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黄信自回清风镇上,发放镇上军民点了寨兵,日夜提防,劳守栅门,又不敢出兵攻打,累累差人探听消息,不见青州调兵策应。当日听得探子报说:“清风山贼人全伙出动,奔清风镇来了。”更是慌忙失措,无计可施,寻思半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不与他人说,自己换了衣服,混出清风镇,逃回青州去了。
五个好汉带了人马,啥奔清风镇上。众军士已无人管领,纷纷投降。宋江传令不得杀害一个百姓,一个军卒。秦明领人直奔大寨,来捉黄信,见黄信已逃走了,甚是恼悔。宋江去刘高家中将一门老幼都杀了,只留那妇人不杀,要带回清风山去。小喽啰们将一应有的家私、金银、财物、宝贷都装上车子,把牛马驴羊尽数牵了。花荣自到家中,将应有财物等项装载上车,搬取妻子、妹子。众好汉收拾已了,一行人马押着那妇人,离了清风镇,都回山寨里来。
到了山寨,众头领都上聚义厅坐下,小喽啰推上刘高老婆,宋江见了,怒道:“你这泼妇,我好意救你下山,念你是命官的恭人,你却恩将仇报,今日捉来,有何话讲!”那妇人只是下拜求饶。郭盛跳起身来,便道:“这等**,问她甚么?”拔出腰刀,一刀将这妇人挥为两段。众人都来向宋江庆贺。只有秦明未捉得仇人,自闷闷不乐。
吕方令小喽啰安排筳席,一连吃三五日。又过了五七日,山下探事小喽啰上山来报:“打听得青州知府申将文书,去中书省奏说反了秦明、花荣,要起大军来征剿,扫荡清风山。”众好汉听罢,商议道:“此间小寨,不是久恋之地,倘若大军打来,四面围住,如何迎敌。”宋江道:“小司有一计,不知中得诸位心意否?”众人都:“愿闻良策!”宋江道:“自这南方有一去处,唤作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有宛子城、蓼儿洼。晁天王聚集了三五千人,把住这水泊,官兵捕盗,不敢正眼觑他,我等何不收拾了人马,去那里入伙。”秦明道:“既有这个好去处,却是十分好,只是没有引进之人,他如何肯收我们。”宋江大笑,把打劫生辰纲一事,直说到刘唐寄书。秦明听了大喜:“兄长正是那里的大恩人,事不宜迟,可以收拾快去。”当日商议定了,便打点起十数辆车子,把老小并金银财物都装上车子,共有二三百匹好马。小喽啰们不愿去的,,发些银两,任从他投别主,愿意去的编入队伍里,通有三五百人。宋江叫分两起下山,只作去收捕梁山泊的官军。山上都收拾停当,装上车子,放起火来,把山寨烧做精光。宋江与花荣引了四五十人,三五十骑马,簇拥着五七辆车子,老小队先行,剩余大队人马由秦明、吕方、郭盛、三人统领为后队。
众人离了清风山取路投奔梁山泊,一路上见了许多人马,旗号上又明明写着捕盗官兵人马,因此无人敢来阻挡,在路上行了五七日离得青州远了。
且说宋江花荣两个骑马走在前头,背后车辆装着老小,与后面人马隔着二十里远近。又在路上行了十几日,渐渐地离梁山泊近了,这日宋江对众头领道:“假如我们这三五百人投梁山泊去,他那里亦有细作的人,在四下打听,倘若只道我们真是来收捕的,不是耍处,等我前去报信与他,你们随后再到。”花荣道:“兄长高见。正是如此。陆续启程。兄长先行半日,我等催促人马,随后起身。”
宋江带了郭盛,各骑了马,领了十数人,先投梁山泊来。在路上行了两日。当日在路上行了到午时,正走之间,只见管道旁有一个大酒店,宋江看了道:“孩儿们走得乏困,买些酒肉吃了再走。”当时宋江与郭盛先入酒店里来看时,叫小喽啰松了马肚带,都来酒店里坐。只见酒店只有三副大坐头,小坐头也不多几个。一副大坐头上先有一人在那里占了。宋江叫酒保过来说道:“我的伴当人多,我俩借你这里坐一坐,你叫那个客人移换那副大坐头与我伴当坐了好吃酒。”酒保应道:“小人现在就去。”宋江、郭盛里面先坐了。酒保见伴当们都立在炉边,却去与那公人模样的客人道:“有劳上下,挪借这副大坐头与里面两位客人的伴当坐一坐。”那汉嗔怪呼他作上下,便焦躁道:“也有个先来后到,甚么官人的伴当换坐头,老爷不换!”郭盛听了,对宋江道:“你看他无礼!”宋江道:“你由他罢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又见那汉移头见了宋江郭盛冷笑。酒保又陪小心道:“上下周全小人的买卖,换一换有何妨。”那汉大怒,拍着桌子道:“你这鸟男女好不识人,欺负老爷一人,要换坐头,便是赵官家,老爷也不换,再高声,大脖子拳不认你!”酒保道:“小人又不曾说了甚么!”那汉喝道:“量你这厮敢说甚么!”郭盛听了,哪里忍耐得住,便说道:“那汉子,你休鸟强,不换便罢,没理由吓唬他。”那汉跳起来,戳了短棍在手,便应道:“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认两个好汉,其余的都把来脚下踩了。”郭盛焦躁,便提起板凳,却待打将来。
