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日顾承远进宫虽早,却被文相和于疏林两个缠的不得脱身,直到了晌午三人一起吃过饭才算好。
早在左翼门等候的金嬷嬷先将他带到永康宫去请安,福总管笑眯眯的又拖着肥胖的身子小跑带路往纯安宫去。
刚走到永康宫院中,忽然听到院子西边一处葡萄架下传来说话声。
“你可听说了,长公主生病了?”
“是瑶华长公主吗?”
“可不是吗?”
“长公主她怎么会生病?不是有梨月姑娘照顾着的吗?”
“哎哟哟,你是不知道,听说顾将军少年才俊,到了灵州,地方官面上接风洗尘,请了好些名妓去,其中就有一个生的貌若天仙一般独自去寻了将军…”
“再美能有咱们长公主美吗?”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名妓手段可多得是,哪是咱们公主比得上呢。”
“难怪这公主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了。”
“那是,我还听说了…”
边上福总管重重哼了一声,将那两个小宫女吓得往后边去了。
顾承远步子一顿,继续往纯安宫走去。
纯安宫宫门紧闭,福总管在外唤了几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福总管,公主这会儿正病着呢,谁也不见。”
“这…”福总管悄悄转了转头看身边杀神一般的男子,忍不住擦擦额角的汗,得,继续喊门罢。
“胡掌事,你且把门开开。”福主管喊着纯安宫的掌事公公。
“哎哟福主管,现在奴才可是连正殿都进不去,哪里敢给您开门呢。”胡掌事一副要哭的样子。
懒得听他废话的顾承远往后略退几步,调匀气息施展轻功一跃而过,留下傻站着的福主管。
翻墙而入的顾承远发现正瞪着眼瞅他的胡掌事。
正要说话,那胡掌事突然转过身去一手指着紧闭的正殿大门一遍嚷着说:“哎哟咱家的眼睛怎么就进了沙子呢,啥也看不见了。”
大踏步奔入正殿,顾承远一脚踹开大门,殿内站着数十个神色焦急的宫女正在盯着后边寝殿里内室看。
听到门声,其中一个身着绿色宫装的宫女惊喜道:“顾将军?将军您可来了,公主现在病在床上,又不肯用饭呢。将军快去劝劝公主罢。”
走进内室,见梨月正支着胳膊一脸无奈的坐在桌前往床上看去。
四五个嬷嬷正围着瑶华劝,有好言相劝的、也有抹着眼泪坐在地上的、还有端着碗碟劝饭的。
众人见到他到来,除了梨月,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松了一口气。
其中正在地上抹眼泪的那位身子虽胖行动却十分利落的跑到顾承远身边,道:“将军,你可来了,今日公主不许人进来,连饭都不吃一口,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她可还是滴水未进呢。”
惊慌失措的梨月看着满身戾气的他,一下子从桌前站起,急着道:“二哥,公主她…她生病了可不怪我。”
顾承远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出去!”
一下子众人如遇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去,全不顾往日的礼仪。
梨月闪的最快,到院中时扶着一棵树道:“天么天么,二哥这一身的杀气,谁撞他身上谁倒霉。”
随即眼珠一转,招呼秋姑姑过来。
斜靠在床上的瑶华望着冷面神一般的顾承远,正要说话,忽然喉间一阵痒忍不住咳出声来。
顾承远快步上前,一手握住她手腕为她把脉,片刻后打量了她的床,伸手摸了她的被褥道:“若是屋子凉就备些炭火来。”
瑶华微微使力想抽出自己的手腕来,半晌没抽出来,冷声道:“将军好大的胆子,敢私闯后宫。”
“瑶华,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顾承远语气也带着一丝严厉。
“闹?顾将军真够看得起本宫,本宫何德何能敢和将军闹。还请将军出去!”说罢,也不管自己手腕,头便往里转去。
饶是顾承远功夫再高,对待男女之事上仍是不擅长。
昨日她莫名发火,今日又不吃不喝,火气一上来松开她的手道:“既然公主这么说,那就是顾某僭越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
刚走到正殿,守在一旁的秋姑姑无比迅疾的矮下身去抱住顾承远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将军,公主那是和你置气呢,您可不知道上个月公主晚上是成宿成宿的不睡坐在窗前看月亮,奴婢在外面瞧着实在心疼啊。”
锦芳此时也跑了来跪下道:“将军,公主这一个月来,每日都是红肿着一双眼睛,公主今日说的都是气话…”
“秋姑姑、锦芳,你们两个还不退下。”
仅着一身素色单衣面容憔悴的瑶华扶着门框斥责道:“将军,是本宫治下不严,让您见笑了。”说罢,轻咳几声,见她二人退下,这才转身往里走去。
“你们两个下去。”顾承远低声道,随即转身往内室去。
站在她床前两丈远的地方看着,两边的床幔已经被放下,顾承远沉默良久道:“正月初六灵州城碧园的接风宴上,我一直和三平、酉林在一起,后面去了碧月阁,中间虽有人上来也被三平赶了下去。”
“元宵节贺知州在家中摆酒,那两支钗子也是他拿出来做彩头的,从不曾和谁有关系。”
这一早上,他总算是想明白其中关窍了。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微微加重的呼吸以及啜泣声。
“瑶华,我为了你临安、灵州这般奔波,你现在连见我都不愿吗?”
