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秋来,晃晃又是几个春秋。
蕲年宫上,嬴政扶着栏杆从楼阁看下,望着那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叹了口气。
嬴政身旁,一个约莫七岁的男孩乖巧地站着。
男孩看着嬴政叹了口气,不明所以地扯了下嬴政的衣裳,一双大眼睛看着嬴政。
嬴政看了下只够自己腰间的小家伙,笑着揉了揉男孩的头。
那个喊着政哥儿的姑娘不在了,大概是回天上了吧。
想着,嬴政苦笑了下。
而后,嬴政蹲下看着男孩,不禁用手扯了扯男孩的脸。
看着男孩有些慌张又不敢反抗的眼睛,嬴政笑了笑,便松开了扯男孩脸的手,放在男孩的肩上。
扶苏啊,你娘真狠心啊!抛下我们两个就走了。
男孩看了嬴政一眼,突然张开手抱住嬴政,没有说什么。
······
赵境。
无数黑旗飘扬在空中,吓着一旁闲飞的鸟儿连忙扑打翅膀,逃离这个地方。
风轻轻吹过,从几十万人的军阵随缝隙穿过。
风不大,连秦兵身上的布甲片都未掀起,只是从身旁轻轻走过,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秦举三十万攻赵,分南北两路,王翦领南军。
王翦骑马在前阵,看着远方。
此番已是秦军第三次攻赵,前两次皆被李牧所拒。
王翦看了看马下干枯的土地,心中不知喜庆或是悲伤。
这一年,赵国大荒年,土地歉收,赵国民心不稳,人心惶惶。
这一仗应是好打吧,只是不知那边如何了?
北军应是早早到了上党,准备东进番吾了吧?
想着,王翦突然看向韩国那边方向。
这几年来,秦举师百万,以近攻而远交为策,与天下为敌。
而秦近赵,魏,韩,赵君臣固守,且有李牧之良将,难攻打。
魏易攻且有衰落之势,君臣内争,欲以土地献秦而自保。
而韩举韩非以变法,试图强韩,只是变法时长尚短,尚未势强。
而以此观之,韩之威胁居于赵,魏之上。
因此,尉缭献计于嬴政,假以攻赵而谋韩。
秦军攻势很快,半月时间,南军已到邯郸外十几里,而北军则是越过漳水,由番吾攻邯郸。
如此阵势,足以让天下的注意都放在了赵国,韩国更是不虑秦谋。
就当赵使入韩求援,韩王在犹豫要不要援赵时,韩境前线传来战报,秦军攻韩。
很快,韩前线已沦陷,秦军却停住了,派遣使者入韩都城。
韩王宫。
韩王看着那案桌上的竹简,脸上阴晴不定。
一旁的张平看着韩王,没有说什么。
这竹简他也看过,秦王请韩非入秦。
请韩非入秦?呵,韩以韩非变法,若秦孝公时,韩请商鞅子入韩,如何?
此无非便是秦王想绝韩国变法而已,韩以韩非变法,韩非入秦?这变法岂不是个笑话?
可是,若是拒绝,韩又如何?岂不是被秦王黑甲给踏平吧。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响声。
“韩非公子。”
韩非看着一旁的侍卫点了点头,便推门而进,轻轻将门关上。
“叔父。”韩王看着进来的韩非,指着空着的坐榻,“坐。”
韩非轻轻坐下,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张平,笑着看向韩王:“大王,寻非何事?”
虽然韩非已经知道了些,但是臣子不当如此了解。
但毕竟秦国攻韩,他韩非只是一个律官,既不能出使求援,又不能带兵作战。
而秦攻韩又无非是因为韩国变法,那么韩非作为变法之官,无非是想要他韩非以死谢罪罢了。
想着,韩非笑了笑。
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为变法而死,韩非虽九死而不惧。
韩王无力地瘫坐王榻上,昂头看着宫顶。
果然,韩难逃一劫。
此时便是变法之关键,若无韩非,变法如何?无人可知。
但若韩非不入秦,韩之后果可以预测,亡于秦国虎狼之师下。
如何呢?
是俯首于秦国之下,寻的苟且数年,求寻一丝几乎不可能的机会?
亦或是死战,以存韩之最后气势?
韩王不知,也不想选。
张平叹了口气,道:“韩非公子,可知秦攻韩?”
说罢,张平笑了笑,似乎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索性,张平将竹简递给韩非。
韩非看了看。
哈!不是请我自裁么?
韩非苦笑着合上竹简,看向榻上的韩王。
看着忽然苍老了许多的韩王,韩非的手抖了抖,而后拱手向韩王拜礼。
“请大王使韩非入秦,求保韩国。”
“保不住的!”
韩王笑了笑,越笑越癫狂,而后流出两行清泪。
韩王双眼发红,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怨恨着自己的无能,怨恨秦国的攻伐。
韩非看着,摇了摇头,道:“求大王使非入韩,非当以区区之身,求以韩国变法之机。”
说罢,韩非再拜。
“求大王自勉,强以韩国。”
为了变法之效,韩非早已推算良久。
若要一半功,还需三年,若要强韩,需以五年。
只是,韩国还能撑上这么久么?韩非不知,但韩非知道,若是不搏,韩国便什么都没了。
“变法?”
韩王看着眼前的韩非,突然猛地起身抓住韩非额手。
“叔父,告与寡人,强韩所需要多久?”
韩非不忍实说,长吸一口气。
“回大王,所需三年。”
说着,韩非从衣袖拿出一卷竹简。
“此为韩变法之虑,非入秦后,望大王与相国多加安排。”
韩王看着韩非,眼眶早已有些微红,不知觉地轻轻接过竹简,只觉有百斤之重。
俯身向韩非一拜,开口道:“寡人替韩国万民,叩谢叔父。”
说罢,韩王重重地将头磕在王殿的地板上。
韩非笑了笑,没有说话,整理了下有些乱的衣裳,慢慢转过身去。
韩非用手抹了抹看的有些迷糊的双眼,摆了摆手便慢慢离开。
“大王,强我韩国!”
韩王满面泪痕,无力地摊在地板上,静静地看着韩非离开。
······
韩边境,旌旗蔽空,一行鸟儿缓缓飞过。
李九看着眼前的韩非,无奈地叹了口气。
“值得么?”
韩非笑了笑。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