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擎岳一听便觉此话不对,又不好开口,只是对着自己师弟使眼色。
郑通面上一红,他哪里不知道这些,自己白手起家,上面的官员收贿时满脸带笑,办事时却是各种推脱。
“将军说笑了,郑某也不过是图一口饭吃罢了。”郑通面上不敢显怒,如此说道。
“郑老爷,本将军来自是有事请你相助,也不会白辛苦了你,”顾承远依旧道:“郑老爷名下生意兴隆,自然不缺银子。”
“这…哪里哪里,将军过誉了。”郑通陪着笑脸道。
“朝廷明年开恩科,想必郑家长子也到了年龄。”顾承远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来的路上,韩力早就派人将郑通的所有消息全部送给了顾承远。
“这…小儿命苦出生在我家里,这一世做不成秀才也就罢了。”郑通左手紧握成拳,右手则是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心中却是汹涌澎湃。
他的长子郑泽生自幼喜爱读书,连书院的老先生都夸赞不已,唯有因为他这个爹经商而不能参加科举,是他多年来的心病,甚至起了将孩子过继族人的想法,奈何被自己儿子给拒绝了。
身为男儿,倘若为了自己的功名连生身父母都不能相认,那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间?
“若郑公子甚有才华,不试试心中岂非留有遗憾?”顾承远淡淡道。
郑通神色渐变,沉吟半晌终道:“将军,不可笑言,我儿当真能破例参加科考?”
“若我能办到呢?”顾承远反问道。
“如果将军此话属实,郑某人愿尽全力。”郑通正色道。
顾承远将手中令牌交予他看,并道:“此牌乃是皇帝交予我的,若此次你立下大功,皇上自会开恩赏赐于你。”
仔细打量着令牌,郑通手指微颤,心中默道:“儿啊儿,你总算熬出了头,爹爹此回,定要倾家荡产助你。”
当下,郑通吩咐所有人退到书斋外,三人便在斋内商谈起来。
次日天蒙蒙亮时,郑老爷一甩衣袖,面色十分不虞的从房中出来,直奔上房而去。
“你提出这些要求来,郑老爷居然没有挥袖而去还和你谈到现在并且同意?”沈擎岳有些奇怪。
“商人哪有满足的时候,三代之内皆可参加科考、成为皇商、家中若有适合习武的子女可随我们子孙习武,这三条哪一条他心里不乐意?”顾承远冷道,面上也不好看。
郑通这个老奸巨猾的,几乎把他的子孙后代和他们兄弟两个紧紧连在了一起,也是够狠的。
“但是你几乎要掉了他全部家当…”沈擎岳心中默默说道。
想当初为了一千两银子,这位郑老爷可是一宿没睡啊,自己师弟张口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以后还能睡着吗?
果不其然,直到侍女送来早饭,郑通都没有露面,你说他去做什么了?
正在上房抱着自己老婆放声大哭呢,清退下人后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己夫人,随后两人又抱头痛哭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一向很有勇气的郑通做下决定,同意和顾承远做下这笔交易,并且悄悄拉生意场上的朋友一同下水,当然只是让他们出银子。
晌午时用饭是在花厅里用的,郑夫人在后院忙着打点。
下人将桌摆好,先是六碟小菜、六碟果珍、又六盘子酒菜,一眼看过去正是:一盘子羊头元鱼、一盘子五味杏酪鹅、一盘子蒸软羊、一盘子酒蒸鸡、一盘子酥骨鱼、一盘子盐酒腰子,边上又摆着数盘子酒菜羹汤来。
不一时,又有人抱上几大坛子酒来。
难得见他如此大方,沈擎岳问道:“郑老爷,还是俭省点罢。”
郑通笑道:“打今日起,托将军的福气,郑某家里要过上一阵苦日子了,索性大吃一顿,也不枉这一遭辛苦。”
“来人,将院里几个唱的姐儿唤出来,再给老爷我唱一曲,完了就送她们回吧。”郑老爷这一嗓子里颇有些沧桑之意。
三人落座之后,从厅外袅袅娜娜进入四个身着艳服浓妆的女子,个个姿容曼妙。
各自抱琴调筝、素手轻拨奏起乐来。
顾承远嗜辣,不太爱吃这些味淡的菜,加之有些挑剔,因此只是喝酒,稍稍吃了些菜。
“将军,好歹吃些,尝尝我临安城的美食。”说罢,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的郑老爷笑吟吟的吩咐身边的丫鬟梅儿去为他布菜。
梅儿早已拿眼瞧了多次顾承远,早已看上他容貌潇洒、身材魁梧,又听自家老爷口口声声中喊着将军,心中已想着借此接近他哪怕做个婢女都成。
“将军,奴婢来给您添酒。”梅儿娇滴滴的声音在旁响起,一双玉手转眼就要碰上他执杯的手。
“不必!退下吧。”顾承远手轻轻一转,淡淡道。
“将军…”梅儿望着他,手上拿起一个褐色瓷碟,眼里含着些许羞意道:“就让奴婢来给您布菜。”
说罢,便夹了一块鱼就要去喂给他吃,还未到跟前,只觉一阵大力扑向自己,随即身子往后一退,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郑老爷瞬间酒醒了大半,这个死丫头差点坏了他的事,随即喊道:“梅儿,下去问问夫人可还有菜?紧着两位爷爱吃的上。”
见她还在那里磨磨蹭蹭,郑老爷又厉声说了一遍,梅儿纵然心中不愿,也不得不转身往后院去。
沈擎岳则在一旁吃的正香,他可不挑,有什么吃什么。
顾承远起身道:“郑老爷慢用,本将军先出去了,等郑老爷将事情处理好了,本将军再来。”
见他起身,沈擎岳只得一起告辞。
“等等,将军、盟主,郑某虽家业不大,家里也有几间待客的院子,两位何不留下住上几日呢?”