里面的人依旧没有言语,只有不断加重的呼吸声。
微微叹口气,顾承远正想走上前,低头却发现自己一身甲衣,想到她染病在床,便去了甲衣,走到床前,道:“就算你不愿见我,也总该说个明白。”
随即扬手掀开床幔,正看到她靠着床边,双手抱膝,暗自垂泪。
顾承远心中一阵针扎的疼,立时抱她在怀中,低声道:“就算你心里怨我也不该如此。”
瑶华抬头看他一眼,双眼含泪道:“你不是要走吗?你回来做什么?”
伸手为她拭泪,复将她抱的更紧一些,道:“回来见你。”
闻言,瑶华身子一软,倒在他怀中痛哭起来。顾承远轻轻拍着她后背,在她耳边轻声抚慰她。
半晌,瑶华止住哭道:“昨日让你到我宫里来,你为何不来?”
顾承远立时明白过来,道:“你真当我每日都在大营中看他们练兵吗?”
“不是练兵,难不成和那些名妓们吟诗作曲吗?”瑶华话里泛出一丝酸意来。
顾承远轻笑一声,低头吻在她发髻上,压低声道:“跟她们吟诗作曲不如同我的瑶华共饮青梅酒。”
“你这人…”瑶华被他逗的想笑,又咳出声来。
顾承远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丸药来,喂她服下,才道:“怎么会着凉?”
瑶华盈盈一笑,柔声道:“兴许是前几日吹风了。”
手抚上她的脸颊,只觉她又清瘦了些,正要说话,忽见她眼下有些青,便道:“晚间休息的不好就该让梨月给你煎服安神汤,免得她整日待在药庐。”
“我为何睡不好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瑶华定定看着他。
顾承远歉然道:“灵州城盛产药材,我在其中发现了几味不曾见过的,和药老几番查探后发现那药有助于通经络的效果,便把它熬成药汁浸泡在衣服上。”
“如何了?”
“那日进宫穿的恰巧便是那身衣服,你无丝毫内力,又吃过树香丹,一但碰上就会血气逆行,那就不好了。”
“晚间为何不进宫来看我?”瑶华手在他衣襟上打转。
“你昨日又是不理我,又是扔钗子,我若真的夜里来了怕你再将我当成采花贼拿了如何是好?”
听他提及银钗,瑶华脸上闷闷不乐道:“什么人的东西都敢收着,也都敢拿来给我。”
顾承远无奈一笑,道:“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这样了。”
“嗯,”瑶华柔声道。
看她精神甚好,便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听完,瑶华斜靠他怀中,慢慢道:“张广容娶了妻子?”
“嗯,阳曲县桃花寨大寨主。”
“她可会功夫,是不是若是那些人会些功夫也好靠近你了?”瑶华带着一丝醋意道。
顾承远微一皱眉,知道她又吃醋了,心情颇好的附耳道:“论起来,好像公主现在离我更近一些。”
“你…”瑶华一时羞恼,便想挣开身子往边上去,谁料顾承远原本就是轻轻抱着她没使多大力气,她这一挣太过用力反而倒在床上。
没有丝毫防备的顾承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一带往一侧倒去,亏得他反应快伸手撑了一下,否则就直接倒在瑶华身上了。
四目相对之下彼此脉脉含情,两个人都有些呆住。
片刻后瑶华秋波一转,双手覆上他腰上,秋波流转之间软绵绵道了一声:“含山。”
顾承远望着她,低低喊了一声:“纯熙。”
便往她唇间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