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灰醒来,已是正午。
他赶忙穿上衣服,起身下床,虽然头晕乎乎的,并不清醒,但凭身体本能也知道,私塾已经开课了,他又旷课了一上午。
“奇了个怪,水叔怎么早上没喊我。”白成灰心里嘀咕着,推开房门。
桌上是一封信,用工整的字迹写着:
告成灰,我们有事出去几日,这几天自己在家,勿闯祸!
原来是出去了,白成灰将信纸折起来,随意的一丢,正好落在桌子前面的篓子里。他翘起二郎腿,瞅了瞅外面的大太阳,感觉神清气爽。
又是几天自由自在没人管的日子呐!
私塾里的之乎者也,实在是无趣,既然上午忘了去,那索性下午也忘记好了。
对于那些书简文字,白成灰真是痛恨到了骨子里,倒是那街上的说书先生,虽然呐,白成灰觉得他有点过份吹嘘,满口胡言,但不得不承认,他嘴里吐出来的故事,还是有那么点够咀嚼味儿。
把几枚铜钱揣兜里,白成灰便往村胡同里走去。
路过一个烧饼摊,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铜钱,要了一个咸烧饼,咬在嘴里嘎嘣脆。
昨天那说书老头,是在街的西边摆摊说书,白成灰一边咬着烧饼一边往西边走去。
其实昨天,说那人皇分散气运,福泽天下,白成灰并不感兴趣,但那老头眉飞色舞的谈论,人皇御剑杀敌,各种奇异的仙家法术神通,君临天下的气派,让他心中一片憧憬。
什么时候我白成灰也能呼风唤雨,一拳震裂山崴,一脚踏碎宫城,那才是………
他不自觉的拍了拍胸脯,心中一股浩然之气。
啊!
白成灰正遐想连篇,突然胸口一疼,迎面传来一声娇柔的女音,当然,还有一阵如兰的淡淡香气。
“好香……咦?”白成灰往前看去,面前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身穿粉红色的长裙,明亮的眼眸,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精致的脸颊上此时布满红晕,白成灰认得面前这个女子,这是苏长清的侍女,王玲玲。
苏家,在水心村可谓是只手遮天,几乎所有的事务,苏家都有人脉渗透在里面。更有传言,这苏家,与上古时期的人皇苏昶,有着微妙的联系。
苏家长子苏长清,便是苏家少主。其年十四岁,父母都不在身边,苏家事务都交由叔父苏享管理。而苏长清,也乐得自在逍遥,做一个花花公子。在他十二岁那年,便招了四位少女侍从,年轻丽质,各有风味。王玲玲就是其中一人。
白成灰,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富家公子,尤其是像苏长清这样,不仅长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身后还跟着四个美艳少女,左拥右抱,招摇过市,这让几乎都接触不到女人的白成灰羡慕的紧。
“你走路不长眼睛?竟敢撞我!”王玲玲一看撞自己的是白成灰,顿时满脸怒意,大口喘气的同时,胸前山峦起伏。
白成灰本想道歉来着,一看是苏长清的侍女,也不留口德了,张嘴就道:“哟,这不是玲姐姐么,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呐,苏小子不要你了?他不懂怜香惜玉我懂,不如以后你跟我吧?”
王玲玲斥笑一声,呸道:“凭你也配?”
她扭了扭纤细的腰肢,整理了下自己的粉红长裙,缓了口气,用轻柔的声音笑道:“我家主子,是听陆师讲课去了,你是又逃课了对吧,是了,像你这么平庸的人,和我家主子待在一起,难免自卑,只能落荒而逃啊呵呵。”
白成灰闻言不怒反笑,盯着王玲玲从上往下扫视一番,微笑道:“姐姐说的是,不过呢,我建议你下次要求你家公子用力均匀些,不然呢……嘿嘿……”
白成灰把目光斜到王玲玲胸口,嬉笑道:“一边大一边小,不对称!头重脚轻,难怪会路都走不稳哦!”
“你!”王玲玲气的握拳,又偷偷往自己胸口瞄了一眼,发现白成灰是胡说八道,大骂一声:“无赖!”赶紧走开,远离这个混蛋流氓。她走时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将白成灰欺负自己的事告诉苏长清,让他给自己出口气。
白成灰哈哈大笑,看着王玲玲一步步跑远,才默默的转过身来,咂咂嘴,其实王玲玲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他感叹苏长清这狗杂碎,凭什么有这种好日子,日夜笙歌啊,睡觉都不冷……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白成灰在心中感慨,为什么现在的漂亮姑娘,都属于像苏长清这样的富家子弟,而豪气万丈,浩然正气如他白成灰,竟然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白成灰走到一家客栈边上,对着窗户照照,自己也不赖嘛,虽然比不上苏长清那小白脸,但自己的浓眉大眼,棱角分明,胡子……拉碴,也是很英气的,只能说类型不同而已。
想着想着,白成灰竟然忘了,自己是来听书的。可是说书先生现在在哪呢?他左顾右盼了下,自己东转西转,竟然走到了一个陌生的胡同里。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风吹来,风铃发出阵阵低鸣,白成灰转过头看去,只见在一排架子上,竖列摆放着一串风铃,丝线缠绕在风铃上,随着风铃振动,丝线也随着上下摆动。而丝线下面垂着的,是一排排木偶。有的穿着华丽的装饰,有的很寒酸的草衣,最惨的,光着膀子,只有木屑。但是,无一例外,随着丝线的颤动,木偶们都迎风起舞,摆出造型。
牵线木偶诶!
