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低低头,又回到自己案后坐下:“除了苑雀这里这一块,还有的,我知道玲门百步将军那里,千花龙女那里,下册一共有八十页,苑雀这里起码有二十,如果一人二十,那还要有一块。”
燕安是相信路岌山的,听了方才那一番话,他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路岌山这边有疑虑了:“先生怎么这么清楚?”
“苑雀与千花龙女都是我们知道的,百步将军,是高汶告诉我的。”燕安答。
“不过这高汶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户恕搓搓下巴,疑惑不解。
“……他说他在还债,具体什么债,我也不清楚,我问他和流火阁有关没有,他说有关……”户恕看了路岌山一眼,又道:“也无关。”
听了燕安的话,路岌山更加疑惑了。
“那咱回头看看这个百步将军,这位前辈可是厉害的很啊,现今恐怕要是耄耋之年了,虽然隐居在玲门后山,但是如若和他硬碰硬,估计结果都一样,百步都近不得。”户恕无奈的托着下巴。
“不错,比起千花龙女,百步将军,恐怕更难对付。”燕安接话。
“对了。”燕安又道:“如果除了这些还有的话,会在什么地方?”
户恕立刻接住:“会不会在天星照或者竹子塘?”
燕安摇摇头:“来的路上我已经去过了,都没什么异样,还说,要鼎力相助。”
其实路岌山有点不自在,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吐露真言的人,竟然完全不对他隐瞒。不过也难怪。燕安现在也刚刚弱冠不久,前二十年都在竹林里住着,整日和一堆书与一堆文画相伴,没接触过那么多人,先是仓惶的逃避追杀,后是颠簸路途,竟然没言个放弃,见到路岌山,竟也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路岌山听见燕安叫他,立刻回神:“怎么了?”
“现下应该怎么办?如何拿到苑雀手里的那一份?”
路岌山低低眼睛,倒上茶:“我自有办法。”
深夜,月华撒在床帏上,清亮如玉。微风轻轻拂过廊上的风铃,叮铃铃的声音越过窗台,飞入窗间。
白刃一闪,来者就进了屋。穿黑衣的人蹑手蹑脚的来到路岌山床榻之前,撩起床帏,看着路岌山安静的闭着眼睛,应当是深深的沉入梦乡。
来者拔出匕首,光芒如冰漓一样在月光下冷冷映影,这人已经把刃直指路岌山。
但这人还没下得去手。这人竟然没下得去手。
路岌山也奇怪。
他睁开眼睛,把这人吓得跌坐在地上。他翻身坐起,这人就要逃窜。他立刻上前抓住来者的胳膊,来者一甩,伸手匕首就朝路岌山划来,路岌山立刻闪开,反身再次擒住他。来者回头一看,抬起胳膊,一个反身,就躲开了擒拿。路岌山就再次伸手要抓住他,他立刻打开路岌山的手,却又被抓住另一只手,路岌山往前一拽,这人就弱不禁风的往前要倒,路岌山立刻扶住这人的肩膀,他却一个转身,再次往门口逃。他是多不希望被摘下面罩?
路岌山再次抓住这人的手臂,用力一拉,那人就转过身来,怕他再次要逃,就站到了他身后,正当这人慌乱时,从他手里夺来匕首,抵在他脖子上:“何必呢?”
这人喘了几口气,被路岌山拉下了面纱。
路岌山一愣,竟然是袭墨。
他立刻将匕首撤下,站到她面前:“苑雀竟然安排你?”
“你都知道……”袭墨没敢看着路岌山的眼睛说话。
她也不知道为何,这次见面,竟不能看他的眼睛了。
“……我知道她会派人除掉我,却没想到会是你。”路岌山坐在席上,笑着说。
袭墨轻轻笑笑,没有说话。
对啊,你怎么会想到我。
路岌山抬头看着她:“可有受伤?”
袭墨笑着摇摇头:“抱歉,我就知道,我会犹豫。”说罢,她又问路岌山:“那路门主打算怎么办?”
“好说不成,还要杀人灭口吗?她敢夜里派人来杀我,我便有理由,明日一早,就杀进宣昭堂,和她拼你死我活,看看林勤他们站在我这边,还是她那边。”
袭墨皱皱眉头:“所以今夜,是你与坊主动刀戈的理由?”
“我总不能先动手。”路岌山站起身,看着门外天上的月亮。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袭墨问。
路岌山回头看着袭墨:“因为信你。况且……”路岌山又看向月亮:“我也不怕。”
袭墨看着路岌山的背影,或许,她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确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因为她从未想过要站到他身前,或者与他并肩。
她只会怜惜的滋润那一丝柔情。就如同方才,他把匕首放在她的脖子上,那是第一次,他二人能离得那么近,她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他身上散发的味道,像是被月光洗涤过得味道,她怎么也忘不掉。
袭墨再次站到门口,他没有对她说谢谢,而是目送她离开。
袭墨也没等到他说句什么。
夜风吹起她的鬓发,穿过她惆怅的眉目。袭墨大步往前走去,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她撩开纱帘,从后面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前走过来,他慢慢的眨着眼睛,两个如潭如渊的深不见底又温润的眸子看着她。
她着迷了。她第一次见他,她就着了他的道。只是……
她今夜失败了,也就没有下次了。
第二日清晨,路岌山就被苑雀求见了。
苑雀走进了路岌山的屋子,在案后坐下。
“路门主好手段。”
“要么给燕安,要么给我。”路岌山倒上茶。
苑雀皱皱眉头:“给燕安,不和给你一样吗?”
