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钟后系统正式启动，请最后再检查一次神经元感应贴片是否已全部安置妥帖。”与玩家使用的系统不同，GM训练系统带有全程语音辅助。何苾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语调，跟手机语音助手一样。
“5，4，3，2，1，系统正式启动，请根据系统引导尝试活动您的身体。请举起左手，请举起右手，非常好……请尝试按照您平常走路的正常步伐向前走出一步，太棒了。”系统对所有第一次上机的GM不全部设置了新手引导模式，且无法跳过，何苾也只能跟着从头到尾做了一次。
尽管应聘者中不乏何苾这样的游戏高手，但更多的是从未尝试过NSG的新手，其中有的人平时玩过最复杂的游戏就是手机上的三消游戏。虽然这些引导何苾完全不需要，但他习惯了随波逐流，也并没有特别的抵触。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何苾这样的好脾气，吃午饭的时候就听到一些高玩在抱怨新手引导浪费时间了。
与他隔了两排开外，一群人坐在一起吃午饭，其中一位就极不耐烦地抱怨着：“搞什么？还要让我参加新手教程，看申请资料的时候没看我过的ID吗？荣光4国服排名前三的最长纪录都是我的，还需要参加这无聊的新手引导？”
何苾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年轻气盛啊，你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吧？”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留着短短的平头，小麦色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身材虽然不是很强壮，但看上去没有什么赘肉，看样子似乎经常参加户外运动。
何苾冷冷地说：“我跟你认识吗？”
“余慈”，他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看，这不就认识了？”
“鱼刺？”何苾差点一口喷出嘴里的鱼肉。
“呵呵，调侃我名字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余慈很宽容地笑了笑。
这次何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鱼刺”兄又很巧妙的化解了尴尬，“名字嘛，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如果这个符号能给别人带来一点快乐，那就算是超值了。”
“我叫何苾。”
“我知道”，余慈微笑着，笑容温暖得可以融化初春尚未消融的寒冰。何苾莫名地觉得这微笑似曾相识，仿佛唤醒了心底深处的某些记忆。
“我们见过吗？”同样的话语，语气已经变得不同了。
“你不认识我，不过曾经的世界第一中单，刺客之神，第十五届GEG世界亚军，认识你的人可不少。”余慈说。
“对我来说，算不上很美好的记忆”，何苾淡淡地说。
“不管是否美好，都是一种印记。”
“印记？”何苾不解地问道。
“嗯，DNA是我们最初的印记，随后的一生之中各种各样印记一直不断地被烙印在我们身上，成了每个不同个体的标签。”
“就像二维码？”何苾笑着说。
“有点像呢”，何苾用微笑回应，“这些相同或相反的印记在我们之间建立某种羁绊，互相吸引或互相推斥，就像组成物质的分子一样。”
“分子？”
“对，相同的情感和经历让我们相互理解，产生好感，开始想念和靠近，相爱和结合。可是当靠得太近，我们所携带的那些相反的印记让我们又开始相互戒备，产生猜忌和仇恨，互相伤害，直到远离。人海之中，我们每个人就像是一个个水分子，在这种既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的关系之中，保持着一种奇妙的距离。这种吸引力就是爱，而斥力叫做隔阂。”
“可是，我们不总是在努力靠得更近吗？”
余慈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何苾。何苾被吓了一跳，脸羞得通红，立刻将手挣脱了出来，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余慈笑着说道：“刚才那一瞬间，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但你立刻又远离了我。仅仅消除物理上的距离就已经如此困难，心灵上的距离就更难消除了。”
何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黑洞吗？”
“黑洞？”
“这种既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的关系，小到微粒子的世界，大到宇宙都是一样的。比如太阳和它的行星，地球和月球一样，力量和距离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而黑洞就是这种打破这种平衡的结果，斥力无法抵抗引力，所有个体不断地接近，最终融为一体，成为唯一的一个点。”
“听上去挺无聊的，大家都一样了。”
余慈微笑着说：“对，当所有的一切都重合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个体的差异也都会消失，最终成为所谓的唯一，也许是唯一真正完美的存在。”
“请从你们面前的武器箱里选择自己擅长的主武器和副武器，所有主副武器的熟练度将自动匹配为满级。”
