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顾承远将灵州大小事宜安排妥当后便独自回京,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终在四月初十前赶到京城。
到了晌午才进西城门,便有人将他拦下,但看那人一身锦衣绣服年龄三十来岁正坐在路边茶棚喝茶。
“哎哟,顾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家大人派我们几个在四个城门处守着,我可是连眨眨眼都不敢啊。”那人放下手中茶水忙不迭的起身到马前。
“你们大人?”顾承远眼里闪过一丝疑问。
“哎,可不就是文相文大人吗?”说罢,那人从手中拿出一块帕子来递交给他,道:“大人说,若是将军回了将这帕子交给将军,直接进宫就好。”
手指在帕子上摩挲了一下,顾承远不疑有他,对着那人点点头,来不及换衣服休整一番便打马往宫中去了。
帕子只是寻常的布料做的,联想到皇上此次紧急召他回京,只说明事关一个人的安危,瑶华!
纵马前行一个时辰后,终赶到宫门前,守门的侍卫眼尖瞧见是他立即上前接了马,放他一人进去。
顾不得这是皇宫大院,直接调匀内息施展轻功往养心殿而去。身子稳稳落在养心殿前,正打算往前走,门前忽然冒出一个小太监来。
“将军,皇上在前面御书房呢,奴才带您去。”小太监惊喜道。
见他面带疑虑,小太监笑嘻嘻道:“将军,奴才师父是皇上身边的周全周总管,奴才贱名周安。”
随即小太监腿脚麻利的带他往御书房而去,将他送到御书房后又满面春风的往后宫去报信了。
御书房中,小元享帝正着一身绛紫色潞绸棉常服坐在桌后看着手中的折子,眼里闪过一阵阵的厌恶。
历经年前的三王争位事件,他心中自然知晓文于两家在朝中的份量,如今于家虽将军权交给他,可能不能调遣却是两说。
原本想着借助顾承远对自己皇姐的情分利用其身后的江湖势力帮自己训练亲兵,接手皇兄军队,使自己不至于受制文于两家,谁知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被乞颜给打乱了。
“哟,我的将军,您可回来了!”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忽然响起周全的声音,随之就听到门外有人报顾将军求见。
“快,快宣将军!”元享帝立时满脸喜意道。
御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顾承远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就要跪倒在地。
元享帝早已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御案,双手扶住他,面上动色道:“顾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吩咐人赐座看茶,将手中折子递给他,道:“舅舅说你这些日子忙着大营的事,他思索再三便先递了折子,让朕决定是否召你回京。”
顾承远打开折子粗略扫了一遍,略皱眉头道:“贺知州称每年七八月草长马肥的时候,乞颜都会派人来抢粮,这些日子灵州动作之大,他们心中尚有如此打算,怕是算准了我朝这两年来国库空虚。”
元享帝愁眉不展道:“往年抢粮,有舅舅和桂大将军守着,他们动作也不大,通常是他们抢了粮食就跑,但舅舅他们也俘获不少人马,算是平局,如今以求娶长公主示好,怕是那帮子大臣不好打发。”
“皇上,他们的国书大概什么时候到?”
“四月十九前后。”
顾承远低头不语,心中却在飞快思索对策,折子上称不出四月便会有乞颜国书来,必是和亲一事。
兵马尚未练好,将士们还不熟悉,这来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上几个月,该如何是好?
正在思索间,忽听周全来报,称工部、户部尚书求见。
顾承远便要起身先行告退,元享帝沉吟半晌道:“将军且回去思考对策罢。”他转身正要走出书房时忽然听道:“将军。”
回头往后看去,元享帝站起身面目严肃的望着他,道:“将军,这几日皇姐不知为何闷闷不乐起来,你去看看她吧。”
顾承远低头看了自己今日这一身被油松水泡过的衣服,觉得今日不合适见她,略皱眉头想了想,便低头行礼告辞。
“姐夫,”在他踏出门槛时,元享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请救下皇姐,她心中只有你,若真的被迫去和亲,怕是礼成之后,就是她与世长辞之时!”
顾承远没有说话,微微顿身便往外去了。
离开御书房,低头又打量了自己一眼,暗想自己为何不先去荼园换一身再进宫。
刚出乾清门便瞧见带他来的小太监正在等着,谄笑道:“将军,且在这里候着,福总管马上就到。”
“福总管?”
