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呼啸,带来朔方的雪。
因那前日夜宴后,始皇回寝宫遭遇刺客,乃宫中乐师。
始皇大怒,收天下之兵,筑金人十二立于大殿前,以慑六国遗民。
且令右相李斯,革新秦法,推至天下,有尊法学而贬诸学之意,各派弟子意冷,分散天下隐居。
有异派者,举鬼神之说,入咸阳,言长生之术,始皇尊之。
······
“阿九?”
蒙武艰难起身,看着来人。
“怎么来了?”
蒙武苦笑,沙哑着喉咙道。
“是不是还要瞒着所有人呢?”
李九走到床榻头,看着病殃殃的蒙武,没好气地说着。
若不是咸阳城内有始皇耳目,怕是蒙武能骗过所有人。
“恬小子,毅小子呢?这两你还要瞒着?”
蒙武轻笑一身,坐在床榻上。
“北方有乱,他们去平乱去了。”
所以,蒙武没将病情告之,怕影响军情。
“放心,陛下已遣人看过,小病而已。”
蒙武憨笑着,似乎那得病的人不是他似的。
“待他们两回来,阿九你可得多多照顾,我这老骨头,可理不住军中之事了,还有······”
“喂,莫搞得好像是交代遗言似的。”
李九瞪着眼睛,连忙打断蒙武托孤似的发言。
蒙武笑了笑,没说什么。
“知晓了,若我没有离去前,自会多多照顾的。”
而自己又何时离去呢?
李九叹了口气,看着床榻上那病人巴不得自己走的脸色,摆了摆手。
“好,好,走还不行么?好好休息,恬小子,毅小子我可看不来。”
蒙武看着那离去的身影,苦笑一番。
自己的病自己怎能不知道,什么始皇让人看过了不过是安慰之话。
唉,天下初定,还没看到这崭新的世代就要走了,真舍不得啊。
还有,还没见那俩小子娶亲哩。
阿九,那两小子就劳烦了,阿兄愧对啊!
······
街上大雪匆匆。
以咸阳为中心的驰道早早便建成了,直通中原各处。
只是,咸阳的城防还是如旧,也不知这直通天下的驰道是好是坏啊。
还有,听着传闻,始皇欲打通岭南之道,修通驰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咸阳的各派之人少了,便是那公输家都向始皇请辞了。
但是那新入咸阳的那派人,说可沟通鬼神,神经兮兮的,实在说不上什么好人啊。
推开大门,便见得榕树下吃草料的缟鱼。
战事已无,这东西闲在家中,都长了几斤膘了,再这么下去,变成一个肉球指日可待了。
李九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慢慢走过阶梯。
“大人。”石亭处的青年慌乱地起身,向李九拜了一拜。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喊我李九便可。”
“李九大人。”
青年低头唤道。
要知道,来之前,内史大人腾可好好交代过,这修地室之人可是个大人物,若是得到赏识,那可就前途无量啊。
得了,怎么说都不听,也不知腾那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
“大人,你的简书,落在石凳上了。”
这应是李九早上落下的。
李九接过,看着有翻开的痕迹,下意识道:“你看过了?”
“大人饶命,那大风吹起,恰好将简书翻开,小人实乃不是故意为之”
声音越来越弱,青年惊恐地看向李九。
“你识字?”
如今这世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识字的。
“少时曾跟随一位先生识字。”
“喜兵书?”
“喜!”
李九笑了笑,指着屋内堆积着的简书。
“若是喜欢,这屋内之书你随意读吧,只是这地室,可不能耽搁啊!”
青年大喜,急忙拜礼谢道。
“你先看吧,今日便歇一下,这书简,你也一并带走吧。”
既然是腾看好的人,李九也不介意帮一下。
毕竟这可是向那家伙讨酒的好借口,都是咸阳内史了,该不会穷到酒都吧。
青年又是拜礼,才慢慢离去。
关上大门,北方呼呼吹来,加上这冬日冰雪,可凉得很啊。
青年抖了抖身上沾着白雪的单薄衣裳,将简书放在怀里,迎着雪花慢慢隐没街中。
章邯啊章邯,你可莫要辜负了这些大人的好意啊。
青年小跑着,心里默默道。
······
秦始皇三年,楚地荒,侵扰越地,越人引军抵抗,楚人不敌。
于此,始皇令,将以攻伐百越之地,以作秦郡,开驰道。
同年,秦大将蒙武病逝,算是熬过了这个冬季,但还是没能等到蒙恬,蒙毅凯旋。
“什么人啊!”
李九看着那蒙武的遗书,差点忍不住将蒙武给揪出来好好打一顿。
说好的小病呢?怎么就走了呢?
“鬼将军,还有这酒。”
蒙武的仆人将一大坛酒递来。
“王翦将军离开咸阳时,曾赠了蒙将军一酒,蒙将军知晓鬼将军喜酒,便未开封,让老奴赠给鬼将军你。”
李九叹了口气,问道:“恬小子,毅小子可知晓了?”
“蒙将军不让老奴通知少将军们。”
李九黑着脸,他让你不通知你就不通知啊。
沉默了良久,李九才憋出一句话。
“他还有什么交代?”
“蒙将军请鬼将军多多照顾少将军们。”
“没了?”
“没了。”
“知晓了,好好安葬,若有需要,便来寻我。”
李九送走蒙武的家仆,缓缓抓住手上的竹简。
这人,可真是自以为是啊,以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便没事了么?可笑至极!
······
“章邯,这屋子你看着点。”
李九将看着简书的章邯唤了过来,交代一番。
“啊,大人要出远门么?”
率军南下,算出远门吗?
“算是吧,你便在这屋子住下吧,腾那边,我给交代一下。”
说罢,李九走到老树下,拍了拍缟鱼身上的肥膘。
该是减减了。
北境。
蒙武将兵符交递给来将,急忙唤上的蒙毅,催着快马,向咸阳赶去。
临时换将,这本是兵家大忌,可胜劵在握,差些便可胜利了,也就无妨了。
更何况,主将之父病逝,岂有让人不归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