新手引导语音连续播放了两次，何苾这才反应过来。自从午饭过后，他一直觉得与余慈握过的手怪怪的。被一个男生这样温柔地握着手，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讨厌这样的感觉吗？好像并不是。喜欢吗？绝对不是！我又不是Gay。可是余慈给人的感觉既不像男生，也不像女生，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行了吧，这种新手教程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我觉得公司应该先给所有人作个测评，像我这样的职业电竞选手根本就没有必要参加这种给新手上的课。”不远处的喧闹声打破了何苾的胡思乱想，又是那个荣光4的国服前三选手，好像叫高远。看来他终于被逼到了忍耐的极限。
何苾最终挑选了一把剑作为主武器，这是他在游戏里用得最顺手的。同时挑选了一本魔法书作为副武器，魔法剑士，感觉这个样子还挺帅的。
这些新手GM们挑选完自己的武器，集合在一个广场上。广场坐落在云霄山顶，云霄山位于“梦大陆”的中央地带，在一片平原之中拔地而起，显得有些突兀。山如其名，山尖直插云霄，山顶笼罩在一片云山雾罩之中。
站在这些新员工面前的是他们的教官。这个游戏ID叫做“瑶姬”的教官，是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女性角色。她身穿轻便的布衣，一副古代侠女的打扮，只是身上没有佩剑，也没有带其它的武器。她一直都负责教授新员工游戏实际操作，说话简短而有力，脸也总是冷冰冰的。从来没人见过现实中的本人，所以有很多人猜测这可能是一个抠脚大汉。看到终于有人当面挑战教官，现场的气氛开始逐渐活跃起来。其中有几个正在起哄的看上去像是高远的拥趸，有几个冷笑着等着看他出丑的，也有无聊着就想看热闹的。
瑶姬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从头到脚地把他打量了一遍。高远不屑地看着她说：“怎么？你要开除我吗？”
瑶姬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一下彻底激怒了高远。“你MB看不起我？！”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要抓她的肩膀，却没想到只抓了一把空气。瑶姬不多不少地向前移动了半米，他的手指划过她背上的青色薄纱，落了个空。瑶姬转身冷冷地说：“挑你自己最擅长的武器，15分钟之内如果能伤到我，你直接毕业。”
虽然不知道瑶姬的实力如何，但被逼到这个份上，高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面对面前放着的那些武器，高远犹豫了很久。他拿起了一把火枪，作为荣光4这一款NSG射击游戏的高手，枪自然是他最擅长的兵器。不过在“梦元”的世界里，火枪需要进行装填，无法进行连射，这让他很头疼。
瑶姬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我已经取消了你的子弹限制，你不需要装填就可以连射。”
高远毕竟是一名职业选手，无论如何还是有自己的职业骄傲。被逼到这个份上，自己已经绝对无法允许失败了，此刻他抛弃了所有的杂念，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到眼前这场决斗中。
决斗开始后，高远展现了自己作为职业电竞选手的实力，在高速移动之中不断地向瑶姬精准地进行射击，所有的技能和普攻衔接天衣无缝。但瑶姬竟然全部躲开了，并且双手空空的她并没有拿任何的武器。也许正是因为轻装上阵才使得她的行动非常灵活。
10分钟过去了，尽管弹幕如暴雨一般向瑶姬倾泻而去，但都被她一一化解。但她的闪躲越来越惊险，动作似乎也越来越僵硬。不过时间站在她那一边，还有最后5分钟。
高远的脸涨得通红，脚下和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连何苾都禁不住为之侧目，暗暗叫起好来。
“现在你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了吧”，余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旁，“虽然你们俩在为人处世方面差别很大，但作为电竞选手对自己技术的追求和对职业的骄傲却是共通的，这是你们俩相通的印记。”
余慈虽然不想承认，但却也无法反驳。看着底下高远的超神表演，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内心深处某些沉睡已久的热情正在被唤醒。
瑶姬的动作开始变形，她的速度和体能已经到达了极限。在一片惊呼声中，为了躲避直奔腰间飞来的两颗子弹，她不得不放弃了重心摔倒在地。高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开启了高速移动，几乎就在同时开启了子弹时刻技能，紧接着开启了三连射。从三个不同角度射出的子弹，已经将摔倒在地的瑶姬笼罩得无处可逃。
高远得脸上露出了激动喜悦的表情，“胜负已分！”，他忍不住大吼道。
