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陈暄儿便带了流霜及随身物品进宫,见过太皇太后之后,便来到偏殿见章琦,此时章琦犹卧于床上,又有有些病态,陈暄儿自然问起,章琦只说是晚上吹了风,着了凉,陈暄儿也并不多问,只略坐了坐便去拜见皇后及陈太后。
这里流霜忙问起章琦昨日之事,章琦见无旁人,便让流霜附耳过来,小声说与她听。流霜听了便吓一跳,章琦又把太皇太后的意思告诉了流霜,流霜心中明白,便不再提。这里章琦喝了药躺下,发了一回汗,便觉得好多了。并不知陈太后那边是另一番情景。
原来前日种种,皆是陈太后一人的主意,陈暄儿并未知道。今日进了宫,便当面问起陈太后。陈太后道:“你这是什么道理?今日竟是怪罪我来了?”陈暄儿只说“不敢”,陈太后笑道:“我还不清楚你?嘴上说不敢,心里到底埋怨我的。所谓先下手为强,我不过想早日解决了,让你早日扶正,我从小拿你女儿一样看待,怎么舍得你这么委屈。”陈暄儿笑道:“我何尝不知姑母的心,只是事缓则圆。纵然昨日解决了她,那也太明显了,难保皇帝不会再赐一位嫡夫人,到时候照样花落旁家。若依我,只要过个一两年,让崇贤寻个错处休了她,到时候连皇上就不好再赐婚了。如今打草惊蛇,往后倒不好办了。”陈太后道:“一条小蛇而已,惊动了也一样好对付,她能躲到哪里去?”陈暄儿道:“如今不就躲到太皇太后身边了?”陈太后笑道:“太皇太后也不能一直留她在身边。况且按着太皇太后的心性,这不过是一时的可怜罢了。太皇太后要是真的长留她,你正好可以先在郑王府打下基础,等她回府,只怕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陈暄儿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陈太后又笑道:“过些日子是我的寿辰,吴王也该回来了。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真是想得很。”陈暄儿笑道:“母子之情,自是自然的。”陈太后笑道:“章氏在宫里自然有我看着,你和崇贤新婚燕尔的,不必为此担心。”陈暄儿答应着,略坐了坐便回去了。
却说又过了几日,章琦觉得已无大碍,便前往佛堂抄经卷,谁知太皇太后听见了反笑了,说“难为她这么上心,抄的日子有的是,何必急于一时?养好身体才是紧要。”刘安听了便笑说:“太皇太后本就不缺经卷,自然不着急。可是夫人新婚,还没和郑世子待多久呢,如今当然是想着尽快抄了好回去的。”太皇太后听了便说:“你还敢说呢!要不是你这东西托懒,她早回去了。”刘安忙陪笑说:“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况且太皇太后都罚了奴才一年的俸禄了,还生气呢。”太皇太后道:“幸亏没事,否则你这老命也不够抵的。一年的俸禄算得什么?要不是看你有年纪了,又伺候了我一场,不然还要赏你一顿板子呢!不过也是他们太猖狂了,竟然敢在宫里动手!纵然你亲自送她到宫门口,只怕路上也有埋伏。”因又说道:“你把那丫头叫来,我想了想,还是让她多呆几天吧。一则崇贤那小子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妮子,丫头回去了也是摆设;二则宫里都能出事,府里能好得了多少?不如留在我身边,她既能平安些,我也多个人说话。”刘安道:“这老奴就不明白了,太皇太后为何如此眷顾这位嫡夫人?依老奴看来,侧夫人出身名门,模样也好,性情也好,又讨太皇太后的喜欢,更与郑世子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看也是侧夫人与世子更匹配些。”
太皇太后叹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想必郑王与王妃也这样想,郑王府哪里有她的立足之地?这丫头可怜呀,新婚第二天就差点没了命,你瞧她的模样性情,要是嫁了别人,或许是一对神仙美眷,可惜天意弄人,偏生嫁了崇贤。她也还算命好,掉下去还有人救,不像那命不好的……所以我可怜她,想着她待在我身边,怎么着也还能留住性命。”
刘安道:“然则夫人总没有理由一直待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终究要回去的,那时候怎么样呢?”太皇太后长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刘安便去请章琦过来,太皇太后便问她愿不愿意暂时留在自己身边,章琦岂有不遵的?
