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源真与豹头捕风商量完了,将云野领进了侧室,关上了门。
“天野,你入门没多久,对于玉鼎门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任源真双手交握,“在天下剑宗内,玉鼎门只是一个三流小门派。
“但是,它的弟子亡故比例是西地诸多门派中最高的。”
听到一个早已知道的事实,云野很难显出惊讶的神色,为了加快谈话效率,云野直截了当地说道:“师兄,这些我都知道,我有看到你撰写的死亡名录。”
原本打算娓娓道来的任源真脸开始微微泛红:“怎……你怎么找到的?”
云野口吻略带歉意:“我有检查静室的习惯——不过如果我知道那是你藏的,我是不会翻看的。”
王捕风看着有些窘迫的任源真叹了口气。
为了略过这些细节,云野继续推进着:“关键是调查的理由。一个剑宗门派的弟子亡故率高,并不能成为捕风亭展开调查的理由。”
王捕风点了点头,接触云野这短短时间,他开始欣赏这个少年了:“没错。任何门派,尤其是天下剑宗内的门派,弟子怎么死、死多少,其实都不关我们捕风亭的事。”
任源真的心情平复,接过话头:“直到三年前我们接到匿名的举报。”
又是三年前。云野皱起了眉头,三年前的玉鼎门真是发生了好多事,铜足妖乱、匿名举报、任源真入门……
“西地的门派,每年都要向总管西地的捕风府汇报亡故和新入门的人员资料。捕风府早就发现玉鼎门弟子亡故率是其他门派的两倍以上,不过这是剑宗内部的事,捕风府自然不会过问。
“不过,就在三年前,捕风府接收到了那封匿名举报的信件,随信附上了非常详尽的调查汇总。
“总之,那份民间调查的结论是,从六十五年前有记载开始,玉鼎门低阶弟子会周期性失踪。”
“周期性失踪?”
“没错,每年都会有两名以上的弟子非正常失踪。虽然说年轻的修士因为要执行比较危险的任务,外出游历也可能遭遇险境,所以死伤的风险很大,但是像玉鼎门这样,每年都有起码两名弟子非正常失踪,是罕见的。”
“天下剑宗没有过问这种事吗?怎么还会有人愿意拜入玉鼎门呢?”
云野的问题有点奇怪——他明显没有站在门派的立场上。任源真停顿了一下,答道:“各派弟子,每年死伤都不少,剑宗肯定不会在意;至于为何还有人入门,一种就像天野你一样,入门前并不曾得知这些秘辛;还有一种情况,玉鼎门弟子的亡故率不过比其他门派高一倍而已,比起有可能成为得道的修士,很多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刚刚云野只是在思考过程中自言自语,在任源真回答之前,答案已经八九不离十地想到了。
至于这个疑案中最不自然的部分,云野已经抓到了:“还是像梁稳那回一样。六十五年前开始,只是因为从那时开始有记载,这样明显的规律失踪,玉鼎门的师父辈们竟然一直没有彻查和排除。”
云野脸色阴沉,仔细观察着任源真和豹头捕风的表情。
两人在灯光里互望了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说明,云野已经发现了事情的关键。
“所以说……”云野声音变得轻而沉,“包括梁稳事件在内,弟子的非正常失踪玉鼎门内一直没有自行彻查,不是因为什么‘灯下黑’……
“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玉鼎门师父辈,甚至应该是掌门所为。”
—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根据详尽的死亡名录,完全能够推测到这一步。厘清事件最可能的面目之后,云野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伍然对弟子做了什么,但不论是周期性猎杀,还是梁稳将弟子投喂给鹧鸪,玉鼎门就像一个畜栏,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玉鼎门低阶弟子,就像是待宰的牲畜一般。
现在再想想伍然那刚毅又温和的脸,云野心中有些作呕。
“伍然到底对弟子做了什么?”与任源真将推测对照之后,云野开始试着拨开最后的迷雾。
“这就是这个疑案的关键。”任源真盯着摇晃的烛火,心中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他与王楷本只是想将不正常失踪的事实告知云野,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已经推想到了这一步。
要不是云野上次瞒着伍然擅自揭发梁稳,他真的会怀疑眼前这个小子与伍然的关系。
“伍然做得十分隐秘,我正在寻找机会。”
云野听出了任源真话中的干涩,便知卧底三年,他还没能揭开最后的真相。
“死亡名录最后为什么是我的名字?”
“是因为梁稳的狸猫。”任源真随手拨了拨灯芯,“我相信梁稳一直在帮伍然挑选和监视潜在对象。当时他的真元狸猫大多数时间在监视你。”
想起那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兽,云野又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只好轻笑一声以摆脱:“那看来你弄错了。”
任源真摇摇头:“没弄错。只是你进步太快,不再符合‘低级’弟子这个要求。”
云野忽然有所明悟:弟子的失踪是有选择性的——难道伍然是在有意淘汰弱者?
“所以梁稳在帮伍然监视目标弟子的时候,自己‘偷吃’了不少猎物。”云野回想起梁稳死的那晚。
在最后的一刻,他看向了伍然,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鹧鸪在那之前一口把他咬死了。
之前,云野忽略了这个细节,他以为梁稳要继续告饶。
看来,梁稳当时是想以自己的“秘密功勋”换得伍然的宽大。
当晚,如果不是鹧鸪杀死梁稳,恐怕伍然还会保住他这个心腹。
任源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一直接受着各种信息的冲击和不断消化,云野的太阳穴有些胀痛了,他闭着眼揉了揉:“我帮你除掉了梁稳,也就是帮伍然挑选和监视弟子的人。这样,伍然就不得不亲自弄脏自己的手了。”
任源真对云野的思维敏捷程度已经见怪不怪了:“没错。我在玉鼎门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是距离下一次伍然亲自动手,也已经近了——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我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刚刚的一刹那,云野将迷雾中几个关键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就像那时梁稳事件的全貌在他心中浮现一样,伍然和玉鼎门的真面目,云野也已经隐约知晓了。
他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真相应该非常可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