眼看着三颗子弹就快要命中了，瑶姬突然双眼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芒。这个闪光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一直全神贯注盯着对手动作的高远捕捉到了。那眼神就像刀刃一样锋利，他一下子感受到彻骨的寒气从头灌到脚。与此同时，三颗子弹几乎在一瞬之间被一分为二。高远仿佛听到了面前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他靠着超强的反应能力，迅速侧头躲过了。但脸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是什么？突然，他愣住了，全身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瑶姬闪电般地急速上前，飞起一脚将他的火枪踢飞了。稳稳落地之后，她又恢复成了那种冷冰冰的眼神，面对数十名目瞪口呆的受训者，她淡淡地说：“挑选好你们的武器，跟我来。”
高远挣扎着爬起身来，倍感耻辱和愤怒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敢玩赖的？”
瑶姬头也不回地说：“输不起吗？”
高远怒斥道：“你怎么可能击落我的子弹？”
瑶姬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说：“这是斗士技能里最基础的一级技能气刃斩，虽然初始威力很小，而且技能等级提升也很低。但把斗士系所有的天赋升到10级以上，都有玩家的自身加成系数。肌肉力量、神经反应、速度、精神意志，这些玩家自身能力都会加成到技能本身上。换句话讲，通过你本身的精神以及肉体的提升，斗士系天赋的提升空间是无限的。”
高远沉默了。斗士系天赋因为额外加成低，且无法通过武器来获得额外加成，被所有学员视为垃圾。但就是这样看似土到掉渣的天赋，通过玩家本身的刻苦训练可以成为如此可怕的武器。而比武器更可怕的是，那一刻只有他看到的那个眼神，瑶姬眼中那一道转瞬即逝的复仇火焰。那早就超越了这场战斗本身，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刻骨仇恨。当然，他沉默是因为还有另一个原因，一个只有在最近距离的他才能看到的秘密。他沉默是因为即便是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即便是他自己也更愿意相信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瑶姬背后的那一道高大飘忽的幻影，高举着巨大黑色镰刀的死神幻影。
“‘荣光’已经成为过去，既然选择来到这里，请抛弃以往的一切，留下你对电竞的热爱。如果不是，你可以马上离开，公司会多支付你一个月的工资。也请不要侮辱‘电竞选手’这四个字。”瑶姬这几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一般刺进了高远和何苾的心里。
瑶姬转身走向身后的新人们，朗声道：“不想走的马上开始下午的训练，挑选好自己的武器，根据你们之前培训的内容，选择自己的天赋。然后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对手，1对1的进行实战训练。”
刚才被打飞的火枪被捡回递到了高远的面前，帮他捡回来的是何苾。刚才午饭时围在身边的粉丝们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找了对手开始练习。何苾向他伸出手说道：“来吧，我来当你的练习对手。”
高远沉默了一会儿，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冷冷地说：“还没轮到要你这个过气游戏选手来同情我。”他倔强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人群。
“一个分子在向另一个靠近，但另一个却抗拒着这种靠近。双方都在试探，什么才是彼此最合适的相处距离。”余慈熟悉的声音传来。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何苾很无奈。
“怎么了？我的主动靠近破坏了你的舒适范围？”余慈温柔地看着他。
“你哪儿哪儿都让我不舒适。”
三江城也许是梦大陆让人最为舒适的地方之一了。同为最大的八座主城之一，三江城和离阳城如同天壤之别。雪绒河和黑石川分别从正北和西北方向穿城而过，汇入城南的无夷江向东奔流入海。城中大小水渠交错纵横，犹如蛛网密布。河堤岸边栽种着整排整排的柳树，清渠流水，微风拂柳，引得文人骚客们驻足流连。这里的居民白天驾着小船穿梭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夜晚枕着潺潺流水入眠。地处北方，三江城却颇有一番塞外江南的风情。
清晨，何苾漫步在城内的河堤上，看着一旁青石板路上追逐打闹的孩童、路边屋檐下酣睡不醒的宿醉文人，送菜入城的农民摇着吱呀作响的小船停靠在城内的码头上。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样悠闲的环境中度过了快一个月，一想到快要离开，心里倒还真有些舍不得。比起鸡飞狗跳的现实生活，这样悠然见南山的虚拟世界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珍贵了。
“大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唤回，“我的纸鸢掉到河里了，你能不能……”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蹲下身来，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问道：“在哪儿啊，带我去吧。”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走到一处石桥前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桥下的位置。果然一只纸鸢卡在了桥墩与河岸之间的夹缝里。他左手扒住一侧的桥墩，右手奋力地去够纸鸢。青苔让桥墩变得滑溜溜的，一不小心他狼狈地滑进了水渠里。
