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做,又如何知道自己做不到呢?世间能出个亚圣朱丹程,为何我就不能去做圣人?”
读书入迷,疯魔成病的阳林一谈到了读书的心得,话匣子就如大洪决堤涛涛不绝,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将的完。
“黄口小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只知高谈阔论,”
元文渊虽感受到了阳林陡然间拔高的气势,但对于阳林的惊人的言语却不屑一顾,神情严肃冷冷道:“圣人可是想当就能当的?你倒是说说何为圣人?”
“圣人不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阳林随口答道。
“书倒是背的滚瓜烂熟,却不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就拿亚圣朱丹程来说,他可是集儒家大成者,才能成就圣贤,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十几岁小娃娃何德何能说出做圣贤,如此大言不惭的言语。”
元文渊也是读书人,自然也有读书人的倔强,圣贤乃是读书人的最高境界,如同是佛门的佛陀如来,道家的大罗金仙,都是高高在上圣神而不可亵渎的。
阳林张口就要个做圣贤,好像成就圣贤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平常的事情,元文渊身为读书人自然是怒火中烧。
“你可知道天下的圣贤之书如天上繁星那般多,浩如烟海,你小小年纪能知道多少大道理,你的见识就如同沧海一粟,一个井里的青蛙,井中窥天,就以为天和井口一般大小,那就大错特错了。”
对于大言不惭的阳林,元文渊在也顾不得自己大儒泰斗的身份,毫不留情的责骂道:“成就圣贤可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阳林目光如炬,他也是读书人,也有自己的固执,见元文渊说自己读书如井底之蛙,心中一凛勃然大怒。
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读的书多有什么用,那上古曹家的公子文采如何,被凭为天下才有一石,曹公子独占八斗,那又如何,空有一身文采,在上古圣贤辈出的时代里,都无法成为圣贤,真是可笑。”
读书入迷,疯魔成病,那可不是说说的,阳林那也顾不了你是什么太皇叔的身份了,冷笑道:“亏你还收入天下藏书,却连成就圣贤的希望都不敢奢求,还如何配与我谈圣贤之道,真是越老越糊涂,越读越回去了。”
红衣小女孩听了阳林的如此不敬的言语,眼神凌厉,眯成了一条缝,正欲起身教训一下这对太皇叔不敬的小子。
元文渊摆了摆手,这是读书人与读书人之间的较量,所以示意小女孩坐下不要轻举妄动。
他也没想到,阳林竟敢如此不顾尊卑礼法,怒极反笑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那你倒是说说何为圣贤之道。”
“圣贤之道,一往无前,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做事俯仰无愧于天地,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阳林站直了身体,负手而立,眸中光芒烁烁,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老者,仿佛要洞穿老者的一切。
几乎是同时,元文渊也是不甘示弱,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势陡增,须发飘忽,剑眉微敛,与阳林眼神相对,要以气势压垮对方:“圣贤之道,可不是你黄口小儿的自说大话,是需要常年往复的积累,不是凭你疯疯癫癫的大话就能成的。”
阳林面对老者如山般的气势压迫,哈哈一笑道:“我以为你身为太皇叔白衣王佐,必有一番高论,没想到尽是如此粗鄙之语!枉你读了这么多书,可又能如何,与那才高八斗的曹公子又有什么区别,空有才学而已。”
“真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元文渊见阳林胡搅蛮缠,只要自己不是圣贤,这样的争论就没有任何结果。
他也不再与阳林起口舌之争,虽然心中十分不悦,后悔今日为何要见这疯疯癫癫的傻子,但还是心平气和道:“算了,我不与你在圣贤上争辩,你才多少岁,能有多少见识。”
“我虽然年纪小,却没在书海中磨灭了读书的初心。”
阳林见老者不再与自己争辩,也缓和了情绪,沉思了许久提问道:“枉你比我多活七十有四,收入多少天下藏书,不知太皇叔,在收入天下藏书过程中,初心依旧?”
“读书的初心?”
