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岌山看了一眼身旁的户恕:“你这么好奇花疑……”
户恕抬起眼睛,看向路岌山。
“该不会你那个姑娘就是花疑吧?”
路岌山道。
户恕一怔:“开什么玩笑,我根本没见过……”他把手放在剑柄上,笑着说。
“我也没见过。”路岌山笑笑,拍拍户恕肩膀,继续往前走。
户恕轻轻舒口气,继续跟上路岌山。
“不过,我们一路还要路过竹子塘与天星照,要不要去碰碰运气?”户恕说。
路岌山轻笑一声,手指搭在扳指上:“碰什么运气?你觉得竹子塘会有碎片?樊氏根本不插手江湖之事。就算有,也是最安全的,不愿起纷争的人,怎么也要把烧到门口的火给灭了。”
“难不成他不会为了安身立命而拱手让人?”户恕又驳。
“……”路岌山站住脚,扭头看着户恕:“照你说,我们就拿不到碎片了对不对?”
“可咱们根本就排除不掉竹子塘不是吗?”
“我是决定回来的时候再去竹子塘。”路岌山撇撇嘴。
户恕跟上路岌山:“你的意思是……先去优坊,把贼人吸引去,然后再趁乱离开?”
“燕安,路岌山,户恕,都去了优坊,苑雀还不会害怕吗?”千山门,流火阁,啸梅山庄,都往优坊去了,再镇定的人,也要坐不住阵脚。
“这就是你叫我去而不叫蓦子欺去的目的吗?”户恕揣起胳膊,气不打一处来。
“不然?”路岌山没有回答他,继续往前走了。
路岌山说的是没错的。现在往优坊去的人绝不止他二人,一旦燕安行踪被客闻知道,报进风雨阁,优坊还要被林勤光顾,不仅如此,高汶也极有可能会去。这下好了,流火阁,千山门,啸梅山庄,风雨阁以及玲门,能去的都去了,肯定不会让万户图碎片在苑雀手里紧紧攥着,先抢出来再说罢。
况且如今万户图大变化,不能更改一事一旦被人发现,这个弥天大谎将会给路岌山,燕安,甚至是户恕,以及被万户图牵扯到的东方玉,苑雀,还有别的碎片拥有者都会被认为是欺骗江湖的共犯,全部都会沦为刀下鬼。
四天后。
路岌山不知道怎么,和户恕一起,好像还能提高行路速度。
这次到了优坊之时,来迎接他的,是袭砚。
“那个……袭墨呢?”路岌山边和袭砚往前走,边问。
户恕斜斜眼睛,问:“袭墨是谁?”
路岌山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袭砚的背影。
“她在宣昭堂。”袭砚没有回头,柔软的声音随风飘到两个人耳朵里。这没麻酥了路岌山,却叫户恕惊讶到了:“都说优坊里的女人都是尤物……”
路岌山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推开宣昭堂的门,就见苑雀皱着眉头,怒气未消,下面站着两侧侍女,和袭墨。
路岌山看了袭墨一眼,拱手行礼:“又见面了。”
户恕也打礼。
苑雀站起身,走到帘外,娓娓一礼:“久违路门主。”
“不知道门主这次来又有何贵干?”苑雀依旧板着脸。
“与燕安的目的一样。”
袭墨看向路岌山,他镇静自如的站在那,毫不示弱的讲出这句话。
“燕安?”苑雀冷冷一哼:“一个提不动刀的男子?”
“可他提的动笔。”路岌山向前一步。
“坊主当初把碎片交给我时,就应该把完整的一片交给我,也没那么多事端了。”路岌山又道。
“门主重信,知道我骗了你,怎么还不拔剑?”苑雀问。
“我从未相信,我会信你给我全部。”路岌山答。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苑雀会这么做。如今这样的下场,只是苑雀在吃苦果。况且……当初他也不确定,苑雀这里有多少碎片。
瞎猫,还真能碰上死耗子。
苑雀攥紧了拳头:“你要如何?”
“要么把剩下的碎片叫出来,要么,就等着群雄逐鹿掀了你优坊的房顶。”路岌山背过手。
苑雀简直气的牙痒痒,却也没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袭砚这时从门口走进来:“坊主,风雨阁阁主林勤,玲门左辅高汶求见。”
苑雀一皱眉头:“他们一起的?”
袭砚摇摇头:“不是。但……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优坊。”
苑雀只能气呼呼的掀开帘子,再坐下了。
“迎客!”
路岌山与户恕向身后看去。
林勤与林决走在高汶后面。这是风波掀起之后路岌山第一次见到高汶。
高汶与平时一样,板着一张老脸,花白的眉毛老长,挂在太阳穴上。
“各位有礼了。”苑雀在帘后微微欠身,然后走出来。
户恕眨眨眼睛,既然还要走出来,为何还要走进去呢。
这八成就是那个“有礼”。
林勤先开口:“原来路门主与南庄主都在呢。”
所有人都能发觉不妙,两侧的几阶烛台呼呼的闪着摇曳的光芒,门外的云彩也走的不安起来,忽快忽慢,阴翳着那太阳。
“诸位,有何贵干?”
