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小雨,稍为凉爽,此时距秦军围邯郸,已过半月。
伴有凉风起,雨点倾斜般打在邯郸城城里的人家,凉意十足。
邯郸城内粮食已不足,只怕不用三天,赵军便不战而败了。
宫内走道因这雨荒凉许多,不见人影,只见雨打落花瓣,落于走道上。
凉亭外,雨线一点点滴落池面上,在池面泛起一阵一阵的的波纹。
“相国,赵国该是如何?”
赵王坐下石凳上,醉在这番雨景下。
城中守军不过六万,而那围城秦军竟过二十万人,且赵军饥饿,如何能战?
郭开没有说什么,脑中还是那般空白。
日日夜夜思念着的秦军并没退军,反而围城起来。
是啊,秦人的话怎能相信,真是愚笨啊!
“臣不知。”
郭开摇了摇头,看着雨中的宫廷。
如今还是赵国的,还是多看一眼吧,用不了多久,这就不再是赵国的了。
“难道我赵国,竟无退路了么?”
真要随赵葱言,要这满城的百姓随寡人一同赴死于大赵么?
不降,城灭人死,可赵人还在,便是邯郸没了,还可复国。
但若是降了,大赵便无复国之望了。
只是,赵王真的不想死。
同样不想死的,也有郭开。
“大王,可曾想过降秦?”
郭开轻声道。
“自代地发事以来,灾祸不断,民之多艰。”
郭开轻轻托住栏杆,顿了下。
“我民有曰,‘赵人号哭,秦人欢笑,如果不信,看看田里只长草。’
我民之多艰,望大王生救之。”
雨点轻轻打在凉亭上,碰撞出脆耳的“滴答”声。
“大王,降吧。”
为了城中之民而降,倒是个不错的借口,至少,赵王心动了。
若这般,寡人在后人眼里,也该是一代无奈仁君了吧。
毕竟,赵王也是普通人,他也想活着。
“降吧!”
······
三日后,赵王降秦的消息传遍赵国境内。
无人不痛骂赵王与郭开两人狼狈为奸,断送赵国国势。
而反秦之人,也只是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恍惚,不知该做些什么。
毕竟,赵王都降了,他们这些臣子能如何?
赵王交接了王印,便按秦王王书那般,迁于房陵。
有忠于赵王者,变卖家产相随。
其余赵臣,除郭开外,尚留其职。
路途遥远,加上赵王苦苦哀求,王翦无奈之下,只能遣一营秦军护送,以防不测。
毕竟这迁地是秦王安排的,若是在路上便发生什么意外,那可落了秦王的面子了。
邯郸城还是那个邯郸城,王翦只是封了赵王宫,按秦王那般遣散了宫中隶属。
至于城中百姓,便随先前说的那般,降者不扰其民,所以,赵人虽怒于秦人,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只是那赵葱与那司马尚等人,在赵王投降那天以身殉国,还是没能改变赵王的降意。
······
“蠢东西,还没收拾好么?”
郭开坐在石凳上,看着那来往的仆人,没好气地骂道。
“秦人,没个好东西!”
郭开轻声骂道。
若不是他郭开,秦人怎可这么容易攻下邯郸,如今竟如此待他。
先前王翦来了,说是尉缭见这郭开可怜人,给郭开一个可以在咸阳居住的机会,只是秦军还有大事,便没有军队护送了。
没有秦军护送?这不是让他去死?
如今的赵国,谁人不想杀他?若不是他这些日子都待在秦军那里,怕是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只是不去,留在这邯郸内,早晚也得死啊!
索性,郭开便不考虑了,连忙让家仆收拾好这些年收刮来的钱财,打算立即出发去咸阳。
有着这些钱,他郭开在咸阳也应该吃的香才是。
想着,郭开又是一阵抱怨:“手脚利索点,快!”
若是慢了,让那群家伙知道了,那就逃不掉了。
趁着午时,郭开连忙出城。
领着王翦给的令牌,秦军没有阻拦,任由着这人领着几辆马车出去。
小道上,郭开见着越来越迷糊的邯郸城,嘴角不禁上扬。
去到那咸阳,先要拜访那个老狐狸才是,然后无论如何也要脱去自己身上那黔首的身份才是。
郭开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全然不知驾车的家仆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慢慢的,郭开发觉了不对劲,毕竟这条路他走了上百次,怎会是现在这般风景了?
“停!”
郭开着急地喊道。
只是那家仆全然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挥着手上的鞭子,打在马背上。
“你这是干什么?”
郭开紧紧抱着马车,生怕被甩出。
“干什么?”家仆笑着,“郭开大人,我兄长是北境军的,你说我要干什么?”
说着,家仆停了挥打马背的鞭子,扯了扯缰绳。
“吁。”
马车停了。
“到了,郭开大人,下车吧。”
郭开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马车,不肯下去。
只是上来了几个人,强行将郭开扯下,拉着他去到一条河流前,将郭开摁下跪对着那河流。
“李牧将军,害你的人我们已找到了,我们让他跟你赔罪。”
听罢,郭开身子冷颤一下,识趣地对着那河流对面磕了个响头,额头都磕的有些紫红。
“各位爷,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老朽吧,老朽年纪大了,便是你们放过老朽,老朽也没多少年活了。”
郭开陪笑着,只是没人为之所动,而是取出绳索,将郭开吊在树上。
而后,没人知晓发生了什么,只是郭开的求饶声,惨绝人寰。
······
五月。
秦军并未被遣回咸阳,而是赶赴赵,燕边境驻守。
同月,赵王已至房陵,深居山林之中,醉心于山河日月。
一日,见池鱼而勾起思乡之意,悲而歌曰:“房山为宫兮,沮水为浆;
不闻调琴奏瑟兮,惟闻流水之汤汤!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
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
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夫谁使余及此兮?乃谗言之孔张!
良臣淹没兮,社稷沦亡;
余听不聪兮!敢怨秦王?”
自名《山水》,以悔诛杀李牧,以忆赵国往日。
有樵夫经过,感其悲意,传唱于街市,其后皆有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