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都,临淄。
“先生。”
叔孙通慢慢走入,看着简书旁的老人,轻轻一拜。
“不知先生寻我何事?”
孔鲋轻轻一笑,道:“可知秦人寻我儒士以当博士?”
“弟子知晓。”叔孙通转着眼咕噜,试探道,“可是先生欲入咸阳?弟子自当归随。”
“只是你一人入咸阳罢了。”
孔鲋抓着简书,轻笑。
“子之学,足以为师,不必推脱。”
叔孙通额头细出冷汗,吞咽了下口水。
谁不知那始皇嬴政重用那法家之人李斯,以革故法,修以明正,如今却是广纳儒家之学士,恐怕有诈啊。
“先生严重了,弟子之学不过皮毛,岂可背先生而去,望先生莫将弟子逐出才是。”
说罢,叔孙通怯生生低下头,不敢直视孔鲋。
“唉,大道不行。”
孔鲋皱着眉头,苦叹一句。
“叔孙通啊,你可知那始皇竟废我周室之法,而改郡县,天下以法家大治,而无我儒家之术,假以时日,恐怕我儒家之术不传矣。”
周室以礼治国,而这秦竟大改为法,并在六国各处推行法治,以郡县改制六国贵族,以断六国复辟之妄想。
这么下去,儒家的出路还有么?
既然法家大行,老头子这辈的儒家老顽固定是靠不住的,毕竟人家当道,怎能和人家相碰呢?
所以,定要选个处事变通之人入咸阳以当博士,待机遇之时,力挽狂澜,救我儒家,而这人,孔鲋第一个想的便是叔孙通。
“子之处世机敏,为我等万万不可及也,老师于此,请子救我儒家。”
说着,孔鲋便要大行叩首之礼,只是被叔孙通赶来扶着,才没有叩成功。
“先生这是要叔孙通行欺师之道啊!”
叔孙通苦笑着。
这一刻,他晓得了先生这番寻他的意思。
只是,入那咸阳,安危尽在那始皇一念之中,他当如何?
叔孙通看了看孔鲋桌上的一堆简书,皆是自己所学的儒家学说。
若是儒学不兴,他所学的又有何意义呢?只为求得苟且么?
呵,朝闻道,夕死可足矣,圣人皆如此,不过入那咸阳,有何不可。
见着叔孙通眉头紧锁,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孔鲋摇头笑道:“若是不愿,老师也不会强求。”
“先生莫要说了。”叔孙通苦笑一番,“叔孙通虽为苟且之徒,尚知圣人之道,这番,弟子愿入那咸阳。”
“好,好!”
孔鲋激动的一拍案桌,眼老泪下,脸涨得通红。
而后,从衣兜取出一枚圆形玉佩,递给叔孙通。
“此为我师所传,乃孔子圣人之物,以示我道正统,今日,我便传过于你,望子莫要辜负我儒家之学。”
孔鲋之师,乃其父孔谦,为孔子七世孙,到孔鲋这辈,当为八世孙。
叔孙通望着这玉,久久不能语。
“定不负师望!”
叔孙通小心翼翼地接过圆玉,只觉接过的是半座大山一般沉重,呼吸都凝重起来。
始皇帝二年,天下初定,齐人推孔鲋为儒家魁首,以任秦国博士。
孔鲋不仕,令其弟子叔孙通出仕秦朝。
······
秦王宫走廊,一个六岁模样的孩子绊着石子,摔在地上。
“小公子?”
赵高急忙走过廊道,将那孩子扶起。
这孩子是始皇最小的孩子,名为胡亥,虽其母不得宠,可始皇甚爱这小儿子。
赵高也寻思不得为何始皇如此宠爱这小公子,但若是李九见着这小公子怕是便明了。
这小公子和始皇嬴政少时相貌即为相似,便是那眉间的霸气,也都有所相似。
“赵高?”
胡亥声音虽还显童稚,可那目中无人的冷意展露无遗。
“可见孤父皇?”
这便是嬴政所疼爱之处,要知道,便是扶苏也得称一声“始皇”。
“大公子以督城建,始皇检阅去了。”
额,李斯不仅上奏改秦国旧法,还上谏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等工程。
只是,六国遗民还是一个大祸害,嬴政也乐得将这工程交给扶苏去置办,自己则时不时去巡视一番。
明眼人都可知,若是始皇逝去,二世当是谁。
“扶苏么?孤恨他!”
因为他父王时长挂在耳边的不是他胡亥,而是他所谓的大兄扶苏,还让他向那扶苏学习,学他那般软弱么?
“赵高,可教孤法学?”
毕竟,赵高时长和他说,如今父王看重的是法学,秦国以法大治天下。
而他那软弱的大兄,竟拜淳于越为师,引得父王勃然大怒,但想着齐国那般顽固之人,父王只好也就任他随之了。
“哦?小公子欲学法家之道么?”
“正是,待父皇回宫,孤自然向父皇请求让你教孤法家之道。”
见着胡亥这般坚决,赵高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可下一刻便换上一副苦巴巴的脸色。
“万万不可,若是直言,始皇定会有所疑虑,小公子不如请始皇让小人教小公子狱法,这般,小人便可乘机教法家之道,届时,始皇以为小公子自学,定大喜。”
笑话,这么小的孩子主动提出要学法家之道,那嬴政不怀疑才怪哩。
眼神闪过一丝冷意,赵高很快便收拾好情绪,陪笑道:“不知小公子以为如何?”
“孤本是如此以为,只是你碍了孤。”
说着,胡亥用眼睛狠狠瞪了赵高一眼,只待赵高说出个“不”字,便让始皇处死赵高便是。
“小公子英明。”
“既然父皇不在,孤便先走了。”
说罢,胡亥甩了甩手,冷冷地转身便走。
赵高看着那小公子离去的声音,嘴角慢慢勾起轻蔑的笑容。
果然是孩子啊,这么好戏弄。
而后,赵高转身,看着不远处的金殿,那冷笑便是更深了一些。
忽然,脑海中浮现了画面,让赵高身子冷颤了几下,便是这朝阳高挂,赵高也只觉得身子如入冰窟一般,没有暖意。
始皇么?还记得那隐宫中畏光的少年么?他啊,长大了。
的确,那少年不如你,可人总会死去,待你死后,这天下定会变天的。
呵呵,嬴政,这是你欠我们全家的,等着吧,我迟早要让这嬴姓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