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回宫吧。”端绮一走,瑶华一时兴致全无起来。
正此时,忽然听到松墙处传来一声男子轻咳声,二人皆是一愣,锦芳脸色大变,拦在瑶华面前。
瑶华身子一颤,似有些站立不稳的重新坐在石凳上,道:“若是故人,就请现身一见。”
耳力极好的顾承远早听得福总管将端绮等人支开,听到她要回宫这才咳了一声引她注意。
闻言他便绕过松墙,走出假山,往云水亭走去。
瑶华早在他过了假山之时便看的清楚,见他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一身灰布衣衫尚未来得及换,心中纵有万千疑问也不得不忍住。
锦芳甚是伶俐,立即朝着瑶华福了福身,笑嘻嘻道:“长公主,奴婢去备些茶水来。”随即对着顾承远福了福身子就往园外走去。
顾承远疾步走到她身旁,挨着她在石凳坐下,发现她依旧背对着自己,伏在石桌上啜泣,便笑道:“怎么现在爱哭了?”
见她不答话,顾承远轻轻喊了声:“瑶华。”
起身转到她面前,从自己身上取出一块帕子为她擦泪。
瑶华泪眼迷蒙中瞧了那帕子一眼,道:“这块帕子你还留着?”
“当日于将军借此帕子引我去见你,自然留着了。”顾承远轻轻一笑,又道:“给你一样东西。”
随即从怀里取出一样包裹严实的锦盒来递给她,道:“打开瞧瞧。”
望着那锦盒,瑶华心中已是针扎一般疼痛,强忍道:“什么东西值得包裹这般严实?”遂伸手打开来瞧。
盒中放着一件簪花银钗,周身用绸布包着,将钗子放在手中,仔细打量上面的花式,忽然笑道:“这可就是灵州城的名花,紫斑牡丹么?”
“大约是吧。”顾承远回道,他寻常只对可入药的花草感兴趣。
“花式倒也好看,只是这花色不该选这粉色的。”瑶华放在手中细细把玩。
“这花色你不喜欢吗?”顾承远道。
“我今日穿的是衣裙是妃色的,与这花色有些不搭罢了。”瑶华道。
顾承远这才瞧她今日不过是件家常的衣衫,发髻轻挽、仅左边髻上簪了嵌宝石的花钿、以及自己前些日子送她的珠钗,其余并无一物。
“你来将花钿取下。”瑶华轻轻靠近他身旁低声道。
顾承远依言便去给她去花钿,拿着银钗把玩的瑶华却发现钗下刻着两行小字:一夜相思,水边清浅横枝瘦。
身子忍不住一颤,顾承远一手将她扶正随即轻取花钿,道:“疼吗?”
“不疼。”瑶华轻声道,再疼哪有她心里疼呢?
“含山,这银钗可是在灵州银铺里买的?”
“不是,乃是元宵灯会那日贺知州请酒时赢来的,一共是两支,其中一支被乐安要走了,这支就被我留下了。”
看他将取下来的花钿放在桌上,瑶华将银钗递给他道:“你来给我带上,试试好不好看?”
接过银钗细细插在她发间,顾承远打量了半晌道:“不知为何,总有些怪怪的。”
看他神情疑惑,瑶华勉强一笑道:“是我今日穿的衣服不好,又哪里怪了,不好看么?”
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一向冷静自持的顾承远竟有些痴了,半晌才道:“好看!”
被他瞧得有些脸红,瑶华转过脸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前些日子送来的信上不曾提起过。”
“前几日突然接到皇上传召,这才赶回来的。”略微稳定心神后,顾承远方答道。
瑶华暗道一声呆子,心想幸好皇上是自己亲弟弟,否则就他这般去见了皇上,不被当做御前失仪才怪。
观他胡茬似乎几天没清理了,衣衫上尽是灰尘,瑶华问道:“你到了京城后径直进宫来了?”
顾承远点点头,随即道:“你这几日休息不好吗?”
瑶华摇摇头,道:“没什么,你这一去灵州可有什么趣事?久闻当地花案众多,含山可有采撷?”
顾承远并非官场中人,且江湖经验尚浅,哪里会知道花案是什么,只以为她说的是寻常草药,便道:“倒是发现了不少,不过我每日往返各大营,也只是得空才去采些。”
“如此说来你这一路倒是辛苦了,”瑶华心中一顿,随即起身道:“走罢,到我宫里去,换身衣服休整休整。”
想到花玉衡的事情,顾承远立时出声拒绝道:“不必了,这时节在你宫里沐浴,传出去总是不好。”
瑶华有些怔愣,往前迈步时似乎踩到什么身子一歪往边上倒去。
眼疾手快的顾承远伸手将她扶起便立时收回手,脸带落寞道:“我还是先回荼园一趟。”
闻言,瑶华脸上忽然显出一丝薄怒道:“怎么,顾将军这时候倒是想起避嫌来了?”说罢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径直往外走去。
没想明白她怎么突然恼了起来,顾承远已是起身赶上她,问道:“你怎么了?”
