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静清师太身影后,瑶华莞尔一笑,道:“拿了你的药送人,可不要恼我。”
顾承远笑着摇摇头道:“师太她以一敌四,你真当她一点医理都不懂?”
“我当然知道师太医术很高明,”瑶华俏皮一笑,道:“她素来和母后交好,她见了你满意,自然母后也满意。”
“你母后?”顾承远问道。
“母后便是先后,”瑶华带着几分悲戚道:“母后是父皇的正宫皇后,我自小在她宫里长大的。”
见引出她的伤心事来,顾承远便道:“趁着天色尚暗,我先送你回大营。”
“送我?”瑶华愕然道:“你…你还要离开吗?”
顾承远摇摇头,道:“不是,这几日我自然留在大营里陪你,但是白天我总要进城去。”
瑶华笑道:“你可瞧见师太的能耐了,若你敢像你师父那般,师太可饶不了你。”
顾承远一笑,道:“不敢!”随即带她往军营去。
回到军营时,大火已经被昨晚的大雨熄灭,冯小将军与冯卓鸢、张副将正在四处查看,查找军中奸细。
娴太妃吃了药后也已经醒转过来,正焦急的坐在中军帐内。
端王妃正在安慰娴太妃,道:“顾少侠定是已经救了七妹,只是天降大雨,不便赶回来罢了。”
不多时,果然见张副将领着顾承远一路赶往大帐之中。
一阵手忙脚乱后,瑶华喝完安神药便在中军帐边原先端王妃休息的帐内安歇了,娴太妃与端王妃暂歇在中军帐。
娴太妃本想守在瑶华身边,被端王妃请走了。
瑶华喝了安神药正在休息,顾承远也不离开,只是守在她身边。
端王见自己妹子平安无事回来,便在中军帐与各位将军商讨昨夜遇袭的事情。
派去搜查的冯卓予也将那几个黑衣人死状详细的禀明了他,心中对顾承远更是起了拉拢之心。便在中军帐与各位将军商讨昨夜遇袭的事情。
顾承远守在瑶华床前,看着佳人终于安眠的模样,面如寒霜,想到京城里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的所谓铁姓高手,心里如同生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恶心。
想到这军营中也不安全,便犹豫是否要给柳老头修书一封请梨月大姐来一趟。
正在思绪翻转间,娴太妃同侍女进了营帐看望瑶华如何了。
昨夜久等等不到他们回来,被端王妃劝着喝了安神药睡去了,这会儿怎么也放心不下要来看看。
进帐后才发现顾承远还在榻前守着,瑶华尚未醒来,正欲前行的身子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轻声吩咐跟随的侍女碧儿去伙房煮些清粥,拿几碟小菜来。
顾承远听到身后声响,回头看是娴太妃,方起身行礼站在一旁。
娴太妃快步走到榻前俯下身去看着熟睡中的女儿,想起这些日子母子三人寄人篱下的日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随手拉过一把凳子,顾承远道:“太妃,坐下吧。”
闻言太妃瞬间清醒了起来,忙拿出帕子擦去脸上的泪,道:“让含山见笑了。含山,昨夜多亏有你,不然华儿她…她…”
娴太妃拉着瑶华双手,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顾承远目光依旧在瑶华身上,半天才慢慢答道:“这是我该做的。”
娴太妃回头看了他一眼,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来,微笑道:“含山可娶妻了?”
顾承远回道:“不曾,也不曾有任何婚约。”
“如果我把华儿许给你,你可愿意?”娴太妃轻轻的说道。
娴太妃被他这一举动呆愣了一下,马上起身将他扶起道:“含山,我的儿,快起来。”
将他扶起后,娴太妃依旧坐在凳子上,顾承远站在边上,二人皆静静的看着榻上的瑶华,心境各不相同。
过了半晌,娴太妃方低低说道:“含山,不瞒你,华儿这个孩子,虽说是生长在帝王之家,却也是个苦命的。”
说罢,一手拉过顾承远的手,将瑶华的手放在他手里,带有几分哀伤的说道:“我出生在凉州,自小在那里长大。那时我父亲身兼凉州总兵,负责那一带的军务要事。”
抬起头,眼中凄凉尽显,道:“父亲他花了二十余年的时间治理凉州,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兄长亦年少有为,又与凉州最大的马匹商人蔡家结了亲。”
微微叹气道:“此举深为先帝忌惮,先帝怕我父亲密谋造反,便下旨召我进宫为妃。”
苦笑一声道:“这在朝臣、后宫嫔妃眼里是天大的皇恩,可只有我心里清楚,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偏偏先帝又为了彰显圣宠,常常去我宫里。”
又道:“先帝宫里嫔妃众多,我自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若无皇后姐姐看顾,恐怕我的这两个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伸手轻轻抚摸着瑶华的脸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继续道:“华儿出生的时候还是那么小一点,哭声都不大,我那个时候才十七岁,什么事情都不懂,从凉州带来的嬷嬷生病去了,四个侍女两个身子不好也早早去了,剩下的两个侍女被先帝看上封了美人。”
似心中有些难过,想了半晌道:“我十分的惊慌,整日里以泪掩面,等到华儿两岁的时候,先帝对我时好时坏,身边的嬷嬷劝我把华儿交给皇后抚养。”说罢轻轻为瑶华掖了掖被子。
