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杨栩之走出方丈室,宏泰方丈打开包袱,取出了里面的白玉观音,观音下方有个木塞。宏泰拔出木塞,抖了一下,从洞里滑出一筒丝线捆好的书籍,他解开丝线,把书摊开,只见这是一本薄薄的经文,上书三个大字:洗髓经。宏泰眼里露出欢喜之色,却也不禁一声叹息,往事纷纷涌上心头。
遥想当年,武道口和宏泰几乎同时投入少林门下,两人年龄相仿趣味相投,甚是交好。和宏泰相比,武道口鬼点子更多,也显得非常不守规矩,多次到戒律院受罚。入门大概三年之后,有一天武道口值守藏经阁,突然失火,众僧奋力将火扑灭之后,清点书籍,发现烧毁了不少经书。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经书或者副本,无伤大雅。痛心的是,和《易筋经》并称少林内功双璧的《洗髓经》也给烧毁了,众僧从灰堆里只刨出了烧了一大半的《洗髓经》封面,其余部分已经化为灰烬。
当时的方丈行钧震怒,将武道口逐出少林寺。武道口离开少林之际,与他私交最好的宏泰还颇为伤感。后来,少林寺方丈和众高僧凭着记忆重写了一本《洗髓经》,虽然用于练习内功勉强尚可,细微之处和原经文还是有所差别。双璧其一有微瑕,也使得少林寺最高境界的内力修为打了几分折扣。
在给宏泰的信中,武道口坦诚藏经阁的那一把火是他放的。他觉得少林寺清规戒律太多,实在是呆不下去,但要是就这样走了又有点不甘,思前想后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趁自己一年才能轮到一次的值守藏经阁的机会,借失火掉包少林寺的武功秘籍。武道口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盯上了少林至宝《洗髓经》和《易筋经》。经过多方打探,武道口得知这两本经书都和一些普通的经书放在一起,分别在藏经阁最里面东西两头一个独立的格子间里,和别的藏书还有点距离。武道口还得知,为防止失火,藏经阁内放着若干装满水的水桶。
武道口虽然不太喜欢少林寺的清规戒律,对少林还是有感情的,他也不想把少林的瑰宝付之一炬。由于进出藏经阁搜身很严,严禁带进任何与藏经阁无关的物什,离开的时候更是要仔细搜身。值守藏经阁那一夜,他带了一块抹布、一些丝线和一点鱼胶,这些都是清扫和修复书籍所必须的,不会引起注意和盘问。武道口同时将少许火药粉末藏于鞋袜内,从外面根本无法摸出。
进到藏经阁后,武道口等到夜半时分,轻轻走到装有《洗髓经》的书架面前,找到《洗髓经》,将封面扯下,将经书用布包好,丝线捆好,用鱼胶将经书从外面粘在藏经阁内水桶的底部。然后武道口回到那个书架面前,倒出火药粉,双手用力一搓将火点着。等到有几本经书已经化为灰烬,他再把《洗髓经》的封面烧了一半,剩下一半埋到灰烬中,这一半封面就烧不到了。如此一来,倘若有人看到已经烧掉一半的封面,就会误以为《洗髓经》已经被烧毁。
他本来打算如法炮制把《易筋经》也粘到水桶底部去,万万没想到火情有点失控,他赶快呼救并开始倒水灭火。很快有其他弟子赶来灭火,武道口瞅准时机将粘有《洗髓经》的水桶内的水浇到火上,然后冲出藏经阁,到院子里面的大水缸去打水。大水缸旁边不起眼的地方,武道口早就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水桶,水缸边放着水桶,谁也不会觉得奇怪。大火即将被扑灭之时,武道口趁人不备将手里的底部粘有《洗髓经》的水桶和外面水缸边的其中一个对换,《洗髓经》就被悄悄地移花接木到藏经阁外面了。当时所有弟子都在忙着救火,一片慌乱,没有人注意武道口这些小动作。
灭完火之后,行钧方丈就已经决定要将武道口逐出少林,他命人仔细搜身,也仔细搜查了武道口所住的僧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第二日,行钧方丈命武道口将僧袍被褥等洗干净,就可以离寺。武道口到水缸旁,用那个黏有《洗髓经》的水桶拎了一桶水回到僧舍洗衣服,乘人不备将《洗髓经》取出揣入怀里,从容离开少林。
同时,负责管理藏经阁的少林弟子宏安,由于少林至宝《洗髓经》被毁,也难逃其咎,被行钧方丈逐出师门。宏安是宏泰的师兄,是行钧方丈的大弟子。在众多弟子当中,宏安的少林武功最为精湛,尤其精通《易筋经》,很有潜力成为少林寺的下一任方丈。宏安离寺之后,了无音讯,最终宏泰成了少林寺方丈。