宋江见这人出语不俗,横身在中间相劝:“你两个都不要胡闹,我且问你,你天下只识哪两个人?”那汉道:“头一个便是北京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仗义疏财,英雄了得。”宋江点头道:“久闻卢俊义大名,只是未见其人,这个是一个,另一个呢?”那汉道:“另一个更是没奢遮,乃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郭盛听了呵呵大笑,放下板凳,说道:“只我便是第三个。”那汉道:“你是甚么鸟东西,敢与两位并论。老爷除此两人,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惧他!”宋江道:“你且住,我问你,你既说起两人,在哪里与他们相会。”那汉道:“我不说谎,卢俊义是俺姑表兄,时时相见,只是不曾会过宋公明。”宋江道:“你便要识得宋公明吗?”那汉道:“我如今正要寻他。”宋江问道:“谁叫你寻他?”那汉道:“便是亲弟弟铁扇子宋清叫我寻他。”宋江听了大喜,向前拉住那汉的手,说:“只我便是宋江也。”那汉相了一会,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遇见哥哥,争此儿错过。”宋江便拉那汉入里面问道:“家中今日没甚事?”那汉道:“哥哥听禀,小人姓石名勇,大名府人氏,卢俊义是姑表兄,只靠放赌为生本乡人起小人小弟一个诨名,叫做石将军石勇,引赌上打死了人,奔命江湖上。因小弟去宋家庄拜会哥哥,四郎特写这封书信,与小弟来寻哥哥,如寻见哥哥时,可叫兄长急速回转。”宋江见说,心中疑惑,便问:“你在我庄上住了几时,曾见了我父亲否?”石勇道:“小人只在庄上住一晚,见了嫂嫂与四郎,不曾见到太公。”宋江把上梁山泊一节都对石勇说了。石勇道:“如今哥哥既去那里入伙,势必携带小弟。”宋江道:“这个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且来与郭盛厮见。”二人相见了,叫酒保取来酒肉。石勇便去包裹里取出书信,交付与宋江。
宋江接书看时,封皮逆封着,又没‘平安’两字,心中内越是疑惑,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后面写着: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四因病身故,现停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切不可误。宋清泣血奉书。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撞壁上,大哭起来,郭盛石勇拘住。宋江哭的昏迷,半晌方才苏醒,郭盛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吩咐郭盛道:“不是我薄情,只有这个老父记挂,今已没了,只得星夜赶归,叫兄弟自上山则个。”郭盛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没了,便到家中,也不得见了,世上没有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兄弟去了,那时小弟陪伴兄长去奔丧,未为晚矣。”宋江道:“若等你等上山去时,得多少时候,却是使不得,我只写一封备细书礼,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都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天让我知晓,正是度日如年,燃眉之急,我马也不骑,从人一个也不带,连夜自赶回去。”郭盛石勇两人哪里劝得住。
宋江问酒保借了笔砚,讨一幅纸,一头哭,一头写,再三叮嘱在上面。写了,封皮不粘,交与郭盛收了。讨了石勇的八搭麻鞋穿了,取些银两在怀中,跨了一口腰刀,提了石勇的短棍,酒食都不吃一口,出门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