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麾下的五万大军,驻守在城东大营的不过两万余人,其余三万人马皆驻守在莱芜以做物资运送及接应,一旦三位掐起来,立时走水路进京援助。
留驻城东大营的两万人马里,弓弩手三千,步兵一万五千,骑兵仅有两千余人。
冯小将军父亲冯初冯将军驻守莱芜,冯小将军与张副将负责步兵,弓弩手则是由朱小将掌管,骑兵由端王亲自掌管。
顾承远大致清楚后,心里不由一阵冷笑,新帝登基,人马堪堪五万,国家数百万大军全不在掌控之内。
想要依靠江湖力量反倒要去靠女色及下毒的手段,两位王爷围困城郊不上书不请奏、也不动手,明显不是为了夺位,而是为了给新帝找不痛快、添堵。
是时夜已深,张副将被召去端王营帐内商议要事,顾承远则在思虑明日务必要抽身去城中一趟,又过了这么些时日不知道大师兄境况如何了。
正在思虑间,忽听得帐外一片吵闹之声,暗道一声不好,立时起身出帐,见前方一片火光冲天,知道是有人趁夜里突袭大营。
原本想到中军帐去打探形势,忽然想起瑶华此时不知怎么样,便施展轻功往瑶华所在帐内奔去。
所幸两处营帐离得不远,片刻间已然到了瑶华帐外。
帐外两个守门的兵士躺倒在地,顾承远心里一沉,掀开帐门快速进入帐内,一眼瞧见娴太妃与两位侍女皆晕倒在地。
脸色瞬间暗了下来,伸手去查看娴太妃脉象,知她只是被迷晕了便立时回身往帐外走去。
在帐外思索片刻,遂纵身往军营南边追去。
他轻功极好,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听到前方有马匹狂奔的声音,立时提身在树林上方施展轻功追去。
夜色中依稀可见下方有一队数十人的马队正在往前方奔去,最前方的人马上驮着的人正是瑶华。
顾承远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在后边人身上,提身跃马而过时随手一把毒药洒在众人身上。
待他赶到最前方那人身边时,斜身伸出左脚踏在边上树干上借力右手一招隔空点穴打在前方人的后背风门、大椎二处穴道,左手拍马而起翻到前面接住一同摔下的瑶华。
将瑶华抱在怀里随即跃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见她仍是昏迷不醒,伸手去察看她的脉象,寻常迷药对她是不起作用的,略想便知她是被点了睡穴。
解开穴道后,瑶华有一瞬恍惚,接着便要惊呼出声,顾承远出手迅速的捂上她的嘴,悄声道:“别怕,是我。”
瑶华身子依旧有些颤抖,面上俱是泪水。
顾承远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收紧双臂抱她在怀里轻声说道:“瑶华,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过了半晌,瑶华总算是不再浑身颤抖了,开始小声啜泣起来,顾承远低声哄着她。
若是沈擎岳在这里,定会吃惊他的师弟什么时候会有这么好的脾气去哄一个女人。
等瑶华感觉好了一些,顾承远抱她跳下树往回走去,因夜风颇大,担心她受了寒,脱下外衣套在她身上,又抱起她提气纵身施展轻功往军营里去。
刚行出不过二三里地,天上一个惊雷,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低头看瑶华,见她脸色不自然的红晕,知道已经有些伤风,不敢在雨中行路,匆忙之中找了一处山洞避雨。
身上的火折子也被雨打湿了,所幸顾承远视力在黑暗中仍然也不错,寻了一处干净地方两个人坐下。
摸了摸瑶华额头,还不算热,只是浑身的衣物被雨水打湿了,将她抱在怀中,暗自运功全然发热起来,不多时两人衣服上皆干干爽爽,不留一丝水渍。
“现在外面雨势正急,我们暂在此处避雨。”顾承远低声说道。
瑶华靠在他怀中点点头,山洞之外电闪雷鸣,轰隆的雷声几乎要把这天炸裂一般,双手紧紧抱住顾承远,将头埋在他怀里。
顾承远心中更是怒火滔天,好大的胆子,竟敢到大营里来抢人,若不将那人碎尸万段,他绝咽不下这口气来。
右手轻轻拍着瑶华的背,道:“先不要睡,山里的雨急,去得也快,过会儿雨停了我带你回军营再睡。”
瑶华依稀记起方才之事,鼻子一酸便要流下泪来,低下头不愿他瞧见。
顾承远伸手拍她肩膀轻声道:“别怕,睁开眼看着我。瑶华?”