“我舍不得,哪有母亲舍得把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的呢?”这几句话似是谈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我不舍得,可我也知道那时候的形势,把华儿交给皇后抚养,若真有一日先帝拿我秦家开刀,方能保住一命。过了几日,即使我再不舍得,也带着华儿去了皇后宫里。”说道这里,娴太妃似乎想起了什么。
“皇后膝下原本倒是有两位皇子,只是早早夭折了。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并没拒绝我,得知我来意后,命我迁到离她最近的宁安宫去住,白日里我和华儿在她宫里,皇后教导华儿读书写字,晚上又让华儿随我住在宁安宫。”
闭上眼睛听着帐外的喧闹之声,又道:“再过了一年我又有了老九这个孩子,老九和华儿不同,他是个男孩,宫里盯着的眼睛太多了,皇后姐姐便让我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坤宁宫偏殿,就这样一直到老九六岁。”
娴太妃说到这里,脸色已是十分的苍白,顾承远为她端上了一杯茶来润润嗓子。
接着道:“华儿十五岁后,容貌愈发出众起来,其他几位公主或早或晚都被赐了婚,可唯有华儿,先帝迟迟不肯为她赐婚。皇后姐姐为华儿打听过许多人家,都被先帝一一驳回。”
说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先皇后与先帝大吵了一架,皇后姐姐和瑶华说了好久的话儿,我心里也知道几分,先帝是要拿瑶华去和亲,去拉拢他收复不了的人。”
说罢,拉着瑶华的手道:“幸好,他死了。达不成他的愿望了,华儿她安全了。”
娴太妃眼里充斥着一股子恨意,冷声道:“却没想到又被老三给惦记上了,老三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也敢打瑶华的主意。”
顾承远正听她说时,忽然见瑶华眉毛一动,立时伸手放在嘴边做噤声状。
二人静静看了一会儿,瑶华并未醒来,娴太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笑道:“你看我,年龄大了,胡说这些做什么,碧儿也真是的,煮个粥这么半天都煮不好,我去看看。”
说完便起身快速往帐外走去。
顾承远看帐帘又落了下来,又站回瑶华床前坐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静静的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来轻轻在瑶华耳边说:“再不醒来,我便亲你了。”
说罢作势就要往瑶华额上亲去,原本沉睡中的瑶华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与自己相距不过寸余的顾承远。
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心也开始砰砰乱跳,四目相对,瑶华竟一时呆住了,还是顾承远反应更快些,蜻蜓点水一般在瑶华唇上点了一点便站直了身子伸手道:“我扶你起来。”
“顾含山。”瑶华轻轻道。
“嗯,”顾承远低声应道,伸手把了她手腕,道:“还不错,没得伤寒。”
“你在我身边,还得伤寒,岂不是砸了你这块招牌?”瑶华笑道。
“我有什么招牌?”顾承远道。
瑶华靠在枕上,黯然道:“昨晚的事六哥可处理好了?”
“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想来昨晚就该处理好了,你不必担心。”顾承远回道。
瑶华不语。
顾承远也不打算跟她说刚刚娴太妃说过的话。
半晌,瑶华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昨晚说要去城里?”
顾承远嗯了一声。
“不,你别去。关了城门那便是三哥的天下了,你一个人怎么能应付的了五万大军?”瑶华拉着他的衣衫焦急道。
“前些日子还说你聪慧,怎么这会儿就犯傻了。”说罢用手微微拂过她的脸颊,如此光滑细腻,简直令他爱不释手。
“那你要去哪?”
“据我猜测,你三哥登基称帝,帝位却不稳,所以王府里的一切并未带到宫里去,那位高手是被你三哥留在原先的王府里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昨夜他突然偷袭的原因,想必你三哥都不知道这事。”顾承远在瑶华耳边低低的说着,双手也握紧了瑶华一双无措的小手。
二人正说话时,忽听得掀帘的声音,原是娴太妃的侍女碧儿送粥来了。
那侍女抬头正看到自家长公主被他抱在怀里,立时便低了头道:“太妃娘娘吩咐奴婢来给长公主与顾少侠送早饭来了,奴婢…奴婢告退。”
那侍女放下食盒便往营外退去,动作十分的迅速。
瑶华一时便要起身,被顾承远一把按住,道:“过几日再为我做两身衣服罢,天热了。”
瑶华低头轻笑道:“你知道母妃送你的衣服是我做的了。”
将食盒打开,先端出一碗粥来,顾承远拿到榻前温声说:“不要起来了,我喂你罢。”
“我无碍的,不知道师太怎么样了。”瑶华道,随即又道:“你刚刚怎么发现我醒了?”
“我是习武之人,连你呼吸是轻是重都听不出来,不如回山里再练几十年罢。”顾承远温和道。
似乎想起了什么,瑶华道:“那天…你一开始就知道帮你擦脸了?”