由于武道口少林基本功并未扎实,对少林佛经也知晓有限,还无法领会以佛经形式写成的《洗髓经》中的所有精妙内容。但《洗髓经》非同小可,武道口虽然只能参透部分,功力依然得以大增,在少林寺所学的基础上自创撞钟拳,开创了“辉秀武馆”,成了洛阳一带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随着年岁渐长,武道口乖戾之心和好胜之心渐弱,对少林的愧疚却越来越强烈,他重新糊了一个《洗髓经》的封面,每次看到内心都颇觉不安,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洗髓经》归还少林。他自己内心有愧,又是被逐弟子,一直在寻觅一个合适的使者可以代替他将《洗髓经》完璧归赵,观察了杨栩之一段时间之后,决定将此重任交托与他。
看到《洗髓经》失而复得,宏泰觉得杨栩之为少林送宝,险遭不幸,于少林有大恩。和杨栩之交流接触后,宏泰了解到杨栩之剑招精奇,但由于内功相对薄弱,剑上的威力发挥不到十足。他修习撞钟拳,身上已经有少林《洗髓经》内功的底子,只需好好调教,必有大成。最让宏泰吃惊的是,他初见杨栩之,将其扶起之时,竟然感到他身上有微弱的易筋经内力。要知道武道口当年并未修习《易筋经》,因此杨栩之的易筋经内力绝对不是武道口所传。这易筋经内力非常微弱,根本不足以伤人,但却为修习正统的少林内功打好了基础。杨栩之又自称从未研习过少林武功,宏泰因此断定他与少林必然有深厚的渊源。要知道少林武功的招式可以偷学,内功是偷学不来的,更不用说是少林寺的绝顶内功。
宏泰有心成全杨栩之,就将他精心制作的佛珠送给杨栩之。这佛珠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冥想禅语的法器,其实蕴含着练习少林内功的无上法则。只要按照要求练完三个轮回,杨栩之现有的零零散散的少林内功就会完全融会贯通,并有大幅提升。但是,宏泰还想再考验杨栩之一次,再和他多接触接触,就不说赠予佛珠,而只是暂借。杨栩之早晚会感受到这十八颗佛珠对其内功的帮助,如果他逾期不归还,就说明他人品不佳,少林和他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
宏泰有所不知,杨栩之和梵羽佳在龙门石窟采石场碰到的那位苦修的高人,正是被逐出师门的宏安。宏安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有通过苦修才能洗尽身上的罪恶,一直在江湖上四处做苦力,当时恰逢他在龙门石窟采石场搬运石头。他和杨栩之、梵羽佳两人相遇之后,觉得两人人品武功俱佳,就忍不住要助两人一臂之力。他传授给两人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而是少林绝学《易筋经》的预备式和第一式“韦陀献杵”。只要勤加练习,这两式就可以将两人身上小、零、散的内功底子融合起来,为学习任何门派的正统内功心法打好基础。宏安并不知两人将会和少林内功有更多的接触,他只是试图将两人的内功心法引上正道。随后,杨栩之勤加练习,身上隐隐然就有了《易筋经》内功的底子。宏泰乃《易筋经》大师,扶杨栩之之时两人内力一接触,就觉察到杨栩之曾修习过《易筋经》。
跟着佛珠练了一个阶段之后,杨栩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功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原来有些招式想得到做不到,而现在真气运用更加自如,招式之间的切换更加平滑,信手拈来的新招式也更层出不穷了,他意识到这串佛珠不仅仅只是冥想禅意的法器。练完三个阶段之后,杨栩之谨记少林寺的教诲,就不再练习,但是他已经养成习惯,每天清晨都继续冥思禅语,就是不再运行内功。过了几日后,杨栩之向武道口告假,要再次前往少林。武道口没多问,同意杨栩之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然后即可前往少林,还叮嘱杨栩之向宏泰方丈问好。
再次见到宏泰方丈,杨栩之捧出佛珠,双手奉上,“多谢大师教诲。晚辈敬请大师收回佛珠。”
宏泰哈哈一笑,接过佛珠一看,擦洗得很干净,也没有任何的划痕,可见杨栩之非常地爱惜。宏泰笑道,“一晃眼四个月过去了。小施主面色不错,老衲可以为小施主把把脉?”
“晚辈莫敢不从,有劳大师。”杨栩之撸起袖子,将手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