瑶华被他扶着身子不得不看向他,咬了几咬嘴唇方慢慢说道:“这只是才开始,他不会放过我的。是我害的六哥夜里被偷袭,害的兵士无辜伤亡,害的大营被人放火。”
见她终于开口说话,顾承远轻轻道:“你这么想,不如雨停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柳家庄,那里他们不敢去的。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因为你连累你六哥了。”
瑶华抬眼看了他几眼,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开玩笑,看他眼神十分认真,面上通红,有些羞恼道:“你…无媒无聘的,我跟你去了算什么呢?”
“瑶华,凭我现在能护得住你一时,却护不住你一辈子,即使现在去求你母妃,可是你长公主之尊这样无名无姓的跟着我回去,我也觉得对你不住。”
“我…会不会也连累你?”瑶华迟疑道。
顾承远微微摇头道:“今夜的事情因你而起不错,若是端王治军严明,那帮人也不可能轻易混进来,此中必有内应。所以你不必觉得连累你六哥了。”
“可终归是我…”
“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问题,这几日我会催着张副将习武,待过几日你好些了,我会进城一趟,”
说到这里,顾承远身上透出一股杀气,冷冷道“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瑶华从未见过浑身戾气的他,略带哽咽道:“顾含山,他是不是缠上我了?”
顾承远握住她的手道:“你说这话,可是太看不起我了。”
瑶华心中犹自难过,并未细想他这句话,只是黯自流泪。
外面雷声隆隆,顾承远看了一眼,估摸着这大雨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又看她精神不济的歪在自己怀里,有心寻她说话,便道:“黑漆漆的天看雨不好,以后我带你去问雨亭看雨去。”
“问雨亭?”瑶华强撑精神道。
“嗯。”顾承远道:“有一年好几个月都不下雨,三平种的药草快要枯了,师娘说让他每日去山涧处的那个草亭子三跪九叩的求雨,不出三日定要下雨。”
瑶华闷闷一笑,道:“三平是你什么人?后来下雨了吗?”
“梨月和三平乃是大娘的孩子、小茶是五娘的孩子、溶月和南絮两个年龄尚小。”顾承远笑道:“等以后我带你回去,你见过就知道。”
瑶华仰头看他道:“你以后成了驸马,可不能像你师父那般娶好几房媳妇了。”
顾承远朗声一笑,正色道:“我平生所求,一是武学、一是你。”
瑶华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忽然觉察到他双臂一紧,嘴已被他捂上。
片刻之后,顾承远将瑶华挡在身后,手上多了十几只银针,冲洞外低声喝道:“来者何人?”
“阿弥陀佛!”
山洞之外传来念佛号的声音。
“贫尼路过而已。”
顾承远此时借着闪电的光看到距此二三十丈的地方有一道身影,听她说话气息不匀就知道来人受了重伤,正在思量间,身后的瑶华忽然说话了。
“静清师太?”
“施主认得贫尼?”那人先道了一声佛号,紧接着问道。
顾承远依旧戒备的看着那人。
“静清师太,果真是你?”瑶华声音中满是惊喜,对着顾承远道:“含山,她是静清师太,是云水庵的庵主。”
静清师太道了一声佛号,道:“原是瑶华长公主。”
瑶华不知道她受了伤,道:“师太快进来避雨。”
静清师太闻言,慢慢拖着步子走到这山洞中来,瑶华十分欣喜道:“师太,你怎么半夜来此?”
顾承远看了一眼瑶华,将干了的火折子点上,低声道:“师太受了伤,你先给她敷药。”随即转身走到洞口背对着她们。
静清师太腿上、胳膊上都受了重伤,面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也留了一份心思,知道眼前这少年功夫不低,但看他同长公主举止亲昵,应该是友非敌。
从怀中取出伤药来递给瑶华,道:“有劳公主了。”
静清师太紧咬牙关,瑶华借着微弱的光给她敷在伤口上,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总算上好药,又拿起师太撕下来的布条包上。
“含山,你过来。”瑶华喊道,有心让他来帮师太疗伤。
见他慢慢过来,瑶华回头看师太道:“师太,你怎么受了伤,又怎么来了这里?”