元文渊被阳林如此一问,开始有些迷茫,随后颓然的做回椅子上。
看着眼前如此固执的阳林,何尝不是看到了固执的自己,心中好像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收入天下藏书,我初心确实希望自己能达到读书的最高境界,成就圣贤。可这六十年来我执着的收入天下藏书,是舍本逐末了。”
面对着阳林的提问,元文渊第一次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
沉默不语许久,半天才一脸释然道:“好一个读书入迷,疯魔成病的阳林啊,不疯魔,不成仙佛呀。也许在书籍阅历上你不如我,可明显在读书的境界上你却走到了我的前头啊。”
让儒家泰斗元文渊说出这番话一出,连阳林受宠若惊,连忙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学生怎么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没想到元文渊竟然也向阳林拱手行礼道:“不,今日多谢阳林小友提点,想要成就圣贤的,不是书读的多就可以的,自己在岁月中磨灭了一往无前的气势,这半辈子走了一个很大的弯路。”
元文渊说话间原本一口一个黄口小儿,现在却对阳林称呼起小友来了。
没想到眼前的老者能如此放下身段,一个儒家泰斗竟然对着疯疯癫癫的阳林拱手行礼,这使得心坚定如磐石的阳林也有些动容,心中诚惶诚恐。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定是要在漓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阳林小友不必惶恐,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今日老夫我受教了。”
元文渊果然是大儒风范,心胸宽广不拘泥于小节,内心可包容天地万物,丝毫不忌讳两者的身份差距。俨然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态度上也重新开始正视阳林。
老者目光这一次细细打量到阳林身上,只感到阳林身上缠绕着一股气势,隐而不发,如高山一般巍峨,如大海一般广阔,如夜空一般深邃。
感受到这股无穷无尽的气息,老者欣然夸奖道:“你读书入迷,疯魔成病被世人嘲讽抨击,却也因此不疯魔,不成仙佛,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假以时日必定能一飞冲天。”
阳林也不是一个不懂礼法的人,刚才是读书人之间主张不同,相互难免针锋相对,争论的剑拔弩张、面红耳赤。
见元文渊态度的转变,阳林再不敢有半点的放肆,表现出温良恭俭的学生模样站立一旁,傲气全无。
这一举动,顿时使得元文渊好感倍增,起了爱才之心,柔声道:“今日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如若小友不嫌弃,可到我的皇家藏书室阅览群书,这对小友定有颇多益处。”
“学生求之不得。”
阳林原本还在想如何才能进入皇家藏书室一观群书,没想到元文渊竟然邀请自己去,这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元文渊从腰间摸出一块古朴的令牌,令牌乃是黑色的玄铁打造,上雕刻着皇家的龙纹,工艺精致复杂,一看便知道是大内皇宫的好东西。
元文渊将令牌递给阳林解释道:“这块令牌是出入皇家藏书室的信物,如若你来,有侍卫阻拦,你就通报我的名字。”
阳林接过令牌,细细打量,视若珍宝一般收入怀里。连忙恭而有礼道:“多谢先生大恩,学生莫齿难忘。”
“看来是该出去到处走走了,沧海桑田,这个世道变化太快了。”
元文渊这才起身准备回府,平日呆在皇家藏书室太久了,今日出门竟然有了如此多的感悟,心中感慨万千。
望着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似乎看到自己年轻意气风发的时候,口中喃喃道:“我闻南方有鸟,其名为凤,凤鸟之文,戴圣婴仁。”
说着在红衣小女孩的搀扶下,亦步亦趋的向门外走去,只留下思考老者最后这句话的阳林。
元文渊走出谋心阁大门,便见到阳不凡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阳不凡听说阳林被元文渊叫到谋心阁,心中隐隐大感不妙。
自己这个二儿子,平日里疯疯癫癫,举止乖张,不知道闯下多少大祸。如果不小心冲撞了太皇叔元文渊这件事就不好收拾了。
连忙就急匆匆的感到了谋心阁,又不敢轻易闯入,只能在门口候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赶进去处理。
见元文渊走了出来,阳不凡连忙上前恭迎道:“太皇叔,这是准备回去了,我那二儿子,平日疯疯癫癫行为怪异,如果有什么唐突之处,还请太皇叔见谅。”
“不会,我与你那二儿子阳林小友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可以说是忘年之交,有何来的唐突。”元文渊哈哈一笑道。
说完也不顾一脸错愕的阳不凡,自顾自的与小女孩离去。
“阳林小友?还忘年之交?”
阳不凡顿时心中一片凌乱,这阳林与元文渊到底说了什么,你两人竟然称兄道弟,那我这辈分该如何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