没想到这看似清浅的水渠居然挺深，水一下子漫过了他的头顶。全身浸泡在清冷的水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清晨的阳光照进水底，面前竟然漂着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塑料袋？不可能。他用手捧起一个，这个滑溜溜的东西一下子从他指缝里溜走了。
水母？！这种海洋生物怎么会出现在水渠里。他惊讶地发现，身边的水里密密麻麻地飘荡着大量的水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生活在海洋里的水母会大量出现在淡水河流里。清冷的河水容不得他蹲在水里多思考，他取下了卡住的纸鸢，交给了小女孩，带着心头的疑惑离开了。
入夜，何苾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顺着声音他来到了城中一条水渠旁，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水渠里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红色和蓝色的水母，它们闪着微微的荧光，虽然单个的光芒很微弱，但集合在一起就宛如星河落九天，十分壮观。三江城的居民们围在各条水渠旁，观赏着这难得的奇观。很多人认为这是天降祥瑞，甚至在河边摆下了酒席，载歌载舞地彻夜庆祝
第二天清晨，何苾漫步在一片狼藉的城内，到处可见东倒西歪的喝醉熟睡的人们。最后再看上一眼这个美丽悠闲的三江城，中午他就要和别的“协调者”交班了。天际泛白，水母的光芒也渐渐熄灭了。就在这时，何苾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人非常不舒服，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刺耳。有些人已经被这种刺耳的声音所唤醒，愤怒地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当这些重新泛起红蓝颜色的水母再次浮出水面时，大家终于发现这刺耳的声音就来自于它们。一个醉汉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愤怒地扔向它们。直觉感到不对劲的何苾立刻上前，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他，石块落到了水母的伞面上。那只被击中的水母发出了一声悲鸣一般的刺耳叫声。醉汉弯腰又要捡起另一块石头，但水渠里五只水母突然腾空而起。其中一只突然扬起自己的一根触手，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醉汉。何苾眼快手疾，将他扑倒在地，触手将地面上的青石板砸得粉碎。
醉汉这下完全被吓醒了，叫喊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刺耳鸣叫声，水渠里的水母纷纷腾空起而起，飘在了半空中。这些蓝色或红色的家伙开始疯狂地追逐攻击河岸两旁的四散逃窜的人群。这些冷血的杀手们鼓动着自己柔软的身躯，像在海洋里游泳一般，迅速地靠近人群，用锋利的触手无情地刺穿他们的胸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城内纵横交错的水渠两旁已经躺满了尸体。彻夜的狂欢瞬间演变成了一场人间惨剧。
何苾挥舞着手中的利剑，不断地斩杀着这些怪物。他的剑将这些飞舞的水母一分为二，它们就像一个个水球在空中炸开，透明的水喷洒在地上，不留一点痕迹。但实在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阻挡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倒在它们锋利的触手之下。
正当他感到绝望之际，伴随着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水渠上升腾起一个火球，数十只水母瞬间被蒸发了。原来是要来换班的高远到了，他肩膀上扛着一门便携式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冒着青烟。在他强劲的范围火力支援下，水母的数量终于开始明显地减少了。
但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水母们突然放弃了追击人群，开始向城中心聚拢过去。何苾和高远一路追击，来到城中心的一处空地。只见这些水母聚拢在一起，像叠罗汉一般地越叠越高。随后相邻的两个像两颗落在玻璃板的水滴，慢慢靠近，接触，融为一体。两个融合成四个，四个融合成八个。
“不好”，何苾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他连忙上前一剑刺进了合体水母的中心。但剑像戳进水里一样，没有受到任何阻力。抽出剑，合体水母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让开”，高远吼道，他举起火枪，装入一发大型燃烧弹。弹体在水母表面炸开，一朵黑云升起。硝烟散尽，合体水母毫发无损。