师太看了一眼顾承远,瑶华笑道:“含山,快过来见过师太。”
顾承远恭恭敬敬向静清师太行了个礼。
师太一摆手,道了声佛号,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随即慢慢说给他们听。
原来这静清师太正是云水庵的庵主,云水庵在京城中享有盛名,瑶华往年都会同皇后在这庵中住上几日,因此便也和这师太相熟。
此事还要从前几日说起。
十天前,云水庵中有人趁夜探庵,留下一封书信来扬言称十五日后再来。
庵中除了小尼外,还有不少名门望族的女子在此清修,静清师太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修书请了几位江湖道上的朋友助战。
这一天师太出京去离此六十里外的李家庄上,过了晌午师太着急回来,谢绝了李家人相送的好意,独自骑快马返回京城。
出了李家庄三十里地,正走到一处山林地里,忽然听得耳后一阵破空之声,静清师太身子往左一侧避过这道羽箭,随之身子伏在马背之上继续往前去。
马往前行不到百丈突然双膝软倒在地,静清师太身子往前一纵一脚蹬在树干之上,往树上一跃,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在此劫道?”
四野无声,身后连着数道破空声传来,静清师太并不恋战,皆闪身避过,施展轻功往前奔去。
“道姑,留步!”身后传来一个喊声。
静清师太回身去看,只见四道身影快速跟在身后,手上的玉拂尘一甩,数道树枝往后迅疾而去。
又往前行了六七里地,静清师太已知身后这四个人里面只有一个身手算上不错的,其他都是些平常之辈,遂松了一口气。
上到一处山坡之上,静清师太手执拂尘正对着先后赶到的四人站着,冷声道:“哪里的鼠辈,在此劫道?”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手持钢鞭猥琐一笑,率先开口道:“好道姑,爷们瞧上了你庵里的小尼姑们,想让你抬抬手。”
静清师太怒斥道:“大胆的鼠辈,就是你们下的书?”随即身子往后一缩,手中拂尘往前甩去,阵阵疾风直逼那四人门面。
瘦高个手中钢鞭一抖往师太太阳穴上打去,师太手中拂尘一甩卷上他的钢鞭,身子已然斜着往上踹在瘦高个后背上。
另外站着的三人并不上前,只是将他二人围在圈中,各个手持利刃严阵以待。
“哼,老道姑,爷们看上你了道观,等不及了。”瘦高个冷笑道,手上的钢鞭如同毒蛇一般缠在静清师太周遭。
静清师太心知他们四人纵使功力不济,用起车轮战来怕是自己也无法支撑,便想速战速决,冲其余的三人大喝道:“够胆子的一起上!”
随后玉拂尘往前一甩,径直打在其中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前胸处。
那人身子微微一侧,手中宝剑一出,唰唰几剑竟是攻势,丝毫不顾及一边对战的伙伴,满脸尽是不屑之意。
师太施展轻功与众人游斗,免得自己被围攻,转眼之间众人已过几十招。
其中一个身穿土黄色小褂的中年汉子双掌俱红,静清师太知道这是朱砂掌,一旦被打伤自己不死也是重伤,遂有意无意之间同他总是隔着距离。
瘦高个眼珠子一转跳出圈外,看他三人鏖战。
静清师太缠斗太久,体力有些不支起来,心中暗想,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允许这四人活着离开。
如此一想,手上的玉拂尘愈发快了起来,竟是要和这些人拼命。
闪身到灰袍子人身后,卖他一个破绽引得他利剑刺向自己,身子微微一侧避过,拂尘一卷卷住他手腕将他往身前一带。
恰逢此时那黄色小褂的一掌打来,不偏不倚正正打在此人身上。
灰袍子的瞬时没了气息,瘦高个冲边上一直没动手穿短衫的矮个子骂道:“还不他妈一起上,要等这个娘们帮我们杀干净了不成?”
那矮个子嘿嘿一笑,道:“大哥,小弟瞧着这道姑也有几分姿色,老三死了咱弟兄不也少个人分?”
