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缭先生。”
嬴政见着来人，惊道。
“这么早，不知寻寡人何事呢？”
日头出却未全现，青铜柱上的火光还在跳动着。
见着嬴政一脸疲倦的模样，尉缭抚着白须轻笑:“大王又是一夜未眠啊？”
“倒是让缭老先生见笑了。”
嬴政笑了笑，将公文放下。
这楚国新灭，这么来，已是五国破灭了，大大小小的琐事，嬴政怎睡得着啊。
“倒是有扶苏在，若不是，可有寡人忙了。”
嬴政前些日子给扶苏寻的老师已是教罢，想着扶苏无事，便让扶苏来助他处理公文，毕竟，迟早的事。
“扶苏公子啊？”
尉缭到处张望，却没看见人。
“莫要找了。”嬴政笑了笑，“熬不住，寡人遣人送他回去了。”
说着，嬴政笑着摇了摇头。
这年轻人的精力可不行啊，看来可得好好锻炼下了。
“大王。”魏缭望着嬴政，“现在这般，鬼将军该到齐国了吧，想必，很快，大秦便可一统天下了。”
“缭老先生？”
“哈哈，老朽倒是多言了。”尉缭摇了摇头，笑道，“大王，老朽此番来寻，是为一事。”
“但说无妨。”
嬴政收起笑容，看着尉缭。
“若是老朽没记错，大王曾答应老朽一事。”
“寡人记得。”
嬴政点了点头。
“这般，老朽求大王赐老朽卸田归甲。”
透过青铜灯跳动的火光，嬴政默不作声地看着尉缭，后者目光凝定，毫无惧色。
“缭老先生要走？为何？”
尉缭抬头看向嬴政，如同前些年入秦劝说秦王一般，只是，如今多了一份惆怅。
“大王知晓的，老朽不善为官，既天下将定，老朽不如退隐山林，求得自乐痛快。”
说着，尉缭露出一丝向往，嘴角也上扬起来。
只是，嬴政看出了那道意味，只是琢磨不透为何。
长空的月牙已隐没于云层，露出半点的日头缓缓挥洒光辉，拨弄着这片夜幕。
“缭老先生欲走，寡人还能拦不成？”
嬴政起身，背手走向楼阁的栏杆旁，看着那天将明的景色。
“只是，还望缭老先生待军归来时才离去。”
“多谢大王。”
尉缭向着那道有些孤寂的背影深深拜了一礼。
身子消瘦，可能是整日忙于公文吧，不过至此，到还是个好国君。
只是······，唉，希望老朽错了才是。
“大王，那老朽便退下了。”
“缭老先生，走好。”
“诺。”
尉缭轻轻放下手上的令符，再看了看楼阁栏杆旁的那道身影，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悄悄离去。
走了呢，又是只剩寡人一人了吗？
嬴政看了看还是夜色下的山河，单调而壮阔。
看着天边那一抹肚白，嬴政恍惚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舒适地吸了口气。
寡人要做这天下的王了，厉害吧，哈哈······只是，你不在了啊。
往后，还会有多少人离寡人而去呢？
还有，不用担心扶苏这小子，朝臣可是个个都夸好来着，当然，比寡人可差多了。
若是他性子不像你，啊，对，像寡人一样也不行。
现在先生已经去到齐国了，先生的懒散倒是没有变过，只是领军这事，可没含糊过，让寡人想想，该奖赏什么呢？
“扑。”
楼阁外的枝丫轻动，一只夜鸦扑打着翅膀向宫外飞去。
嬴政笑了笑，收起那一丝伤感。
这可真是个惹人的夜鸦啊！
······
都城破灭，楚歌再无。
迎着这将要隐没的月色，项梁有些烦恼地将就身旁的草拔出，叼在嘴上。
村子不大，只是这夏夜未免有些燥热，有些老人早早醒来，出到院外凉着清风。
只是那不知从哪来逃难来的一大一小着实吸引住了他们的眼光，手不停地扇了扇风，绕有兴致地向那边看去。
本是将军世家，项梁哪受得那样的眼光，恶狠狠地冲房顶上的小子呵斥:“快下来！”
“叔父。”小孩抿着嘴巴，皱巴巴地看下来，“你告诉我父亲去哪了，我便下来。”
诶，这才多久，还会威胁人了？
项梁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孩，当然，想要揍小孩一顿的想法没有断绝。
只是，这可是自己大兄和父亲都没打过的宝贝，若是自己揍了，该不会······
想着，项梁身子冷颤一下。
这屋子毕竟还是草草搭建的，梁柱可不结实，茅草也是随意铺放着。
一个不小心，小孩的脚踩空了，就要掉下来了。
项梁急忙起身，苦丧着脸将小孩抱着。
“待你长大些，我再告诉你，可以？”
是商议的语气。
小孩也是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头才知道方才说的什么。
而后，小孩兴冲冲地从项梁的怀里下来。
“以后，可别拿自己的安危威胁别人，没人会在意的。”
项梁眼中的柔色一转而逝，嘴上不留情地说着。
“额。”
小孩没有驳斥，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是，小孩丝毫没有回茅屋去睡的意思，而是躺在方才项梁坐着的那片地上。
“还不回去睡？”
“太兴奋，睡不着。”
项梁叹了口气，坐在小孩旁，无奈地给小孩身上的茅草收拾着。
“小子。”项梁看着头上都有茅草等等小孩，嘀咕着，“要有我项家之后的样子啊。”
嘴上硬生生地说着，手上却是不停地给小孩整理衣服。
小孩没有反抗，只是怕痒，总被逗得发笑。
项梁见着傻笑着的小孩，嘴角也不禁弯起弧度。
籍儿啊，某要怪叔父瞒着你，待你到时候了，叔父自然会告诉你的。
以身殉国么？两个蠢货，便是这么，有多少人记得你们？
还有，为何不唤上我，还塞个小子给我。
不过放心吧，这小子我会好好照顾的，定不会辱没了我项家。
收拾罢，没好气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抬眼看着这黎明前的黑暗。
耳边，恍惚传来一旁老人的窃语，很是模糊，听得不太清晰。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项梁握紧拳头，缓缓地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