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渐渐停了，那侍卫急忙跑过李九旁边，歉笑道:“鬼将军，王上邀你入内。”
李九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那侍卫身上。
“以后轮值去取下披风，这天气可说变就变的，别着凉了。”
说罢，李九便直步入内，留下一脸茫然无措的侍卫。
屋内，嬴政听着脚步声，对着李斯笑道:“先生来了。”
“额。”李九应和一句，接着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嬴政可没打算这么容易放过李九，倒了杯酒放到李九桌案前。
“先生可是来迟了，自罚三杯。”
酒可驱寒，李九也就没反抗，顺着嬴政的意思便喝了三大杯。
李九看了看一旁笑着不说话的李斯，开口道:“书生，这一去便是数月，你这月俸可要扣下了。”
“鬼将军想扣便扣吧。”李斯笑了笑。
本来李斯还想说荀况还谈起了李九，但秦王在这，可不方便说这些家常，毕竟秦王可是有正事寻他们的。
“咳咳。”嬴政轻咳了下，顺了下喉咙，“李先生，说一下天下大势吧。”
闻言，李斯端坐，将竹简摊开。
六国之人，皆欲求秦自保，割土地而求秦不攻，畏权臣而不举贤人。
秦有弱六国之心，而六国皆无弱秦之意，君臣佐使自守，以保宗室。
六国君王怯弱，听谗臣而自毁庙堂，惧兵将而自毁军伍，而至六国衰微，不敌秦。
而六国权臣，有贪欲者，以钱私权，勾党互结，致使庙堂无一意，而毁君王之业。
且夫六国连横，外强而中干，若有土地，兵事之争，弃连横而与之为敌，秦无破敌之意，而山东六国自破而近秦。
至此，六国之人，君不君，臣不臣，鲜有贤人位居庙堂之高，多是阿谀谄媚之人，贿土地而保宗室。
接着，李斯详细分说了六国之人如何，六国之君如何，谈起了天下大势。
嬴政倒是兴致勃勃地听着，而一旁的李九则是听着听着，视线便模糊了起来，竟手拖着下巴小憩起来。
说罢的李斯看了眼闭着眼的李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懒地理会，看了眼同样无奈的嬴政。
李斯想了下，走出一步，向秦王一拜。
“臣有一计，可助大王灭诸侯，成帝业。”
嬴政猛然一起，向李斯行嫡子之礼:“请李先生教我。”
“请大王遣谋士持金玉游说关东六国，离间各国君臣。”
说罢，李斯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名单皆是李斯游走各国时所记下的可离间的权臣。
赵相郭开，齐相后胜赫然在竹简之上。
此外，还另有数十人，皆是六国权臣，为其国君所信任。
也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的眼睛才舍得从那份竹简上离开。
“千古之业可成矣！”
“寡人要做那天下一君，归聚天下！”
李九睁眼看了下莫名激动起来的嬴政，叹了口气。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望先生们助我！”
李斯也是莫名燃了起来，此刻只想长啸一声，倾述心肠，但也只是笑了一下，便行君臣之礼。
“斯自然。”
李九叹了口气，望了眼激动的两人，心中倒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跳动，便也摇头笑着应和。
这一天，没多少知道这番对话，只是知道那李斯进入了朝堂中，秦王拜为客卿。
......
冬去春来，白茫茫的一片很快便被绿意取代了。
嬴政终是同意了太后的请求，让那嫪毐入朝政。
也同意了太后搬回旧都的请求，纵使许多朝臣反对，但嬴政还是力排众议，以太后身体不好为由，让太后搬回了旧都雍成城。
倒是吕不韦挺让人出乎意料的，竟带头反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李九倒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想理会，莫说那嫪毐，便是吕不韦的门下，都有着王家的秘士，也不用操心出什么事来。
倒是这月来，那庆轲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与李九饮酒谈剑。
比起吕不韦这些心黑的谋臣，李九更是喜欢与这些侠士待在一块，饮酒谈剑倒也悠闲。
一天，庆轲突然说要离开了，李九便说要去渡口送行。
那一天下着春雨，庆轲小舟身旁还有一名穿着蓑衣的老人。
老人只是抬头看了李九一眼，笑道:“剑是有灵的，莫要让那剑沾上这么多的血。”
说罢，便走到船头，在那竹简写着些什么。
庆轲歉意地看了李九一眼:“鬼将军，这老头便是这样，莫要往心里去。”
说罢，庆轲拿出一壶酒来。
酒不多，喝了一口便没了，庆轲尴尬地看了眼李九。
李九摆了摆手:“不用，走吧，这雨下不大。”
庆轲抱了抱拳，笑道:“若是可以，庆轲必来请鬼将军一饮。”
说罢，便松开了木桩上的绳子。
春雨绵绵，打在渭水之上，溅起一点波纹，随之荡漾开来，向四周散去。
渭水之上，是半笼青烟，笼罩着咸阳外的山水，让人看不清模样。
庆轲就坐在船尾，身旁放着没有酒的酒壶，擦拭着手中的剑，哼着一首卫地的歌，随着涛涛而去的渭水，逐渐迷糊成了一个点，而后慢慢消散，那歌声飘散在渭河之上，良久才散去。
李九慢慢收回视线，转头笑着小声说:“还是莫要回来了。”
侠士啊，是不会有人理解的。
那墨家初代巨子墨翟不也是闻名天下的侠客么，还为了那宋国，步行奔走，劝说楚王，便是草鞋都磨破了好几双。
后来归来时，途经宋国，想要进城避雨，但却被宋人拦下了。
所以说啊，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可容不下这般侠客。
李九慢慢转过身子，长舒一口气，拿着从王家侍卫抢来的那把伞离开了。
······
秦王政七年，季春。
蒙骜终是没能熬过这个春天，在春意阑珊的的三月悄然离去。
丧礼办的很简朴，就如当年的白起一般。
蒙恬哭着跑到李九待着的角落。
“鬼将军，你说人死了会怎么样？”
“消散天地间，什么都没了。”
“我讨厌死亡。”
说罢，蒙恬蜷缩在腿上。
“人终有一死。”李九轻轻拍了下蒙恬，“但我们终会被后人记住。”
只要有人还记得你，我们便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