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菀娘有些怏怏,果然自己真是花拳绣腿了,丝毫看不出来。
此时已过二更天,无法静心打坐的顾承远起身走入院中,天上月色清淡,院中竹影片片,西边靠墙处一桩老梨树此时正静静立在角落里。
在院中踱来踱去直到夜风渐大了起来,望着清凉如水的月色,他心中忽然一动跃上房顶,盘起双膝打起坐来,呼吸之间吐纳天地之罡气,已是将五脏六腑化为一体。
如此直到五更天过,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只觉内力汹涌不止,觉察自己大功将成,不由将儿女情长搁置在一边,心情大好的跳下屋顶,恰见角落里梨花开的正好。
停足欣赏一阵,忽然自言自语道:“春夏秋冬正是一个轮回。”
随即起身往正院走去。
沈擎岳正在院中练武,见他过来,观他神色,兴冲冲道:“师弟,我们过两招如何?”
微微拉开架势,顾承远道:“来罢。”
兄弟二人便在院中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惊的正在树上栖息的鸟儿一阵阵飞起。
已在屋中梳妆的菀娘透过窗子望见兄弟两人,抚摸着自己已起来的小腹,笑着对边上伺候的嬷嬷道:“莲姑姑,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以后可也跟着他们一起练武了。”
莲姑姑是太后派来伺候菀娘的嬷嬷,正含笑道:“沈盟主武艺高强,以后的孩子自然也不差,夫人的福气在后头呢。”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沈擎岳进屋来擦脸,菀娘疑惑道:“师弟呢?”
“师弟昨夜偶有大成,方才我们过了几招,他便先去进宫瞧瞧公主,再去寻个僻静的地方练上个三五日。”沈擎岳满面带笑道。
“家中不能练武么?还要寻个僻静的地方?”菀娘半信半疑道。
“你不懂,修习剑法可是要动用兵器的,皆是这院子给他剑气一扫,那可坏了。”沈擎岳耐心道。
菀娘这才点头。
这厢顾承远昨晚忽觉身上真气有所动荡,一晚上的打坐吐纳以及清晨两人过招,依然有些不得其要,便想着先去宫里一趟,再去西山寻一处僻静之地好好调理内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瑶华一阵子怒气上来离了宁芳园回了纯安宫,锦芳正在正殿同秋姑姑插花。
秋姑姑将手上的花枝交给锦芳,悄悄的到了内室,看她半倚在床边,脸朝里面,似在哭泣。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秋姑姑快步到床前,拿帕子就要去给她拭泪。
秋姑姑急着喊了数声,瑶华依旧不应,眼见锦芳也在后边跟了来,便同她打了手势,让她去端盆洗脸水来。
拧干帕子,将帕子递给瑶华,秋姑姑道:“长公主,您贵为公主,岂可做出这种姿态来?”
心知失礼的瑶华呆呆接过帕子,等了半晌才胡乱擦了脸,道:“姑姑,难不成是公主就得遵守所有的规矩吗?”
每次见菀娘,她都是打心眼里羡慕,明明他们师兄弟同时下山,菀娘早已成了沈夫人,怀了心爱之人的骨肉。
秋姑姑摆手让锦芳下去,道:“公主怎么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呢。”
约莫半盏茶时分,瑶华才正色道:“姑姑说的是,方才是本宫失仪了。”
秋姑姑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和蔼道:“公主不如说给嬷嬷听听,发生了何事了?”
瑶华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事,只是看顾将军因我之事一路奔波辛苦罢了。”
秋姑姑一听以为她是心疼顾承远,笑眯眯道:“爷们出去吃点苦没什么的,怎么将军没一同来呢?”
“皇弟有要事交予他办,在宁芳园坐了片刻就回了。”瑶华轻声道:“姑姑你去忙吧,本宫想歇一会儿。”
陪太后用过饭后已是掌灯时分,由着锦芳为她卸掉残妆,忽然问道:“梨月呢?可用过饭了?”
锦芳一笑,道:“梨月姑娘可是个趣人,说是这几日正要做什么胭脂呢,哄得锦春她们乐的去伺候。”
强扯出一抹笑来,沐浴过后支开了锦芳等人,独自靠在床边坐着,眼中含泪想着自二人相识后的点点滴滴。
忍不住伸出手来摸自己的脸颊,想他初开始也是瞧上了自己这副容貌罢,莫不是在灵州城遇上了貌若天仙的人物,枕间是何等风流,才会使得他来和自己说守礼么?