“与路门主的目的一样。”林勤道。
苑雀冷冷一笑,道:“那还真是痴心妄想。”
“万户图碎片本来就是流火阁的东西,不就应该给燕安吗?这就是我的目的。”林勤道。
这倒是巧,路岌山的意思,也是把万户图碎片给燕安。看来众人的目的确实一样。
苑雀一愣,紧接着又说:“阁主舍得,我可不舍得。我优坊也不是个能被欺负的地方。哪怕武林高手全部汇聚在此,我也不怕。”
路岌山幽幽的一笑:“坊主确实不怕,却又单单怕一样。”
苑雀看向路岌山,皱起眉头:“什么?”
路岌山低头把玩了一下扳指,道:“无神可求,刃去坊湮。”
她单单怕一个无刃。单单怕一个名声。这才是为何江湖上风起云涌的有人要万户图。
不过这八个字还是好的。听起来好像是苑雀怕优坊被夷为平地,实际上却是“无刃”二字。
但户恕却更加不知所云了。
苑雀攥紧了拳头,仍然只能忍在心头。
“路岌山,你想要如何?”
“把碎片给燕安,把燕安交给我。”
路岌山说罢,高汶冷冷道:“你可是姓路。”
路岌山立刻回头看向高汶:“可我父亲姓燕。”
“那你为何姓路?”
“为了千山门。”
“如果为了千山门,你就不该站在这。而是在你的正山堂。”高汶立刻答。
路岌山上前一步,紧皱着眉毛:“那你为何站在这?”
高汶轻轻一勾嘴角:“为了情义,为了利益。”
他倒是说实话。
“那我也是。”路岌山又驳。
“我为的情,是忠情,我为的利,是江湖利,你路岌山为的情是私情,为的利是私利。”
“你怎么为个江湖利?”路岌山又一次逼近时,被户恕拉住了。
“我会把万户图埋进地底下。”
路岌山冷笑:“这就是你玲门的好主意?”
“杜绝后患。”高汶再答。
这确实是个杜绝后患的好妙招。
“你为的不是忠情,你也是为了私情不是吗?归结下来我们为的都是自己。”路岌山又道。
高汶把路岌山的情和利都刨到底的找最终出发点,给自己的情却留下了一层模棱两可的高尚。
忠于玲门门主,为的是自己能活着,忠于别的,那更是为了自己。
高汶不再讲话。
袭墨看着路岌山,心中五味杂陈。
众人被苑雀搪塞一通后就各自退下了。
路岌山与户恕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转身叫住袭墨:“能否带我去见燕安?”
袭墨回头看了路岌山一眼,说与苑雀通报一声,只不过不是通报带路岌山去见谁,而是通告自己要带路岌山往厢房去。之后过了不久就出来了。
袭墨带着路岌山与户恕往廊子深处走去。
一路上,袭墨也没和路岌山说上话,一直到了门口,她算是转身行礼,说了句告辞。
结果,她竟然被路岌山叫住了:“袭墨。”
她笑着转过身问他还有什么事,就见路岌山低低眼睛,然后道:“麻烦告知坊主,既然不愿礼着来,便只能硬着来了。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胡话。”袭墨收收笑容,无奈的点点头。
“谢谢你。”
袭墨这次没有转身,也没有和他客气,她应该认清局势,她主人的利益正与他对立。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放下一切,完全向着苑雀。她是优坊人。她应该清楚这一点。
可她……该怎么忘了他的一切。
如果说是春夏秋冬,还有个循环往复,她和他的见面,如同夏日的严雪,能有几回呢?
她怎么舍得忘了,那么奇迹一样的无缘无分。
路岌山回过头,叩了两声门,就听见屋里说让请,他就推开门,与户恕脱了鞋走了进去。
案后的男子愁容满面,瘦削苍白,单薄的堆萎在席上,清秀的眉头间萦绕着强烈的书卷气与不甘之气。面前放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翻开了几页,旁边是一个酒盅,看模样,也没喝几口。
“在下,路岌山。”路岌山拱手行礼,吓得户恕差点没来得及和手。
“路门主?”燕安听了“路岌山”三个字,一下弹站起来,毫无生气的脸庞顿时散发起容光。他绕过案就走到路岌山面前,激动道:“总算见到你了!”
路岌山看着燕安眼睛里闪着的光芒,寒暄做罢,几人相对入席:“为何这么说?”
“上次见到莫荡衍,我以为他是师父的……总之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样的人!现在,离光复流火阁只差一个你啊!”燕安道。
“巧了。”路岌山笑道:“我觉得,只差一个你。”
燕安皱皱眉头,道:“为何?”
“我现在被千山门萦绕在身,师父的托付之誓我万不能负。”路岌山摆摆手,燕安觉着理当如此,也就点点头,像是那个重信的路岌山。
“当年母亲叫我立下光复流火阁的誓言,我也只能做到重立流火阁门匾的份上,要是做这阁主,还要指望先生。”
路岌山看向燕安。
燕安低低眉毛,道:“我又如何胜任呢?”
“记事先生要博达天文地理,古来众圣贤之文与史介,这点我就不能做到。记事先生还要做到无利在身,心怀整个江湖,不曲权势,不怜艰困,这亦不是我路岌山能做到的。可再转视先生,却都能做到,何故推诿呢?”
“您可是师父的孩子,如若您不做……”
“无论我是不是我爹的孩子,都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重建、发展流火阁。”
燕安看着路岌山,眼睛里瞬间坚毅万分,既然有人并肩作战,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站起身,来到路岌山案前,掠袍跪下叩首:“定不负路门主希望。”
路岌山忙站起,扶起燕安:“叫我兄长就好。”户恕见势,也只能再站起来。
“不过我有些奇怪,先生为何说只差个什么什么,万户图碎片难道都有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