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韩非已死。”
大殿之上,嬴政和侍从下着棋。
尉缭轻身一拜,双目看着嬴政。
“寡人知晓了。”嬴政摆了摆手,笑道,“缭老先生,来,陪寡人下棋。”
说着,让侍从退开,将棋子摆好。
半晌。
嬴政举着白棋笑看棋盘。
“老先生倒是冲动了。”
尉缭起身一拜,笑道:“大王棋艺高超,老朽自愧不如啊。”
嬴政大笑。
老先生的棋艺他是知道的,在他之上。
“老先生若是有话,便直说吧。”
“哈哈,还是被看穿了啊。”
“闻大王欲起兵攻韩?”
嬴政皱了皱眉头,但想了想,还是笑道:“确有此事。”
“大王,你看王宫之外,皆是白雪。”说着,尉缭停了下,“这天下,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若是攻韩,大王不觉用兵过甚么?”
如此寒冬,人家尚且衣不暖,食不饱,若冒冬强攻,此乃不义之战,如此行之,可谓生灵涂炭啊。
“用兵过甚?”
嬴政点了点头,笑着。
“也许吧。”
说到底,尉缭仍是位仁士,讲究仁义之战,反对损害百姓的不义之战。
尉缭重重地看了一眼嬴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老先生可知,韩正在变法?若不尽早除去,终为秦之心腹大患。”
尉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嬴政瞧见,摆了摆手道:“算了,今日,当不论此事。”
“再来一局?”
“罢了。”尉缭眼神黯淡些许,“老了,容易犯困。”
“如此啊。”
突然,嬴政想起了什么。
“寡人听闻老先生通习面相,可有此事?”
“不过奇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寡人观古籍,这鬼神之说倒是有趣。”
嬴政可不给尉缭逃脱的机会,笑着说。
“不知先生以为扶苏如何?”
扶苏么?
尉缭想起了那位公子。
面相刚毅勇武,且有仁心,若无意外,当为人君。
“大公子乃仁义之君是也。”
莫名的,尉缭对扶苏有所好感。
“仁义之君么?”嬴政轻轻念叨一句。
“那寡人呢?”
闻言,尉缭下意识向嬴政看去。
面相刚毅,尚有霸道,却终失仁德。
尉缭干咂嘴,轻笑道:“大王乃王霸之君,可成大业,实乃我大秦之福。”
王霸之君,却失仁德,如此么?
嬴政看透了尉缭的话中暗意,笑着摇了摇头。
但无所谓,一统大业自需霸道,仁义当为守成之君。
想着,嬴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那么,老朽便告退了。”
嬴政没有阻拦,招手让侍卫收拾棋子,自己跟自己重新下着一盘棋,以天下为棋。
尉缭慢慢走出宫殿,未了,抬头看了那飞雪。
霸道,不知是天下之福亦或是祸患了啊。
公子扶苏仁德,可为儒学,而治王道,届时,天下可臣服于秦矣。
哎,老了,想的远咯。
尉缭叹口气,慢慢地离开王宫。
······
第二年立春,天降小雨。
秦王依尉缭计,冬日休整秦军,待来年春,伐韩。
李九斜躺在凉亭柱上,愁眉苦脸地看着外边的细雨。
昨日李九领了王令,要起兵灭亡,以恐天下。
但嬴政还安排了个人作为副将一同前往,而且这人还是一个文官。
文官作为副将,这能不让人发愁么?
外边的雨依稀下着,老树枝条上的绿芽也慢慢冒出头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中年男子冒着雨闯进院子里。
身上衣裳已经湿透,就是束冠的头发也被雨给淋乱,像个鸟窝似的。
“腾见过鬼将军。”
说着,中年男子抹了下额头的雨珠,喘着大气观察这眼前的人。
毕竟他早听闻,这鬼将军信鬼神之说,着一身白衣,但为人凶残,所到之处,人畜不生。
倒是隔着面甲,中年男子看不到这鬼将军的喜怒。
“你来迟了,可知晓?”
李九撇了腾一眼。
若不是等这人,昨日便是起军了,哪等的到这场春雨。
即春的第一场雨,下的是缠绵,细久,没个三两天可没完。
况且,这人还迟来了一个时辰。
“啊?”
腾愣住,张了张嘴,心想大王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时辰啊。
但听着眼前这人的语气,倒不是唬他的,难不成还记错时辰了?
“腾有罪,延误了战机,望将军责罚。”
“算了。”李九摆了摆手,“便是你准时来了,这春雨也不会迟来。”
说着,李九不知从哪掏出个两酒壶来。
“要来点么?”
“不用了。”
腾看着李九,脑中没有半点思绪。
难道这领将都是酒鬼?
他先前入王宫领命时,便看到了那赫赫有名的王翦将军,可谁知这人是个酒鬼,乐呵呵地喝了三四人分量的酒。
想罢,腾向李九拜礼,礼数周全。
“望将军告知,何时起兵,腾好准备一番。”
“额?”
不爱喝酒么?他曾经也是啊,只是被那群家伙带歪了,如今,那群家伙中就剩下王翦,蒙武还在咸阳了。
春雨触景让人伤感,李九没想太多,指着这雨道:“待这雨停后再起军,只是这雨没个三两天可停不下来。”
“那腾便先告退了,不打扰将军了。”
两三天啊,够好好准备了。
“真不试试?军中禁酒,若是现在不喝,到时想要喝你也喝不上了。”
说着,李九拿着酒壶在腾面前甩了甩。
腾也不好落了这鬼将军的面子,只好勉强道:“那腾便喝一点吧。”
······
李九看着已经将酒壶喝空了的腾,一脸郁闷。
不是喝一点么?这明明是亿点啊,喂。
额,说到底还是李九低估了这酒的烈度,也高估了眼前这醉鬼的酒量。
“来,将军,接着喝。”
说着,腾举起已经空了的酒壶,只有几点酒液在壶口汇聚,慢慢地滴了下来。
李九黑着脸,不知从哪招呼出个王家内侍来,送腾回家,毕竟这群人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看着王家内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恋恋不舍的腾给挪走,李九这才相信这人还真练过武。
到底,李九还是套出了些话。
这腾打小生活在秦,韩边境处,自幼便随父亲去韩内做买卖,熟知韩国地形,所以嬴政才让他随军,作为副将。
“看来大王倒是想一举灭韩啊!”
“将军,接着喝。”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子撕心裂肺的吼声,而后,这腾又跑回了院子,刚一进门,便醉倒了。
连忙跑回来的王家内侍歉意地看了看李九,便将腾抱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