如此呆坐到深夜,才和衣睡去。
次日一早,陪着太后用过早膳,便回到自己宫里吩咐胡掌事关闭宫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锦芳和秋姑姑面面相觑,脑中不由想起这些日子长公主的一言一行来。
自打她三月三从宫外回来后,虽同往日一般去跟太后请安,回宫后却一会子弄些笔墨,时而从架子上拿出书来看,看不多时又吩咐锦芳从院子摘些桃花来插花,花没插好又吩咐她去研磨,在案前涂涂画画。
过了晌午又吩咐锦春去永康宫将林行舟抱来给她瞧瞧。
一连几十日皆是如此,纯安宫的嬷嬷宫女太监皆是一头雾水,总管太监胡公公都觉得这些日子不好当差。
期间又逢到锦春去永康宫抱小娃时,冷眼瞧了好多天的秋姑姑才吩咐锦夏悄悄跟了去告金嬷嬷一声。
她觉得自家长公主这样下去非常不好。
那日锦春才去不多时,胖乎乎的金嬷嬷迈着步子可就来了,后边跟着奶娘抱着昏昏欲睡的奶娃娃林行舟。
放下手上的笔,瑶华伸手接过他,笑道:“康儿又重了。”
奶娘笑道:“这孩儿有福气,得到太后以及两位公主的照拂,自然就长得愈发好了。”
瑶华抬头笑笑,将他抱往窗边炕上放下,呆呆的望着他,心道:“康儿,若是你长大了会不会也成为江湖上的少侠,那时他见到你会不会想起我也曾养过你几日呢?”
锦芳则打发奶娘去偏殿吃茶去了。
“嬷嬷,你今日怎么来了?”
“这几日公主每日请完安用过饭就回了,嬷嬷不放心,便来瞧瞧公主这是如何了?”金嬷嬷在边上锦杌上坐下笑道。
锦芳正端着一壶酒上来,给她倒上一杯,道:“嬷嬷,这是去年新酿的桂花酒,您老人家尝尝?”
金嬷嬷浅尝了一口,道:“这酒不错,给公主也倒上一杯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金嬷嬷道:“还得辛苦锦芳姑娘跑一趟,昨日新摘了了些藤萝花,蒸了些藤萝饼,方才来的匆忙,一时倒没想起来,你去拿了给公主尝尝。”
锦芳放下酒壶去取藤萝饼了,金嬷嬷起身望着小娃熟睡的脸庞笑道:“康儿这孩子倒是乖巧。”
心中挂念着杂事的瑶华勉强称是。
“唉,”金嬷嬷叹口气,道:“眨眼间,嬷嬷年纪也大了,想当时皇后将两位公主交给奴婢和钱嬷嬷时,也同康儿这般大。”
“想必再过几个月,沈夫人的孩儿也要出生了呢。”瑶华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是啊,听前去请脉的太医说是个男胎。”
金嬷嬷觑了她一眼,念了一声佛才继续道:“沈夫人先前曾说过这孩子以后可是将军的徒弟呢,也得叫咱们公主一声师母呢。”
瑶华勉强笑道:“有劳嬷嬷你多操心,派些人去瞧瞧可有什么没备好的。”
“那是自然,这倒不用我说,于老夫人早就送了婆子去荼园了。”金嬷嬷道:“说来这于老夫人可是来的勤,每回都要看看梨月,使得其他府的夫人太太们可都知道了她瞧上梨月姑娘了,要寻她回去做媳妇呢。”
瑶华轻笑一声,摇头道:“于将军对梨月是避之不及。”
“这可说呢,就于将军那个性子,想当初于老夫人给他看了多少姑娘,直接住在大营里不回了,老夫人没法子熬到现在,可奇了怪了,都说于将军躲着梨月,偏偏老夫人来这么多次也没瞧见于将军住回大营啊。”
正在此时,锦芳提着食盒回来了,将饼摆上,又拿了几碟果子,金嬷嬷笑道:“得,我在公主这又贪吃了。”
待她回来,同锦芳、秋姑姑两个陪着瑶华,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倒快。
可金嬷嬷一走,瑶华又是怏怏的样子,直到月底被太后唤去在佛堂坐了半个时辰才好。
昨日到了晚间,瑶华依旧将人打发出去,独自靠在窗边炕上望月伤神,泪水连连,熬过半宿去才去睡。
饶是她身体一向很好,也撑不住这连日来的困苦伤神,次日晨起,终是病倒在榻,唬的梨月立刻用姜芥给她煎了凝雪汤来。
“秋姑姑?”殿外传来的唤声一下子将秋姑姑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哎哟,小点声。”秋姑姑做出嘘声,一边蹑手蹑脚的往殿外去,道:“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公主的暗香汤,做好了,可要送过去?”
“还做什么暗香汤,锦芳刚伺候公主吃了一碗凝雪汤,怕是公主也用不下。”秋姑姑连连摆手道,随即她和锦芳两个便守在内室门旁,随时听候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