静清师太一声冷笑,手中拂尘往前出去四五丈远,左手一按拂尘鏖尾处,几十道金针往那灰袍子处飞去。
一手扯过拂尘,已然到了矮个子身前,左手一掌打在那矮个子胸前,被他一掌接住。
师太被震得后退数十步,方才交手之中已然受了内伤,肩上也被划了几道,一手扶住肩膀一手往后奔去。
“不好了,这老道姑要跑。”矮个子一声呼喊,立时就要起身去追。
静清师太往前跑出百来丈,见矮个的在身后紧追不舍,一咬牙手持拂尘转身便同他对起招来。
矮个子手持一把钢刀接起招来,师太拂尘一挥去卷他右腕,熟料他竟刀交左手,一刀往师太脖颈间劈去。
师太一惊之下拂尘脱手落地,身子微恻右脚勾出去捡地上拂尘,瘦高个已然跟了上来,笑道:“好道姑,到了明儿爷们快活了自会给你出个几两银子做个水陆道场。”
矮个钢刀斜劈师太,师太右脚往后连撤数步,刀劈在玉拂尘上,瞬间拂尘断为两截。
师太一咬后牙,心中怒火上来,怒道:“好鼠辈,今日贫尼便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话间右手挥掌打在矮个肩膀上,左手便要去夺他钢刀,后肩膀上硬生生挨了瘦高个一击。
胸中气血翻腾,师太强忍着那一口血才没吐出来,欺身上前左手已然扣到那矮个右手手腕,连点几个穴道。
矮个子刀已然砍在师太腿上,瞬间右手无力被师太将刀夺走,又被她放在身前挡了一鞭,身后中她一掌,瞬时毙命。
强忍疼痛夺过钢刀的静清师太手持钢刀同剩下的两个厮杀起来,瘦高个一看她是要拼命,道:“今日你连杀我两个兄弟,今晚我便要到你的云水庵中好好快活快活。”
静清师太呸了一声,怒道:“鼠辈竟也敢到庵中作乱,你可知那里面都是什么人?”
黄色小褂的人哈哈一笑,道:“什么人?无非是官家不要的女眷罢了,爷们敬你一声喊你道姑,你真当爷们是傻的?”
静清师太心中一凛,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瘦高个和黄色小褂两个不作回答,一前一后围攻静清师太。
静清师太心一横,身子往左一撤,转到瘦高个身后,右手钢刀不停,左手凌空点他后背大椎、风门等穴,右手钢刀脱手直插他后背。
瘦高个被她点住穴道,瞬时动弹不得,一时躲避不及钢刀已然从后背到了前胸。
在此之间师太一脚踩在他肩上,拼着生受黄褂那人一掌,凌空打在黄褂的左肩之上,手上连发数道金针射在那人面上。
刹那之间两个人毙命,师太捂着伤口倒在地上,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从怀中取出两粒药来吞下,踉踉跄跄的往京城走去。
听她说完,瑶华看了一眼顾承远,顾承远正盯着她。
静清师太看他们如此,勉强笑道:“长公主的好意贫尼心领了,贫尼只是外伤严重,内伤倒不深。不必挂心。”
瑶华这才道:“难不成,他们竟是三哥的手下?”
静清师太他二人一眼,问道:“长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瑶华面上一黯,道:“母妃带着我们从密道逃出,路上被三哥手下追杀,是这位顾公子救了我,我到军营之后,三哥不死心,竟敢派人夜里劫大营。”
静清师太听完,半晌不语,道:“新帝不仁!”
一阵冷风吹来,瑶华身子一颤,边上的顾承远立时握住她的手,只觉十分冰凉。
静清师太打量了顾承远几眼,看他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不错,目光坦诚便知道是个正道少侠,便道:“倘若你母后能看到,定也夸你寻个这样的驸马。”
瑶华面上一红心中又一阵悲伤,道:“若母后还在,三哥他定不敢如此。”
念了一声佛号,静清师太想到瑶华娇弱身躯,经不住这洞中寒冷,道:“护好长公主!”便闭眼睡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承远这才将她揽在怀中,暗调内息免得她受寒。
天色微亮之时,夜雨方停。
静清师太轻念了一声佛号,对着她二人道:“昨夜多谢公主、顾公子出手相救,贫尼这就去了。”
“师太,等等。”瑶华道:“师太,这药你拿着。”
静清师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瓶,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低头道:“多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