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生怔住了。
如老鬼所言，这极其珍贵的古道纸上确确实实只画了一个人，一个男子。
男子身着白袍，素衫，如墨藻一般漆黑的柔顺长发披在身后，脚上穿着玄靴。
他面若冠玉，浓密的剑眉散发着无比锐利的气息，目光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明亮而夺目。
光洁的额头两旁几缕鬓发飘舞着，右手放在腰间系着长剑的剑柄上，左手负在身后。
他目视前方，浑身散发一股极其锋利的神气，像极了拔出剑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这个人……
楚长生眉头紧锁，面庞上却掩饰不住的惊慌之色，心中更是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宛如暴风雨笼罩之下的大海，汹涌的巨浪在无尽的激流下，冲向天际！
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从眉毛，到眼睛，嘴巴，鼻子再到衣着……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楚长生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幅画，恐怕真的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吧？
在这一瞬间，楚长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他很疑惑，甚至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为什么这幅画里会画着一个与自己几乎一样的人？
是谁画的？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这些又与自己有何联系？
如今看到这幅画，究竟是缘分，还是其他？
这些问题萦绕在楚长生的心头，久久不能消散，以至于他竟一时平复不了自己波动剧烈的情绪。
“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楚长生目光投向老鬼，神色自然，语气平淡，一改此前的惊慌之色。
“呵……”
老鬼目光闪烁，冷笑连连。
从楚长生看到这幅画时的惊愕，到惊慌，再到平复心情，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楚长生的情绪变化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老鬼本以为，这幅画，楚长生理应是清楚的，在他的潜意识里，当他看到初次楚长生的瞬间，就将二者挂上等号，他就没考虑过二者不是同一个人。
毕竟，画中的男子，与楚长生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仿佛他就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就连楚长生自己，甚至都分辨不出真假。
“我不知道你如何得到这幅画，也不知道这画中的人是谁，为何与我如此相似。”
“但是我能肯定，他不是我！”
楚长生神情坚定，不可质疑，仿佛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似的。
看到楚长生不容置疑的神色，老鬼心中没有丝毫动摇，暗自冷笑，皆以为不过是他在做作罢了，当自己是黄口小儿么，怎可能轻易相信他说的话？
“呵，这话，你自己信么？”
老鬼嘲讽道，脸上挂着一丝戏谑，话中更是充满浓浓的不信任与戒备之意。
楚长生沉默了，没有回答老鬼的不解，因为他明白老鬼心中所想，也能理解。
关键的是，事实摆在眼前，画中的男子与他一模一样，楚长生又没有证据证明。
他只能沉默。
“我花了很久的功夫研究这幅画，画用的纸很特殊，水火不侵。不仅如此，它坚韧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我曾用本命贤兵试图破坏它，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效果。”
“方才听闻你所说古道纸，我亦不知晓，想来必定来历不小。但是我曾研究作画所用的墨，此非今世所用之物。”
“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是徽墨，制作方法早已失传数万年之久的东域名墨，对否？”
老鬼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看似悠闲无比，实则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楚长生的神色，屏息凝神，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楚长生却令老鬼失望了，他平静地看着这幅诡异而神秘的画卷，脸色不变，语气平淡道：
“你所言之徽墨，我不知晓，但画中所用之墨，确实有数万年的历史。”
“如此说来，此画的历史也应有数万年之久，是吗？”
老鬼反问道。
楚长生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确实如此。”
“那么……”
老鬼用一股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楚长生，右手将系在腰间的的酒葫芦拿出来，咕噜几口下去。
脸庞闪过一抹红晕，让他看上去显得精神了几分。
他随口问道：
“我曾说，你是数万年前之人，所言非虚吧？”
楚长生静静地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微笑道：
“你观我骨龄，我像老妖怪么？”
老鬼轻轻摇了摇头，他自然能看得出楚长生所言不假，去他所言，楚长生骨龄堪堪十五、六。
但，这并不能动摇老鬼的观点和想法。
“世间能够活够如此长岁月不不朽不烂的，除了……除了无上存在，再无它物。”
“除非，这个人，不是活物……”
“你……”
老鬼凑上来，再离楚长生身躯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来，轻轻用鼻子吸了两口气，眼睛缓缓闭上，神情陶醉，轻声呢喃道：
“你……究竟是不是死物呢……”
听罢，楚长生剑眉轻挑，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扑闪，捉摸不定。
他笑道：
“死物也有思想么？”
老鬼猛然睁开眼睛，陡然增长的气势仿佛能吓人一大跳，他随即老眼虚眯，声音悠长，道：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凡人一生，不过须臾。即便是强如大圣人王，比之无穷的天地，亦不过蜉蝣罢了。”
“何人敢言穷极世间，知晓万物？”
“你我未曾见过，能代表其他人没见过？就算没人见过，就一定能确定它不存在么？”
楚长生莞尔一笑，老鬼虽所言有理，但未免多少有些牵强的意味。如若皆套用此番理论，根本无法证明“实在”。
只能亲眼所见，能证明“存在”，而不能证明任何“不存在”，如此理论，未免有些误导人了。
“所以……”
楚长生声音拖得很长，神色慵懒道：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是活人么？”
“我看不透。”
老鬼声音沉闷，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
楚长生缓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向老鬼摆摆手，风轻云淡道：
“如若无事，那我便先离去。”
说罢轻飘飘转过身，准备走出房间。
老鬼没有出声挽留，而是提醒道：
“画呢，你不要吗？”
“不必了，这本就不是我的。”
楚长生淡淡回应道。
老鬼想了一会，略有迟疑地将画捡起来，走到楚长生跟前，郑重说道：
“此物与你有关，暂且放在你哪里吧。”
楚长生瞅了他一眼，将老鬼那点小心思都摸透了，只是没有说透罢了。
他收下了画卷，头也不回，闲庭信步般离开了这间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