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砚显得有些惊愕,但一瞬间便把神色隐去了。
她神色轻松的放下茶盅:“燕安?好名字。名字和姓放在一起,还真是个父母祝愿孩子的好名字。”
蓦子欺没有告诉她,这应当是师父祝愿徒弟的。
袭砚看着蓦子欺一直看着她,就道:
“不知道。”袭砚似蓦子欺般斩钉截铁答。
蓦子欺微微皱皱眉头,不知道应不应当相信她。
“我姐姐一般在后厅,我一般在前坊,本以为我会知道的比姐姐多些,却不曾想……
姑娘真是问倒我了。”袭砚笑笑,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蓦子欺。
蓦子欺抿抿嘴唇:“那有没有遇到别的女子和什么古怪的人在一起,或者商量什么?”
袭砚眯眯眼睛:“优坊,出内鬼了?”
这果然是个聪明的人。不好应付。
“未有定论,姑娘还是不要乱想,以免对优坊造成困扰。”蓦子欺说着就站起身,打算离开。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万户图呢。”
蓦子欺再次转身,看向袭砚。
“听说坊主那里的丢了……”
她竟然主动提起。
“她会主动提起……”蓦子欺赶回房间,来告知路岌山。
“会不会就没有什么嫌疑了?”
“可这也太巧。她本来就是知道我们来找万户图的,就特地抓住你,还故意把你带到隐蔽的地方……”
路岌山用手从大拇指第一节关节往下抚摸,掠过扳指,润滑的质地突然一冷:“是心虚,还是急于洗脱……”
“……”蓦子欺依旧没有说话。
“怎么又哑巴了?”
蓦子欺抬抬头:“……师父不是觉得我话多吗?”
路岌山歪歪头,几乎惊讶道:“那就继续哑巴了?”
蓦子欺果真没有说话。
路岌山正正身子:“这个袭砚可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蓦子欺抬起头,看向路岌山,怔了一下,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
蓦子欺问她的有没有见过古怪的人,她却问是不是出了内鬼。
“这个袭砚,怕是没跟你说什么实话。”路岌山再道。
“引火上身?”那她主动找到蓦子欺,难不成不是引火上身?
“不清楚她的目的。”路岌山站起身,绕过案,缓缓踱了两步,发觉门外有人,紧接着就见门被推开了。
“路门主,蓦姑娘……”袭墨行礼。
蓦子欺立刻站起身。
“坊主设下晚宴,有请二位参加。”
路岌山看了蓦子欺一眼,点点头,道:“在下立刻前去。”
袭墨又微微欠身,带上门后,翩然而去。
路岌山关上门,扭过头,眼睛里突然游走,或者袭来一阵浓云。
方才门外的人站立时间起码有半刻钟,绝非是经过。
不然路岌山也不会突然找起蓦子欺的茬。
“她为什么要来听我们说的话?……”路岌山喃喃。
蓦子欺走过来,示意路岌山要不要前去。
路岌山抬起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晚宴就设在宣昭堂,偌大的正厅里,设下那么些案席,定然不只是为了路岌山以及蓦子欺给设下的。
“门主来的那么早?”苑雀迎过来。
“这看来,客人不只我一个啊……”
“没什么,大多是前厅里的人物。”苑雀抚抚头发,道。接着,她就绕开了。至于去了哪,路岌山也没留意。
路岌山挑着眉毛,敷衍敷衍点点头,就和蓦子欺入座了。看得出来,路岌山和蓦子欺的位子比较偏在隔厢里。路岌山旁的主案,八成就是苑雀的位子。
紧接着来的人,大多都是路岌山不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上层下层人物,却又有一些人,蓦子欺很熟悉。
“你认识这些人?”路岌山发觉出蓦子欺的神色,就问。
“……”蓦子欺仍然看着人来人往,没有说话。
“你可不能走,不能走,坊主要留住客人用膳……”袭砚从一边闯进蓦子欺的视野,她手里抓着衣袖,又抓住一个正往外挣的男子。男子神色慌张,对袭砚这做法,有些以外,又有些怒火:“你竟然要留我?你不过,就是要我死罢了!”
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却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子,力气还是胜过袭砚的。
“这位…先生……”一个长得高挑风流,肩上扛着长剑的男子走过来,打量了这男子一下,就搓搓下巴:“怎么忍心,对这般尤物蛮横呢?”
说罢,四面的男人女子都哄然笑开。
“这女人闯了祸,竟然要我来承担……”
“什么是我闯的祸,什么祸,还不是从你开始的?!”
“哟,难不成这女子,还能为了先生,叛了优坊规矩不成?”男子又接话,无意打趣的说。
就这时,方才站在一边的袭墨立刻上前,拉开袭砚拽住男人胳膊的手,看着这位扛着长剑的男子说:“再怎么,也不会叛了优坊规矩。为了男人也忒不值些。”
袭墨拉住袭砚就要离开,就听那男子突然冲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路岌山歪头问蓦子欺:“那个是什么人?”
蓦子欺朝着路岌山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个扛着长剑的男人:“妙春堂三堂主弟子,齐韵。”
“齐韵?”
“后生。”蓦子欺又扭过头。
“我是谁,我是她姐姐。”袭墨回头看了齐韵一眼,没有再讲话。
“你可知我是谁?”