白成灰兴奋地大叫一声,这种好玩东西,他只是听同龄人提起,并没有真正见过。当即,白成灰冲了过去,抓起一个木偶攥在手心,好好端详。
啪!
突然,一根手指打在了他的手上,白成灰手背一痛,立马将手抽了回去。
“不买就别乱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
拄着拐杖的一个中年男人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眼眸幽深,狭长的鹰钩鼻显得他老辣深沉。他的脸上有着少许斑点,一看就知饱经风霜。
男人的目光游离,从牵线木偶到远处的飞鸟,不经意间在白成灰身上停留了数息,让白成灰顿时觉得心口一惊。
白成灰虽然手缩了回去,但心思还在牵线木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个挨得很近的木偶。一只很华丽,一只很平庸。
男人对白成灰好奇的样子不以为意,只是随手搭了把线,让那两具木偶扭动起来,动作竟然协调一致。他随口道:“再怎么样,木偶终究是木偶,你手里拿着线,让他跳,他就只能跳,即使木偶想要逃跑,他也无计可施。除非,这条线,咔——嚓——”
男人做了一股抹脖子的手势,几条丝线竟凭空斩断,那个最边上的木偶就这么从架子上摔了下来。
男人对摔下的木偶不管不顾,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白成灰,脸上看不出神情。
白成灰看着坠落的木偶,突然间心神恍惚,隐隐约约要记起些什么,但始终想不明白。这时,他的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伤口开始滋滋滴血。
一刹那,那尊带有血字的石板,突然浮现在白成灰的脑海,不同的是,这一次,石板上除了白字,成,灰,二字紧接着浮现,这是一座他自己为自己刻的坟墓。
白成灰满脸蓦然,这时,耳边有人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是个孤儿,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小子,而像苏长清,则是富贵子弟,天纵之才,你没法和他比,水心村对你,就是一座囚笼,将你永生永世囚禁在这里,世世不得翻身,永做他人的嫁衣,垫脚石。你…………甘愿如此?”
白成灰神情麻木,任凭那声音的牵引,慢慢走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只听那声音从灵魂中道:“一次次的循环,将你的记忆抹去,让你始终做那牵线木偶,任人把控。你,并非缺乏教养,生性顽劣,而是你……本该如此,你是天地中的一道戾气,是那人未消散尽的死气,他们要利用你,而我,想要解脱你。”
话至此处,白成灰的眼眸突然一片血红,如同邪魔一般,在他的心中,若有若无的打开了一扇门。然而就在这扇门即将打开之时,耳边的声音却夏然而止。
白成灰再次回过神来,只见那中年男人正在默默的收拾架子上的木偶与丝线,好像从未开口一般。
白成灰心神一定,突然朝着中年男人拱手道:“请先生收我为徒,请先生教我!”
那中年男人对白成灰的表现很满意,但还是摆手拒绝道:“教你可以,但我与你并无师徒缘分,日后说不定你还会生恨于我。”
白成灰道:“我不想当牵线木偶,任人摆布,先生若能解救我,日后我定当回报,不敢生恨。
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道:“你我今日相见,乃昨日此方天地出现了些小状况,得以让我趁虚而入。不过镇守这方天地的圣人,很快就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因此,你要想脱离这里,就必须赶快,七日之内,要完成我的嘱托,我才能助你一臂之力。”
白成灰点头,“先生请吩咐。”
中年男人开口道:“首先,你的记忆有缺,我唤醒你的只是一小部分,你需要到一处地方,拿着我的木偶,获得一份机缘;待你完成之后,我要撬开此地的两处风水大阵,这需要你的帮助。最后,谪龙高飞,便是你脱离之日。”
“嗯。”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去私塾。”中年男人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叮嘱道:“最好少和那个陆师接触,我猜测他就是此地隐藏的圣人。”
白成灰当即答应下来,就算没有男人的叮嘱,他也不想和陆师接触,他对陆师有打心底的恐惧。
“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心里也不要想到我,走之后,只记得我吩咐的事,你我纯粹偶遇,仅此而已。”
“是,先生。”
……………………
白成灰将男人给的木偶放在怀中,低着头独自走回家中,等待天色晚些,他便前往男人所说的那个地方,完成第一件事。
“我不会如木偶一般被人摆布,等着吧,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