“要么给燕安,要么给我。”路岌山重复。
苑雀冷冷一笑:“我完全可以给别人。一样不会掀起争战。”
“可他们,也不会帮你。况且,你给高汶,也是给了燕安,你给我,也是给了燕安,你给了林勤,虽然他不会给燕安,但一旦我们与你对立,他选立场,又会站在哪一方?换做江湖上,你给了林勤,又树立了哪些敌人?给了我或者燕安,还算是忠义,没那么多把柄扔出去。这可是渡江湖,不是战场。”
路岌山的话,叫苑雀没办法反驳。
路岌山已经解释的够清楚了,无非是趋利避害,安身立命八个字。虽然听起来很难听,但是为了坊中少些伤亡,少给优坊抹黑或者给她自己抹黑,她就应该明白什么是明智的选择。
选择正义的一方,就是死也是光彩的。或者说,只要站得住脚,失败,也没什么丢人的。可一旦她选择了林勤,今后提起风雨阁不单会想起要啐一口,恐怕还要连着优坊啐。蛇鼠一窝一词恰当十分。
苑雀又道:“我不想在优坊见到林勤林决亮剑。”
“那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把碎片给我我二人便两清了。你要点子,可以找千山分院,或者玲门的人去掏钱买,而不是在这问我。”路岌山笑着端起茶杯。
苑雀冷冷一笑:“你还很以为,我优坊上下,杀不了你们几个吗?”
“我既然来了,就不怕你杀我,可你优坊……”路岌山放下茶杯:“敌不过千山门,不是吗?汴京也有千山分院。”门外风声煞紧,突然惶惶不安起来。
苑雀握紧拳头,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我苑雀行走江湖也几十年了,还未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如此威胁过!”话音刚落,匕首已经入案一指。
“那是前辈没有把握好利弊,就被人抓住把柄!”路岌山拔出剑来。
他本来以为不用拔剑的。
就在此刻,屋内静谧不已,户恕出现在门口,却又不能进来,只能在门口踌躇。
“那就来吧!”苑雀伸手挽个花,就朝路岌山冲过来。
苑雀可不是个好惹的。她的匕首出自溢华亭,锋刃无比是一,第二,就是她的战术……
苑雀一刀就往路岌山胳膊上划去,路岌山的剑还没抵过去,匕首就已经顺势离开了,往其他地方刺去。
路岌山立刻使剑去挡,再次被苑雀躲开,她一个转身,匕首在掌心旋转着转出个刀花,就冲向了路岌山。
路岌山横剑拦着,但苑雀内力很高,况且杀了路岌山一个出其不意,两人一下就弹开了。
路岌山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户恕连忙跑过来,担忧的问路岌山是否有碍。
路岌山摆摆手,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苑雀。
这就是苑雀的特点,第二,就是这个灵活,声东击西。
这也如同蓦子欺换手一样的欺诈,因为女子在某一方面的一定程度上不可避免的弱势,只好另辟蹊径。
所以,既然她先出手就要占优势,那就不能叫她先出手。
路岌山没等苑雀,立刻抬剑朝苑雀劈过去。苑雀没个预防,伸手要挡,可她一个匕首,挡剑极耗内力,只好躲开。
接着路岌山又转身劈剑,苑雀再次躲开,可这回路岌山没有收剑重来招式,而是直接横着划去,从苑雀腰间划回来,转身从背后接过剑,顺手拦住苑雀刺来的匕首,接着……
他用左手接住剑,右手一掌打在苑雀背上,苑雀往前一踉跄,正好路岌山抬手将剑指向其喉。
户恕看的下巴都要掉了。
路岌山竟然学蓦子欺?……
“坊主可要把碎片交给在下?”
苑雀气的发抖,却也只能做罢,差人到宣昭堂了。
“你说的当真?苑雀真把碎片给路岌山了?”林勤看着林决。
“正是。”林决抱拳。接着又问:“阁主现在怎么办?”
“……你觉得,要和千山门作对,还是和优坊?”林勤问林决。
林决答:“最好不树敌。”
“前些日子蓦子欺的事已经得罪了路岌山,如果再与他针锋相对,恐怕对我们不利。”
林决心想,那肯定的。
“而优坊,我们身处期间,如若此刻不走,便沦为鱼肉,苑雀为刀俎,对风雨阁也不利。”
林决点点头。
林勤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一直不散去的灰云:“我也出来那么些时日了。今日我回风雨阁,你去寻查万户图。”
林决再次抱拳,掠袍领令。
“能智取便不可动刀戈。”林勤既想得利,又不愿损兵折将,可这等好事,又该如何做呢?
林决又能去哪找呢?他能想到的人,恐怕也只有莫荡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