“妙春堂三堂主亲传弟子,齐韵。”他自报家门。
“你报什么,我们对你又不感兴趣。”袭砚冷冷一笑。
“……”齐韵一下就怒火烧到了眉头,抡起长剑就要砍过去,却刚刚绕了半个剑花,就停下了:“老子不打女人。特别是这类口无遮拦的女人。”
袭墨没有说话,拉着袭砚就离开了。
路岌山将目光从余怒未消的齐韵身上转到蓦子欺身上,才发现她一直盯着一个人看。
那个人一个人坐在案后,带着斗笠,一身麻布青衣,自酌自饮。几乎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一般,他静到静止,静到死寂。
“那是什么人?”路岌山微微皱起眉头。
“无刃。”这是路岌山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已经是很久之前了。蓦子欺掂着剑,在千屏堂差一步就险些劈死自己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个人的厉害。
“真是个臭娘们……”齐韵将剑从肩上拿下,狠狠的捣在地上。
他转过身,恼道:“有没有要和本小爷比试比试的?”
“晚宴之上,难不成这位兄台还要搅局吗?”一个女子站起身,颜色厉肃的看向齐韵。
“搅局?比比剑术,不是助兴吗?”
“……这女子又是谁?”
“优坊的女人吧?”
蓦子欺敷衍着答。
就看无刃依旧自顾自的饮酒。
接着女子罢了,就还能听齐韵嚷嚷着要比武。
“他起身了……”蓦子欺警觉的看向正起身的无刃。
路岌山顺着蓦子欺的目光看过去。
“这位先生,何故要离开?”齐韵眼尖的,立刻看到无刃。
无刃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说话。
“……”齐韵立刻来了兴致,拔出长剑振臂一丢,直接朝无刃抛了出去。
蓦子欺一看到这一瞬间,立刻道:“齐韵杀不了他。”
路岌山低头看向趴在屏风旁偷看的蓦子欺:“你怎么知道?”
还未等蓦子欺说话,就听到“叮!”的一声清脆巨响,就见无刃的剑出鞘三寸,而齐韵的剑已经被震到一旁五步外的一个桌子前方了。
那案后也坐个人,穿着一身紫衣,带着一个斗笠,吓得立刻站起来退后几步。
“齐韵的气力裹在剑上,就因为此,刃就是剑,而震不出去,方向还是偏的。无刃刚刚根本没有用内力,完全就是用剑力就抵去了。”
路岌山歪歪头:“你看的倒仔细。”
“……”蓦子欺低低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想着,哪天打过他?”路岌山笑笑。结果蓦子欺没有回答他。
但看她那副被猜中心思的模样,就知道答案了。
当一个人不讲话时,还丝毫不阻挡两人谈论,便是有一个能相通心意的人了。
“好功夫。”齐韵看向众人之外的无刃。
“不过,可惜的是,我不和我亡命徒打,要是丢了性命,忒不值了。”说罢,他看着周围的人大笑。
确实。一个杀手,杀了谁又和谁对立呢?全是他一个人的仇怨,和门派无关,和他人无关。
无刃慢慢转过身,看向齐韵。
“这齐韵,看来惹上祸端了。”路岌山回过身,坐到案后,不再往外看。
蓦子欺依旧没说话。
无刃低低头,扶着斗笠,慢慢取下来,系在腰带上:“亡命徒?”
“……”齐韵没有说话。
无刃露出满脸胡渣,又晒斑星点的面庞。
“你一个杀手,怎么还能叫别人看到你的脸?”齐韵道。
就在这时,苑雀从后厅走过来,来到路岌山这边的主案后坐下,看着外面的场景。
“不嫌乱吗?”
“常有的场景。哪个坊舍不会死人。收拾干净,照样能在这吃饭睡觉。”苑雀倒上茶,平淡的说。
说的倒是很对。也叫路岌山不再说什么了。
无刃没有和齐韵说话,慢慢掏出剑来,抬起头,看到齐韵的剑也被捡回来递到了他手上。
无刃低低眼睛,突然一抬,横剑,耳听声!
出剑,不见影!
齐韵一下就被劈过来的剑抵在袖口,连连退后三步,才把无刃弹开。接着,便是那又快又猛的招式,他极其难得捕捉住无刃的剑,只有抵挡之力,毫无还击之力。
一瞬间,无刃就在他眼前变幻了几十个招式剑向,应接不暇,如画如舞一般。
蓦子欺看的心惊肉跳。齐韵比自己还要差些!她还能还击几招,起码还只是五处伤口。
无刃的剑能贴着耳而下,划过眼珠子而出,掠过手指而入,几乎能从任何地方出来。而他到原处站定之时,风止发静,袖落云停。
齐韵的剑拿在几乎颤抖的手里。不是手抖,而是浑身在抖。他像是中了邪一样面部抽搐着,等着眼睛,嘴里冒着瘀血。就如同被时间扭曲了的怪物一般。他身上,竟然也有五处伤口!
他提起胳膊,指着无刃……
无刃一边收剑,一边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你看到我的脸……也是为什么我是亡命徒……我不怕杀任何人。”他不怕和任何人对立,也不怕树敌。他唯独有贱命一条。
齐韵突然双腿无力,脸朝着地倒下了。
“我和他受伤的地方……”蓦子欺喃喃。
“但心口那一贯穿伤,你是没有的。”不知道路岌山什么时候又转头来看的。
“看来当初,你是逃过一劫……”
“他不杀女人。”蓦子欺看向路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