顾承远点点头,笑道:“不忍拂了你的好意。”
瑶华含羞嗔道:“你这人。”
又想起他刚刚所说三王府的事情,便道:“母后不喜奢华,三哥年长,当初他出宫开府时,府邸是很多年前被抄家的一位将军的府邸。”
“嗯,府里地形如何?”
“听嬷嬷说,那将军驻守在川蜀之地,蜀地富饶,又盛产大量丝绸,他肆意搜刮百姓民财,与当地官员勾结欺上瞒下,收受商人钱财,府邸修建的十分气派,比起十三皇叔的王府都要气派上许多。”
说到这,瑶华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坐着,道:“三年前,我曾随着母后去过三哥府上一趟,若说奢侈倒也算不上,只是用料讲究一些。”
抬头一笑,接着道:“母后同我说,三哥府邸占地六十余亩,东边是个花园跨院,占地挺大。名义上虽说是花园,原来的主人是个行军打仗的将军,被当做了校场来用,这个大校场恰恰合了三哥的意,练兵跑马十分便利。”
说罢便起身去她母妃的妆盒里取出一只玉簪来,在地面上画出三王府的地形来。
“到了三哥府上,过了第一道影壁后,右边便是花园,晚间约莫是没有人的,往里走第一道是神殿,那里是祭祖的宫殿,只有过年祭祖时才会开殿门。这里可以不用停留。”
“第三道是正殿,但那是三哥的正殿,重兵把守之地,西边院落是府里女眷居住的地方,因此也不可能,在第七道门处,东边花园与府邸连着,中间开了一道角门,那里盖着几排房子,如若我猜测不错,应该在这里。”瑶华慢慢说道。
待顾承远明白清楚后,瑶华又接着说道:“三哥母妃…三哥母妃家里没什么人,钱财也无,所以这些年他都在拼命的拉拢朝臣,收受贿赂,私下贩盐、铁等,文家世代诗书传家,看不上他这等做派,十分不屑与他为伍。”
瑶华眼里闪过一丝蔑视,“至于于家,于家世代忠心,百年威名皆是由他们在沙场上拼命得来的,含山,你说做将军的最恨什么人?”
顾承远略微思索一下便答道:“阿谀奉承之人?”
“没错。于家第一代先祖,跟随我朝开国皇帝起兵打天下,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百场战,且他爱民如子,十分体恤自己麾下的士兵。云中一带民风彪悍,若是两军直接对垒,伤亡必定惨重。
先祖命他收复云中时他并未直接带着大军打过去,而是扮作商人去当地游历了三月有余,认真察看了云中百姓生活习俗。
最终采取怀柔政策、施行两地通婚、经商,又出钱让兵士的妻子母亲教当地妇女纺织、男人种地、养殖,免除当地三年赋税,又启用当地人担当要职,修治城郭.建造工事,开导水利。
方使得当地人心甘情愿归附我朝,可是这样的一个好将军,在他六十三岁那年大军南下不利之时,放弃荣养挺身而出要带兵南讨笏南。
行经崇阳时,天气闷热,军中大量士兵中了瘴气无法行军,朝中的一些奸臣便趁机上奏说于老将军要自立为王,同笏南勾结要反攻我朝。次数多了,大军又一直驻守在崇阳不动,皇上自然也对他起了疑心。”
说到这里,瑶华深深叹口气道:“老将军常年打仗积累下了病根,也不慎中了瘴气之毒,皇上在奸臣进言之下对他又起了猜忌之心,命人率重兵包围了于大将军宅院。”
君臣失和,家人危在旦夕,年事已高的老将军终是撑不住,病倒在路上,再也没有回来。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瑶华道:“三哥听信谗言,不许五哥六哥进宫为父皇守灵,五哥六哥负气之下便率军围城一年之久。”
又道:“三哥又肆意残害直言进谏的朝臣,勾结江湖败类,伤害手足,恶行罄竹难书。所以,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于家的支持,甚至哪天若三哥做的太过火,于家会联合文家出手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瑶华看顾承远脸上带有几分疲色,便欲起身下榻取出自己的绣筐来做针线,好让顾承远在榻上睡一阵。
刚起身下榻,就听到帐外一阵疾跑声,接近着便是守帐的士兵拜见之声,原来是的九弟前来看她了。
“皇姐?”身量尚未长成的九王爷木鸿昭已经走到榻前,脸色关切的问道。
自瑶华来到军营后,他一直被傅大学士拉着一起处理军务,一刻不得闲,即使这几日端王身体已大好,傅老头总是能给他找出一堆事情来做,又总是出各种问题来考验他。
直到一早得知瑶华差点被人劫走的消息,好说歹说才磨得傅老头放他出来探看探看。
“跑的这么着急做什么?”瑶华温柔的帮眼前这个额上一脸汗的弟弟擦汗,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我,我不是担心你吗?皇姐,你没事罢?哼,三哥真的是太过分了,居然敢趁夜偷袭,还妄想把你劫走,”十四岁的少年十分激动,双手抱着自己皇姐的胳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