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凤看见张大嘴如此模样,急忙喊来父亲李伟,将张大嘴扶了起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客。人家张大嘴既然上门,那就是客,况且这次还带着贵重的礼物而来。
李彩凤的分寸把握到位,火候掌握恰当。太早了,就会半生不熟。太晚了,或许难以下咽。
张大嘴爬了起来,首先摸了摸那颗大板牙,还好,还在。那是他的门面,否则,黑漆漆的一个窟窿,想想都觉得无颜在苟活于人世。
张大嘴刚站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了李伟的大腿,开始声泪俱下。那模样仿佛死了老爹一般,哭天抢地,嚎啕大哭。顿时李家的小院子里乌云压顶,日月无光。
李伟的心脏仿佛被一百八十斤重锤捶打着,剧烈而又澎湃。多少年了,李伟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找回了失散已久的孝子。只有至孝之人,才会哭的如此惊天地泣鬼神啊。李伟心潮一阵澎湃,激荡。
他蓦地抱住张大嘴开始流泪,涕泪直下。一滴,两滴,滴滴落在张大嘴的脸上,流进他的嘴里。
张大嘴被李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冲着李伟道:“你哭什么?”
李伟带着哭腔应道:“你哭什么?”
随后,两人面面相觑。
李彩凤的嘴变成了“O”型,这是演“四郎探母”呢还是演“杨令公撞死李陵碑”呢?难道是父亲有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李彩凤被自己的想法惊得面热心跳。
她走到张大嘴和李伟跟前,正待开口劝慰二人。
张大嘴看见这个小妖女的身影,瞬时悲从心来,各种委屈涌上心头,又跪倒在地,抱着李伟开始失声痛哭。
李伟又凌乱了。顿时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许久,二人才分开。李伟的衣衫俱被打湿,张大嘴也是头发凌乱,涕泪四溢。
李彩凤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世间要是都有这样的真情在,还用勾心斗角吗?
她走近张大嘴。张大嘴惊惧起来,手指颤抖着,“你.......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彩凤莞尔一笑,说:“我答应你!”
张大嘴僵在原地,忽而喜极而泣,状若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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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嘴走了,带着满意心情走了,尽管还是哭着离开李伟家的院子。
他今天的遭遇如同狂风暴雨中大海深处的一叶扁舟,时上时下,心情更是忽明忽暗。
第二次去李伟家时,他心中充满了悲伤、悲愤、悲哀。他深深感觉自己只是一直案板上的咸鱼,左边是一只屠刀,右边也有一把菜刀。
他决定改变策略,打温情牌。他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上好的药材和补品,准备以德服人,以情动人。他料到了开头,没料到结尾。开始是虚情假意,到最后居然成了真情流露!只不过,这个“情”是什么,他也没弄清楚。
总之,一场痛快淋漓的痛哭过后,奇迹出现了,那个小妖女居然答应了他,答应帮李大财主找地下水源。幸福来得太突然,将他砸得晕晕乎乎。
张大嘴回忆着刚才李伟家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心里唏嘘不已。早知道这样容易,何必当初喊喊杀杀?
张大嘴又想起李彩凤提出的那个条件:“我可以帮助李大财主找到水源,但是他要免了乡亲们包括我们家的种子和利息,期限三年。”
张大嘴嘴角抽了抽,在心里盘算了,这可是每年两千斤的损失啊,三年就是六千斤啊?相当于三十亩地一年的收成,李大财主会答应吗?那个视财如命、只进不出的李大财主会不会气得悬梁自尽啊?
张大嘴点点头,没敢出声,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不愿意和这个小女妖对话了。
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牺牲,手段用尽,才得了这么一个有条件的承诺。剩下的,让李大财主去心痛吧!
果然,李大财主家正厅里的瓶瓶罐罐被砸了个稀巴烂。李大财主的咆哮将房梁上堆积了三年的灰尘震的纷纷簌簌直落,如同冬日的飞雪。
李大财主也开始在家嚎啕大哭,把妻妾家仆吓得躲得远远的。李大财主为他即将失去的粮食哭泣,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张大嘴一直是匍匐在地。他能体会到李大财主的悲伤,发自内心的肉痛。
“张大嘴啊,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吗?”李大财主眼睛血红地问。
张大嘴滴出几滴鳄鱼眼泪,黯然回答:“老爷,别无它法。只要那个小女娃不答应,我们就没法找到水源,麦苗只能眼睁睁等着被晒死!”
