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外微微下着小雨,竹林里瑟瑟的发着雨声,云边的光芒轻轻的落在天地之下,除了万物的声音,一切似死亡一般寂静。
来者脱鞋上了台子,叩了两声门,擦了擦汗,紧接着又抚了抚湖色的纱衣,风从门缝里游走进她轻飏飏的袖子里。
过了一会儿,屋里人道:“请进。”男人声音幽幽的飘出来,飘入来者耳朵里。
来者推开门,走进屋子,里面的药草味道恶狠狠的扑面而来,与门外潮冷的土壤苦叶之味截然不同。四下陈设老旧,柜子上摆满了药瓶,药典,杂乱又无章。却又看着不乱又有序。
黑衣男子坐在案后,看起来器宇不凡,高挑俊秀,眉目如山如星,唇肤如赭如云,正自斟自饮,文雅却还萦绕着难以近身的英气。
“药谷主?”女子发问后,坐在案前三步外。
女子长相非是出众,但秀眉清目,肤色如脂如膏,唇似梅似桃,头发尽数挽在头上,没有头饰,没有妆色,淡静却少了些华色。
一袭青衫席地坐下。
“对。”男人道。
“想拿个药。”女子打量男人。男人虽穿着单色乌衣,可上面用针刺绣之纹为云与丹青之山水,扁却不硬,针法顺流却不单调,非同一般。腰里配着一块玉佩,用铜刀镌刻出虎头之图,拱形塑云,从种水到质地都不是一般人的玩物。
“什么药。”男人淡淡的问。
“九命回归丸。”女子回答。
男人一皱眉:“你要救什么人?”
“这不是谷主要打听的。”女子握了握腰里的佩剑,道。
“现在没有了。”男人看见女子握着剑柄,翻开桌案上的竹简,冷冷的答。
“那我过些时日再取。”女子站起身便要离开。
“……”男人盯着女子。
窗外雨声渐止,潮气涌起,四散开来。
“你不怕误了雇主的日子?”
女子停下来,转过身:“雇主给我的时日很长,何时有何时拿。”
“你的雇主已经死了?”
“对。死了也要拿到药,这样,我才能拿到钱。”女子看着男子。
“你是柔山派的?”男子再问。
“……”女子低低头,抬头又说:“我只是主人的一个门客。”
“玲门的。”男子语气似是发问,又像是替女子回答。
“我不是玲门弟子。以行刺为生,原玲门,下门主门客之女,也是下门主的徒弟。”
男子站起身:“你交代的倒清楚。”他绕过案,继续问:“玲门出事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父亲死了。”女子神色没有一丝动容,如同在讲他人过往一般。
男子的神色隐隐一变,立刻又将动容散去:“你是蓦子欺?”同时对她的冷漠与对自己父亲死去的反应而感到奇怪。
女子点点头,再次转身离开:“谷主不在,我改日再来。”
女子刚刚出门穿上鞋,就立刻警觉到身后杀气袭来,立刻转身腾越而下,落到空地之上,轻轻荡起一层枯叶。
就见男子落在她身前远处,手里已经攥着长剑。蓦子欺立刻拔剑,准备应战。
“你知道我不是谷主。”
“谷主想必,已经死了吧?”蓦子欺冷冷的道,从方才到现在,蓦子欺面容没有一丝动容。
“……”总之不是我害死的。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闪过光丝,又立刻逝去,直直的看着蓦子欺。
下一瞬,男子已经出剑,朝蓦子欺劈来。蓦子欺横剑抵之,又滑剑撤开,挽个剑花往前刺去。男子一躲闪,绕身一周,剑本应横向冲来,却当头喝下。
蓦子欺躲闪不及,转身一倒,剑落地,人闪坠。
男子立刻上前,伸手就擒住了蓦子欺的脖颈:“你不是蓦子欺。”
蓦子欺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又是徒劳:“没错。蓦子欺,怎么会只敌你三回合……”她费力的说着。
男子冷冷一笑:“我诈你一次,你也诈了我一次。”
“我知道花疑在哪。”女子道。
就见男子脸色猛然一变,目光再次凶狠的迎上蓦子欺:“你又看出我什么了?”
“虎头玉佩……乌衣,你是千山门门主路岌山……”
“花疑在哪?”路岌山怒道。
蓦子欺冷冷一笑:“那请门主松开手吧!”
路岌山缓缓松开手,往回走了两步,又转身看向蓦子欺:“说吧。”
雨后地上潮湿,蓦子欺整个后背都冷嗖嗖的。
“有人说,在八荒驿站遇到过花疑,有人说,在梨麟坊,见到了花疑的尸身。”
路岌山眉头再次拧到一起。过了片刻,他抬眼看向蓦子欺:“你告诉我这些,想必是有条件吧?”
“不错。”蓦子欺往回走来,看着路岌山:“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是谁,而且……”
“告诉你如何光复流火阁。”
蓦子欺眼神凛冽,丝毫不像女人的柔弱,反而气质步伐都似男人一般,英气飒爽。
竹林里风声渐去,雨味渐清。
“什么条件?”流火阁的条件似乎非常诱人,以至于路岌山立刻答应下来。
“找到真正的蓦子欺,保护她的生死。”
“如何光复流火阁?”路岌山又问。
“你知道万户图吗?”蓦子欺转过身,坐到台子上。
“半画半书的江湖轶史?”路岌山看向蓦子欺。
“拿到它,谁就能改写历史,谁也就能做流火阁阁主。”
“只是如今万户图在上次争夺里散布四方,只要集齐几片碎片便可。”
路岌山听了这,坐到旁边,急切的问:“有什么线索?”
“如今我只知道万户图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别册,也就是文画部分,完整的在一个人手里,另外是文字部分,这部分可能散落江湖各处。至于在哪里,在谁手里,我不清楚。”蓦子欺摇摇头。
路岌山听了这,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道:“你可是要我先去找到蓦子欺?”
“对。毕竟,我用三个消息换一个蓦子欺。”蓦子欺站起身。
“那第三个消息,就是你的真实身份。”其实路岌山已经猜到几分,他能料到,是谁会为了蓦子欺做出这些。
女子缓缓撕下薄如蝉翼,却精密细致的面皮,摇身一变,站在路岌山面前。
果然,与路岌山想的不差半分。
林子里风声再起,如鹤唳一般骤然划开天穹,几只野鸟从林子里惊叫而飞,路岌山扭头看向林子,见不曾有人,再回头,可此刻方才那人已经不见了。
果真如此,那个人不可能会败在路岌山手下,一切,都是那人安排好的。
路岌山不觉着那人为了一个蓦子欺而大费周折会很可笑,反而觉着,那人就真的被贼人推下淞江也没什么为过。
不过是旁观者清。
这人倒聪明,伪装做蓦子欺的身份,也叫他记住蓦子欺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