“正是呢,太后一听说将军回了,立时派人来接将军呢。”
“嗯。”听闻是永康宫,顾承远便也不推辞。
随后小太监领他过隆宗门,在等候太监通传时便瞧见一穿着绯红袄衫的小娃娃躲在一处树后打量着他。
他也注目起这个小娃娃来,只觉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心中想或许是这宫里的某位贵人吧,也就不放在心上,低头遐想起来。
耳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焦急的声音道:“小公子,你躲哪里去了?”
顾承远身子一转回了隆宗门里面的长廊,免得多生波澜。
片刻后从边上小道钻出两个嬷嬷几个宫女的身影来,看到那小娃后满脸堆笑道:“小公子怎么躲在树下呢?快下来,嬷嬷抱着。”
此时又从方才的道上闪出一个宫女来,对着方才说话的嬷嬷道:“雁嬷嬷,可找到小公子了?”
“哎哟,有劳锦芳姑娘出来,瞧,这不就是。”雁嬷嬷笑道。
锦芳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道:“罢了,还得烦嬷嬷去取些点心来,我抱着小公子去找长公主。”
瞅着锦芳同几个宫女抱着小娃去了前面的宁芳园,雁嬷嬷满面带笑的回了永康宫取点心来。
长廊下的顾承远心神一震,听到锦芳的名字时就想起这孩子是谁了,长得太快竟没给认出来。
正在他思索间,永康宫的总管太监福总管过来了,笑眯眯道:“让将军久等了?”
“福总管。”顾承远淡淡道,心中早已想到了多日不见的瑶华。
福总管眼里笑意更甚,一旦长公主和亲,怕是太后心情不好,连他都跟着遭殃,因此见了眼前的主子比见了皇上心中都要喜上三分。
“太后正在佛堂礼佛,怕是无暇接见将军,不过将军可随着奴才去瞧瞧小公子。”福总管道。
顾承远面带难色,踌躇再三终是挡不住心头那股子思念,道:“那就有劳福总管了。”
拂尘往边上一甩,福总管便头前带路领着他去了芳园。
四月万物复苏之际,园中芳草正盛、名花竞开。
跟着福总管穿过一道竹墙,又过了一处松林,已听得里面女子谈笑之声。
福总管在此一停,微微笑道:“将军且在此小侯片刻,待奴才进去通传一声。”说罢对着顾承远行了个礼便往里面去了。
宁芳园乃是永康宫前的一处园子,里面奇花异草甚多,更是仿造南边的园子茂林修竹、引水移石铸造而成。
开春后天气渐暖,去了厚重衣服的瑶华也同端绮一起时常带着小娃娃林行舟一起在宁芳园中散心。
此时她二人正带着林行舟坐在云水亭内赏花。
“皇姐,你瞧瞧这康儿真够调皮的,都能自己乱跑了。”端绮两手捏着娃娃的小脸笑道。
康儿是她给林行舟取的小名,总觉得皇姐取得名字叫起来不够亲切。
“梨月常常拿些稀奇古怪的药草来放在浴桶里给他洗身子洗眼睛,康儿这身板可比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结实多了。”瑶华望着小脸被端绮蹂躏的不成型的小娃娃勉强道。
端绮瞧了她一眼,心中微叹一口气,道:“皇姐,略宽宽心罢,不都如此么,连永和表姐那样的人物,家里不也有几个。”
见她不言,端绮夹一粒浇过奶酪的樱桃喂他吃,似在自言自语道:“小康儿,你说你长大了会不会也是个身怀绝技的大侠呢?”
瑶华望着乖巧的小娃,心中忍不住的一丝酸意上来,想到那日听到的话,看到的奏折,想起菀娘与沈擎岳来,他们兄弟二人皆少年心性,真是处处留情么?
福总管进来的时候,恰巧望见她二人正在逗着娃娃玩,躬身见礼道:“奴才见过两位长公主。”
瑶华示意他起身,端绮却笑道:“得了,母后又想康儿了,是不是?”
福总管却望了望瑶华,道:“岂止是想念小公子了,还想念咱们的端绮长公主了呢?”
“我?”将小娃交给宫女,端绮疑道。
“是呀,太后派奴才来唤长公主和小公子呢。”福总管满脸堆笑道。
瑶华与端绮二人对视一眼,瑶华道:“公公可知道所为何事?”
福总管摇摇头,对着端绮道:“长公主,请。”随即服侍林行舟的宫女小步上前从端绮怀里接过他,站在端绮身后。
在向瑶华行礼后,福总管虽转身跟着端绮,却有意走了另外一条路离了宁芳园。
望着他们身影消失,瑶华思虑片刻,问道:“可是于老夫人进宫了?”
锦芳迟疑道:“不该呀,若于老夫人进宫,想必太后也会宣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