沈擎岳一抱拳道:“郑老爷,我们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罢。”随即两个人离开郑宅。
兄弟两人并未去寻客栈,而是沿着临安城闲逛了起来。
“师弟,真是造化弄人啊,你说我们四月出山,到了冬天才同聚这临安城。”沈擎岳感慨道。
见此时天阴欲雪,顾承远突发兴致道:“师兄,前面寻一处酒馆,我们好好喝上几杯如何?”
沈擎岳欣然同意。
沿着翠河一路往前走,只觉两岸酒幌翻飞,两人寻了一处临湖僻静的酒家吃酒叙起话来。
“师弟,你方才为何突然发火?”沈擎岳这才问道,自己的师弟性子不好,却也不是个乱发火的人。
顾承远回头望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挠挠头,沈擎岳道:“这里不比柳家庄,每每饮酒时都会有这些侍女的,并非郑老爷故意。”
“大嫂父母可曾见过?”顾承远突然问道。
沈擎岳摇摇头,道:“还不曾。”
“师兄,往日里你拒绝不了别人我并不说你,但是如今你已经有了大嫂,对这些还是远之的好。”
一掌拍在自己师弟背上,沈擎岳好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得了菀娘,自然不会再娶别人。”
顾承远望着前方随风摇摆的酒幌子沉默不语。
“想念长公主了?”沈擎岳继续问道。
在顾承远思索自己是否需要跟师兄切磋一番之时,又听他长叹一口气道:“临行前我总觉得菀娘身子不适,还不曾细细把看。今日见到郑老爷,才觉得离开好些日子了。”
“梨月医术比起你我来高明不少,况且又有瑶华照看,不必担心。”顾承远回道。
在郑通忙着变卖家产购置粮草之时,顾承远在修书一封送给当地守兵将领后,二人便在此停留了些日子。
正当沈顾二人打算暂时离开临安,前去铜城找张拓时,此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日两人收拾完自己的包袱,去楼下用饭,饭菜刚上来,忽然听到小二哥正在口沫横飞的说着五日后打擂之事。
不同于沈擎岳捉襟见肘,顾承远身上银两倒是不少,赏了小二一钱银子,小二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的明明白白。
话说这临安城单镖局便有五六家,数得上名头的也有两三家,分别是虎威镖局杨大虎家,此人擅长拳脚功夫,其长子杨金钲又擅谋略,爷俩合伙寥寥几年间便将生意做的极大。
雁鸣镖局云虚弦家。
云家倒是与别家不同,专管运人,甭管活的死的,给钱就运,在浙江、江苏、河南、安徽等地也算是极其有名气了;
另外一家则是满中镖局满川家,祖上曾拜师少林。
三家镖局除了云家,新任满家的总镖头性情桀骜,为人好斗狠争勇,数次故意挑衅杨家。
杨家是从陕西榆阳来的,不是当地人,满家可是祖上三代都在此地居住,因此杨大虎也是和和气气的对他。
可惜,满家实在太不知收敛。
任杨大虎性子再和善,也忍不了他这三番四次的挑事,终究两家在西湖边上打斗一场,各自皆有死伤。
惹得官府出面终止后,两家各自缴纳三万两罚银之后才算得以免除牢狱之灾,后经人说和,打算擂台比武以争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