彻底束手无策的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水母最后融合成一个巨大的透明水球。这个漂浮在空中的水球，悬空离地大约5尺，缓缓开始旋转。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球体上分裂出细长触手，从两人头顶飞越而过，向四周不断延伸。触手插到了附近的河道、水渠、水井里，不断地抽取里面的水分。
水球不断地膨胀，很快就占据了整座广场，而且它还在不断将触手伸向远方的雪绒河、黑石川和无夷江里，不停地汲取水源。江河水换成道道水柱，汹涌澎湃地划过天际，直接奔向水球。巨大的水球已经将两人逼退到了广场一旁的街道上。
这时，何苾突然发现水球中心隐约有一个碧蓝的水晶正在不停地旋转，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奋力加速向着水球冲了过去，顶着巨大的水流，艰难地向中心的水晶靠近。一道水柱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口，把他打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他回头看了高远一眼，尚未开口，高远心有灵犀地射出了一颗炮弹，在水球正面炸裂。虽然没有对球体造成任何伤害，但扩散出大量的烟雾。这是一个烟雾弹。
接着烟雾弹的掩护，何苾成功地冲进了水球的中心。越是靠近中心，旋转的水流越来越湍急，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反向漩涡。喷涌而出地水流将何苾不断地往外推，何苾奋力地抵抗着水流的冲击，前行变得越来越困难。最后他终于被漩涡卷了起来，双脚离地，随着水流飞速旋转起来。水流中夹杂着冰冷的冰晶，像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地向他打来。他被迫扔掉了手里的剑，努力用双手护着头，但锋利的冰晶还是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道伤口。鲜血被流水席卷着，模糊了他的双眼，眼前已经是鲜红鲜红的一片，看不清周围。
当视力几乎降到了零，听觉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在一片汹涌澎湃的流水声中，他似乎渐渐听到了呜呜的低噎声，像是儿童抽泣的声音。是谁在哭泣？是水？清澈的林溪在哭泣，狂风卷着燥热的沙尘扫过一望无际的沙漠，她曾经在这里茂密的森林里歌唱。清甜的泉水在抽噎，荒废的村庄里，一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她曾经在这里静静仰望过夏夜的星空。江河在流泪，长满荒草的干枯河床上，她曾经这里忘情地舞蹈。
雨水，红色的雨，模糊了我的双眼。还有谁在哭泣，男孩，一个七岁的男孩在红色的雨中哭泣。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哀恸，被无情的暴雨声所吞没。讨厌水，讨厌雨，若不是被这凄厉的风雨声所掩盖，那个渐渐消失在风雨中的背影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他一定会像往常那样回心转意。他一定会转过身来，流着泪抱起七岁的男孩，带着男孩一起回到橙红色温暖的光亮里。
渐渐的，何苾模糊的双眼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雨点下落的速度却突然变慢了，就好像是在电影电视节目中的慢动作重放一般。而且速度还在越变越慢，慢到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颗水珠缓缓下落的样子，看着它们被周围强烈的气流吹拂挤压变形的样子。终于它们不再是一条条雨丝，它们在半空中凝固成了一个个小水珠。水珠之间夹杂着那些冰冷锋利的冰晶，但这些冰晶也都悬停在了空中，像是点缀在珠帘底下的玻璃吊穗似的。
周围一切物体的速度似乎都静止了，连漩涡带动起来的强大水流也都消失不见了。何苾可以从容穿行在刚才还狂风暴雨的漩涡中心，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那个冰蓝色水晶的面前。水晶不再像刚才那样不停旋转了，表面的蓝色气雾仿佛凝结在玻璃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飘动。何苾一把将水晶抓住，用力捏在手心。右手前臂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像是抓紧了自己最后的希望一样，紧紧握着它。
“砰”，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水晶化成了无数冰蓝色粉末，在漩涡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水球随之停止了旋转，像一个巨大的气球向着空中越升越高，直到消失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上。
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水滴从空中飘落，慢慢地由稀疏变得稠密。它们化成一缕缕无声的雨丝，将天与地连成一线。第一场清冷的秋雨降临三江城。水，洁净清澈的水，顺着房檐、街道、水渠，流入河川，汇入大江。
周围的一切无声无息，而何苾的世界此刻依旧下着倾盆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