这里正说着话,忽见乐贤来了,见了太皇太后便叽叽呱呱说个没完,太皇太后便问她:“在宫里住几天吗?”乐贤便说:“本来是想住几天的,不想思贤身体不舒服,我就不闹她了。”太皇太后笑说:“那住我这里不好吗?”乐贤道:“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来的时候听说嫂子也身体不舒服,也不好闹的。”太皇太后笑道:“你嫂子好得差不多了,不怕你闹。况且你嫂子刚进宫,难免拘束些,你来了可以和她作个伴儿,白日里也能找思贤说话,你说好不好呀?”乐贤笑道:“那自然是好的。”
太皇太后一面让太监出宫传话与郑王府,一面又让人去厨房挑些乐贤爱吃的点心,一时点心上来了,乐贤就更高兴了,一面吃,一面把最近家里发生的趣事都说与太皇太后听。彼时太皇太后见章琦回房打点尚未回来,便问乐贤“你哥哥和你那位嫂子在家怎么样?”乐贤听了就嘟嘴,说:“自从哥哥娶了她,他们两个就成天腻在一起,哥哥都没空理我了。就说今天早上吧,我本来兴兴头头地跑过去想让哥哥替我梳头的,谁知哥哥说他没空,要替她梳头描眉。我这次进宫还想着找皇帝哥哥抱怨的——谁让他好端端的颁圣旨,让我受冷落了。没想到皇帝哥哥也说没空,不理我呢。真是越想越气。”
太皇太后笑道:“男大当婚,娶亲是必然的,不过也不该这么冷落你,只是不该为这点事叨扰你那皇帝哥哥。下次你哥哥来了我替你说说他就是了。”乐贤听了,一面点头一面吃点心,笑道:“正是这样。”太皇太后见她吃得香,越发高兴了,说:“正要你多来呢,你一来我就高兴。你闲了就去和思贤说说话,她一高兴身子也好得快些。”乐贤一一答应着。
过来一会儿,乐贤便拉着章琦在宫里四处走走,当夜二人便一同就寝,乐贤本就话多,见章琦不厌她烦,乐得与她说话;乐贤心中又想:哥哥自从娶了陈暄儿,便冷了她与自己,虽说身份不一样,然也算同病相怜;再想她模样性情皆好,偏生有这等冷遇,实在不公得紧,倘或自己多陪陪她,能让她多些安慰,况且府上并无其他姊妹,自己从此也算多个伴儿了。如此想着,便越发喜欢章琦。
此时二人躺在床上,乐贤便问章琦“家中是否有姐妹”,章琦便说:“我家里有五姐妹,我排第三,两位姐姐都已经嫁人了,还有两个妹妹比我小些。”乐贤忙问:“那和我年纪差不多吗?”章琦笑道:“四妹妹倒是和你年纪相当,五妹妹还要小些。”乐贤听了乐得起身笑道:“你快说说你四妹妹的模样性情,什么时候你把她接到府里来玩玩儿,我也见见。”章琦笑道:“瞧你高兴成这样,以后有机会了自然能见。不过她可不是斯文的,只怕你见了她不喜欢呢。”乐贤笑道:“见了才知道!不过我真是羡慕你,你家里姐妹这么多,天天一处陪着,多好呀!不像我,郑王府的孩子不多,女孩儿只有我一个,府里没有个正经的姐妹陪着,思贤虽然和我要好,可是她毕竟住在宫里,不能时时一处。”章琦道:“那她毕竟是公主,身份有别嘛。”乐贤道:“有时候真不觉得当公主和郡主有什么好的。”章琦笑道:“若你和我换过来,只怕你就不是这样想了。”乐贤笑道:“我若有这么多姐妹天天一处玩儿,这郡主不当也罢了。”二人说笑着,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太皇太后刚去佛堂,便有陈太后的宫女前来请章琦,章琦只好前去。赖大陈太后寝宫,只见陈太后端坐在那里茶果点心已经备好,只设一客席,章琦上前见过,一时二人对坐。面对陈太后之盛情,章琦一点茶果都不敢用,陈太后见此情景,自知是前事所致,故屏退左右,笑道:“夫人在我这里一点茶水都不用,可是嫌我待客不周?”章琦只说“不敢”,陈太后又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事,怕我一次不成,还要害你。”章琦听了便不言语,陈太后接着道:“事情的确是我安排的,暄儿事前并不知道。”章琦听了惊异,不想她会这么痛快的承认。陈太后接着笑道:“我也是多管闲事,这事原该崇贤来做,我体谅他和暄儿新婚燕尔,不想让他分心,所以就越俎代庖了。你躲过一次又怎么样?枕边人要对你下手,你能躲过几次?你别不信我的话,凭我们陈家在朝中的根基,别说是世子夫人,就算要母仪天下也非难事,只是这孩子痴情,非要嫁给崇贤,我们也只好依她。谁知皇帝要乱点鸳鸯,本来我们是不肯让暄儿如此委屈的,奈何她心坚,又加上崇贤……”陈太后说到这里,偏偏又慢悠悠地喝起茶来,说道:“坐这么久了,你也喝杯茶吧。你放心,茶里没有毒,我不会让你在我的寝宫里出事的。”章琦听了,便要拿起茶杯,陈太后笑道:“加上崇贤保证两年之内让暄儿扶正,陈家这才肯将暄儿将与他。”章琦心中一惊,便将茶杯碰翻,章琦忙起身拿手帕擦干。陈太后笑道:“我若是你,就早早结束了,免得连累家人。”一面起身,一面命人“好生送夫人回去”,便扬长而去。
章琦一路回来,一路细想陈太后的话,失魂落魄,回到宫里,便把自己闷在房里,茶饭不思。众人见她如此,都还以为她是病刚好的缘故,不以为意,之后几日依旧如此,便以为是近来不如意所致,先时几天乐贤在宫里会时常劝慰她,过后乐贤回了府,更觉郁闷难开。太皇太后见她总是闷闷不乐,便问了问宫女太监,才知陈太后相请之事,心知是陈太后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意开导,便让她与自己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