送的请求,这些武师很快就会知道,并告知武馆做出相应安排。这样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两家武馆基本上就把点苍派排挤出了太和城内的护院和物品押送业务。
诸位弟子还向王长老反映了一个情况,太和城里面的点苍分派弟子还比较守规矩,太和城外十赕内的一些点苍弟子,还会搞些小伎俩,公饱私囊。比如说和客户串通好压低报价,然后私下里再向客户讨些好处。由于十赕内的分派和点苍山距离有点远,联系不算紧密,点苍派对十赕内分派的影响和约束都有所淡化。甚至有一些弟子私下里去接一些护院和物品押送的活计,对于点苍派的事务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导致十赕内的多个分派都有点形同虚设。王长老听到这些情况后心里五味杂陈,现在点苍派的精气神和几年前比确实是差了一大截。当年的点苍派万象更新,众志成城,而现在的点苍派有点像自己,力不从心,确实是有点老了。王长老甚至有点担心掌门人柳如风也有点老了,不再是当年挥斥方遒和豪气干云的他。
这几天赵长老也没有闲着,他动员所有的内室弟子仔细地盘点了点苍派的田地和畜舍,从多个方面了解点苍弟子生活起居的情况,对于众弟子的时间、精力、武功和务农的能力有了比较全面的认知。他发现点苍派现有的田地和畜舍还远没有饱和,还有很大的潜力能提高产出。他还发现有一些点苍弟子有丰富的务农经历,而绝大多数的弟子在日常安排的练武习文之外还有足够的时间可自由支配。
经由多方面了解情况,李长老得知普通弟子对内室弟子颇有微词,认为他们高高在上,不好接近,也不积极参与帮务,就像一个有特殊待遇的群体。
董长老命内室弟子邱明带人仔细审视点苍派众弟子的行为,如发现有违反帮规者,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