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岌山看向户恕:“说说看。”
“听说,莫荡衍来过。”户恕道。说罢,低低眸子。
莫荡衍,是流火阁最后一任阁主的侄子,拜在玲门门下,如今已经因其学术不正而被逐出山门。
“他来过?”不知何由,路岌山的脸色轻轻一变。
“想着,他一个流火阁后代,说不定身上有万户图碎片。”户恕道。
路岌山站起身,沉思着在屋里踱了两步,然后又说了一句:“他来过……”
户恕奇怪的看着他:“你跟他认识?”
路岌山当即否却掉了。看起来果断,果断的恰到好处容不得人多想。
“可有头绪?”户恕又问。
“那这么说的话……”莫荡衍会不会碰到过花疑?有人说在梨麟坊遇到过花疑,而梨麟坊又有江湖拍卖的地方……
“我想拜托户恕一件事。”路岌山面对着坐着的户恕。
“讲讲看。”户恕站起身。
“麻烦去梨麟坊跑一趟。”
“你觉得莫荡衍会去拍卖?”户恕瞧出了路岌山的心思。
“对。还有就是……”路岌山向前一步:“找一个叫花疑的姑娘。”
“花疑到底是谁,能叫千山门门主如此兴师动众的?”户恕笑着,依旧盯着路岌山。
“她拿走了重要的东西,如今千山门需要,可以的话,一定要带她回千山门见我。”
路岌山再次上路。寻找蓦子欺。只是这个蓦子欺还真是难找。她若真在去风雨阁的路上,那么多路,应当走哪一条呢?
转而,他又想了想,灵光一闪,决定到玲门下门主府邸碰碰运气。
下门主与门主不同,长年居住在山门外,好与各地分门联系。下门主往往比门主要忙碌一些,却因低门主一个阶位,头低下一些,但也是正常的。
下门主府邸位于江州城,此去路途遥远,但为了自己答应下的盟约,也就无可厚非的踏上了前去的道路。
路岌山为人冷淡,唯利是图,但心胸广博,且从不食言,也是人尽皆知的。看起来其言谈举止都十分曲诡谨慎,像是个小人一样,实则谋略在心,目光深远,一切为千山门,一切以江湖之安为主。
话说起千山门,倒要好好介绍。创始已经五十年,习武门派,广收弟子。不似玲门,只教读攻善盈方这类诡谲难测的文书,而是大部分包含类似朝廷九品中正非要学的那些经典与学术。大多投靠来的都是走投无路,穷困潦倒的人家,孩子在此学文就武,入不了士,却能有个安身所。
要说这样一个看似十分纯善之地竟然是江湖门派。那就是想错了。
门中弟子并非来者不拒。
没有野心,没有脑子,又没有力气的,又凭什么叫他待下去?
这就是千山门创立者留下的话。
收弟子层层筛选,生死定夺,三年只收二十名弟子,大多都是挤破头也进不来的。
千山门分设学院,几乎王朝之下各地都要有一家千山学院教授文武。这就是千山门名字的由来。
千山门也并不像其他门派那样,半惹囚只有杀手,玲门只有谋士,风雨阁只有人事,啸梅山庄只有侠客等等,而是汇聚三方,分十一殿,朝说门,文诏阁三个分门。分别掌管武,术,文的教化。
可以说这只麻雀不小,而且五脏俱全。
“蓦子欺?”烛火映在一个男人脸上。男人长得瘦削,眉目如鼠,眼色灵活,正郁闷的思考着。
这是路岌山在路上逮到的一个客闻。
“不认识。是哪位少侠吗?”
“一个女刺客。”路岌山喝了口茶,说。
客闻笑笑:“您要是说一个叫蓦子欺的女刺客我兴许见过这么一个刺客,若说一个刺客叫蓦子欺,我兴许就不知道了。”
“那你见过吗?”
“长什么模样?”
“不是十分出众。眉目清秀,不加妆点,一身湖青色轻衫。”
他想了想,又说:“不太爱讲话,用的是长剑,黑柄,挂着月色流苏。”
客闻挠挠头,笑道:“一般杀手都是这样。”
“她是玲门下门主门客的女儿。”
“什么?”客闻惊讶了一下,这才开始认真回想起来。
“听说前几日下门主府邸回去了个伤员,说不定,就是她。”
“伤员?”路岌山开始担心起来,他可不愿意带个死人回千山门。毕竟是个门主,毕竟是个门主。
“皮肉伤而已,杀手常有的。”
门外又开始沥沥淋淋的下雨了。从屋檐上慢慢掉落的雨珠一颗颗的破碎在地上,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还带着潮水。
雨已经下了一夜了,到了清晨还没有停止。
蓦子欺推开门瞧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合上门,进屋了。
直到下午,鸟雀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她才睡醒。推开窗子见雨停了,心里似乎也没那么郁结了。
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
“蓦姑娘?”女子年龄小,看着是个婢子,扭头看向蓦子欺:“有人找你。”
蓦子欺疑惑的挑挑眉毛。
“没说叫什么,是个男人。”
蓦子欺点点头。走到门前,把门推开,懒懒的坐下来。
轻轻抬起眼皮,抬头看了一眼院下站着的男人。男子看起来虽不是疲惫,但也应当颠簸了些许日子了。
她又垂下眼睛,将一只胳膊搭在曲起来的膝盖上。
“先生什么人?”
“你师父叫我带你离开。”路岌山发话。
“我师父?……”蓦子欺又低下眸子,转了转眼睛,又看向他:“我师父在哪儿?”
“我不知道。”
“那我不能跟你走。”蓦子欺抿了抿嘴唇。
“为什么?”路岌山心下有些好笑。若是她跟着自己,不说吃香喝辣,命是保得住的,竟然说不走。
“我还没完成雇主的任务,我还没拿到酬劳。”
“我能给你钱。”路岌山向前走了两步,坐在台廊子上。
“酬劳是我师父的消息。”
“不可能有别人知道你师父的行踪。”
“为什么?”蓦子欺抬头看向路岌山。
“你跟我走。”路岌山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去收拾东西吧。”
“我不能走。”蓦子欺别过头去。
路岌山一下站起来,看着蓦子欺,恼怒道:“我大老远跑到江州,我以为你和你师父已经说好了,结果你说你不走,你开什么玩笑?”
“……”隐约见到蓦子欺身影一抖,似是被吓到了。
路岌山背过身去:“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你是什么人?”
路岌山回头看向蓦子欺。
她清淡的面容上,一双比上次看起来有神且荡漾的眼睛正把目光柔柔的投在他身上。
“千山门门主。”路岌山冷冷一言,就离开了。
过往的婢子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案板就掉在了廊子上,立刻埋头去收拾。
蓦子欺站起身,转头进屋,关上了门。
路岌山边走,边心里别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个傻子,刺杀林勤未果,也不怕被仇家追杀,还敢孤身一人住在江州。
不过他知道蓦子欺为什么要问他是谁。她在给自己有备无患。若是走投无路,就能去投靠。
她也做好了,如何卑躬屈膝的朝他央求的准备了。
但路岌山并不是很想给她这个机会。大多数的生路都不是有事先准备的,毕竟命途多舛,谁要用自己担保另一人的死活。
除非……
除非有极其诱人的条件。
当然,这便是交换。用你知道的,换你想牟的利,这是友好的。而用你的命,换我双丰收,便是诈骗。
常常有人要渡江湖。做桨的人,是前者。做王者的人,是后者。但没人会下定论,讲做桨的人就不会成为王者,而王者,会不会被一船桨拍进淞江去,再也回不来,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