看他挡在自己身前,却又与自己隔着一臂来远,瑶华心中冷道:“果然,他们兄弟都是一样的,还真是扛到底。”
“身为将军,贸然出现在后宫怕是死罪罢?”瑶华冷声道,随即身子一转,提起衣裙走另外一条道而去。
一头雾水的顾承远轻点脚尖凌空几个跃身将她在拦在太湖石底下,依旧和她隔着一臂距离,沉声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了?”
满面寒霜的瑶华将头扭在一旁不去看他,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哪来的一阵火气,那日听得清楚,贺知州的折子也写的明白,初六日的接风宴上,十几个名妓在席上伺候,偏顾将军离席时,就有那么一位也跟着离席不归。
折子上还称,元宵灯会上顾将军赢得灵州名妓刘兰香的两支银钗,不正是今日这支?
她愿意相信他,可往日见到自己从不遵守礼仪的人如今却规劝自己不合礼法…
将别人送的定情之物赠予自己,若非那女子授意怕也不会如此罢。
“说。”顾承远语气也有几分加重。
瑶华依旧扭头不去看他,也不言语。
走进一步,伸手欲要去碰她鬓发,却被她躲开。
顾承远心中一沉,想起五娘曾经和他说过的话,缓声道:“瑶华,你怎么了?”
瑶华只觉心中一阵难过,又不知道如何诉说,想到这个男人可能和别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就觉得痛不欲生,冷笑道:“本宫如何管将军何事?左右本宫不如别人懂礼仪。”
说罢,一手从发间摘下方才的银钗摔在太湖石上,看也不看转身而去。
顾承远难得有几分恍惚,矮下身去看碎裂的银钗,慢慢将碎片收好,才起身看向瑶华消失的地方,想不明白她今日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片刻后,他转身也离开了宁芳园,只是双手紧握,脑中不断回想着五娘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或许长公主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公子哥,没遇上过你这样的江湖侠客,又身陷囹圄对你一时好奇心起有了情义也是难免,只是时日已久若她反悔了你该如何?”
略想一阵后便转身离开了宁芳园出宫去了,想来也是,自二人相识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主,不曾问过她可愿意?
就让她好好想想吧,若真不愿再与自己有什么纠葛,料理了这桩事自己便回山练武去罢。
荼园的如意门紧紧关着,他前去拍门,看门的老仆给他开了门后便径直往院中走去。
此时菀娘已经已身怀六甲,正和沈擎岳在后边花园蔷薇架下消磨时间,脸上满是幸福之情。
“师弟?”正同沈擎岳说话的菀娘忽然瞧见他的身影,大声喊道。
正在为她细细研着蔷薇花粉的沈擎岳闻言转头往后望去,惊喜道:“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平呢?”
“皇上突然宣我回的。”顾承远走到架子旁的六角亭中坐下。
见到自己师弟回来,沈擎岳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拉着他问这一路上的经过。
因着他平时为人淡漠,脸上就很少笑容,因此沈擎岳也没看出他的失意来。
菀娘起身吩咐人烧水备饭,笑眯眯的望着他们师兄弟聊天,望着望着便觉得不对,但想到自家夫君那木头性子也不好说,便道:“枕山你瞧你,师弟这一路上奔波劳累多辛苦,你还要拉着他说个不停,让师弟用些饭罢。”
沈擎岳憨憨一笑,道:“见到师弟过于高兴,实在就顾不上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罢自己扶着菀娘同顾承远一起往前院厅中走去。
三人用罢饭后,顾承远便回到自己院中休息了。
“枕山,你有没有觉得师弟有些不正常?”菀娘悄悄道。
“没有啊,师弟一向都是这样,二娘还曾说过他为人太过冷漠,当心以后容易和人结仇呢。”沈擎岳笑道。
“不,这不一样。”菀娘还要说什么,沈擎岳便道:“师弟这些日子放在心上的事情只有公主了,不过我瞧着他面色,大约他的剑法怕是要练成了。”
“什么剑法?”菀娘奇道。
“哈哈,这是你不知道,师弟身上那身衣服是用油松水浸泡过的,想必是助他打通经络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