李大财主听到麦苗二字,也无力地瘫坐在地。
“你再去找我的女婿,连夜去!”李大财主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张大嘴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他告诉李大财主别抱太大希望,上次章师爷说过自己目前深处窘境。
张大嘴撑着马车赶到了章师爷的家。
章师爷正要熄灯拔蜡,见到了面色憔悴的张大嘴。
听了张大嘴的讲述,章师爷双眼一亮,“你说李伟家那个女娃娃会看风水,能看到地下水源位置?”
张大嘴连连称是,并将在李家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并将那口“凤赐井”的故事也讲了出来。
章师爷听了哈哈大笑,“凤赐井”?太有内涵了,谁给取的?取得好,取的妙啊!
张大嘴满脸写满了疑问,这井与李大财主家的困境有何关系?难道是章师爷的推托之词?
看着张大嘴不解的神色,章师爷喝了一口茶,伸手一指头顶房梁,“你说,那是什么?”
张大嘴抬头看看房梁,很普通啊,没有雕梁画栋呀。老老实实地说:“那是房梁啊!”
章师爷正为自己想到的妙计洋洋自得时,听了张大嘴的回答,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不已。
章师爷重重一顿茶杯,骂了声“蠢货,我这是对牛弹琴吗?真是乡下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
张大嘴翻了翻眼睛,没敢吱声。
章师爷继续狂喷着口水:“那是天,当今皇上是天子,是真龙。皇后娘娘是凤,明白吗?一口破井都敢称为“凤赐”?谁是凤?李伟家那个小女娃吗?这可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知道“僭越”二字吗?轻者仗刑一百,重者砍头,哈哈哈哈。”章师爷的笑声在夜里仿佛鬼啸。
张大嘴顿时醒悟过来,“龙凤”二字在历代都是皇家的象征,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可以用的,李家那个小女妖找出来的井,那帮愚民居然给取名“凤赐井”,尽管那个女娃的名字里有个“凤”字,可是叫“凤赐”显然是有“僭越”的嫌疑。
张大嘴仿佛被移去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一般,顿时神清气爽。你!死定了,小妖女!
张大嘴也哈哈大笑,一时无所顾忌。
章师爷捋了捋胡须,制止了张大嘴的狂笑。
章师爷转动着奸诈的眼珠,顿时有了一个歹毒的阴招。
张大嘴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回去的时候趾高气昂。
当张大嘴把章师爷的计策在李大财主的耳边轻吐出来之后,李大财主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这次,一定要置李伟一家于死地!对了,还有李家庄的几个刺头,也一并收拾了!”
张大嘴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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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嘴第三次出现在李伟家的院子里。这次他很谨慎,为了不被看出破绽,张大嘴尽量掩饰自己心底的兴奋。在他踏进李伟家的院子里时候,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将李伟家踏为平地,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李大财主的上千亩麦苗还在等着这个小妖女的神技呢!
张大嘴变换了一副笑脸,尽量看起来不那么凶恶。
他这次带来了李大财主家的账房李忠,李忠是李大财主的远方亲戚,很受李大财主的信赖。
张大嘴来到李伟家给李家庄乡亲免除借贷利息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村。族长李丰来了,里正李锦来了,全村每户的管事的都来了。
李伟家的小院子被挤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李锦站在李彩凤的身边,看着这个小姑娘,心底一阵感慨。当初,李彩凤说过要利用这个探水神技为全村人讨利益的时候,李锦没太当回事。毕竟李彩凤为全村人找到了十八口井,干涸的田地里流进了汩汩的井水,麦苗立刻就焕发了勃勃生机。村里的乡亲脸上全是笑容,这是救命的水啊,那个小姑娘,是救命的女娲转世啊!
今天,李大财主把账房李忠派了过来,要当场签订文书,解除李家庄所有村民的种子借贷及利息!这个消息不亚于下了一场及时雨,村民沸腾了。每户三年将近要少交给李大财主一百斤粮食,全村一百多户三年将近少交六千斤!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六岁的小女孩——李彩凤。
众人的眼睛湿润了,纷纷朝李彩凤报以感激地神情。
张大嘴被挤得东摇西晃,他也不敢发声,尽管有了绝户计,他还是不敢看那个小妖女的眼睛,更不敢和她说话,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村民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是李彩凤答应为李大财主去勘探水源,才为乡邻换来了三年免费种子。李族长拍拍李彩凤的肩膀,激动地老泪纵横。村民们也在里正李锦的提议下,全村为李伟家凑了一百斤麦子,帮助李伟家渡过饥荒。村民李胜更是召集了几个青壮汉子,承包了李伟家的所有农活。
李彩凤去为李大财主家勘测水源,里正李锦和领李振领着四个精壮小伙跟随一路保护,他们绝不会让李家庄的明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临走时,李族长对李锦谆谆教导到:“一定保护好凤丫头的安全,小心李大财主。灾荒之年,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