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四人分为两队离开了地牢。
云轻和卢成之去地下水牢带走狄元,许岸和郑观火去知府书房。
去书房的路上,两人遇到一队侍卫,还未等许岸手起刀落,郑观火手刀一劈,几人悄然倒地。
许岸忍不住赞叹道:“好利落的手法。”
“待今日离开此处,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她道。
两人来到书房外,两队人马穿戴整齐地在附近巡逻。
郑观火跟着许岸躲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他看了来来回回巡逻着的侍卫,悄声对许岸说:“我上前引开他们,你拿着钥匙进书房,速去速回。”
许岸眯起眼睛,问:“小侯爷为何,要这样冒险帮我?”
郑观火猫着身子慢慢站起来,顺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一个北齐人帮着南梁的小公主抓南梁官员,想想看就很有意思。”
说着便飞身而出,引走了一大片侍卫。
许岸轻轻放了白眼,追风蹑影般的进了书房。
她反手掩上书房的门,不由得起疑:这一切,都太容易了些。
正想着,身后的房门一声闷响,她伸手一推。
竟是锁上了。
许岸猛吸一口气,紧紧地靠在门上,猛的回头环顾四周。
胡应东从书架后走出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半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只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晃了几下。
“微臣,请长乐公主安。”
许岸的手攥着腰间的短刀,稳住自己的气息,道:“知府大人莫不是梦魇了,小人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本府从前日见你,就觉得你看着眼熟”,胡应东将画像扔在她的面前,摸着络腮胡子,“竟真的是公主殿下。”
“只是公主殿下此时应该在碧穹峰上闭关,出现在此处,是不是有违规矩?”
许岸眉目一凛,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此前皇城司也是想用此借口给她定罪,违抗皇令是什么罪,她最清楚不过。她冷声开口:“放肆。”
“区区四品官员,见到本宫不行礼,成何体统。”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公主不顾自己失了规矩,还来管微臣是否失礼?”胡应东皮笑肉不笑地回话。
许岸攥着短刀的手越来越紧,她仰起下巴,斜眼看着胡应东:“本宫有宰执的私印在身,奉九臣阁之令,特来歌阳知府找一物。”
胡应东从背后拿出一个匣子,笑意越来越深。“公主说的,是此物吧。”
“歌阳知府胡应东,于端清一年出任凤阳县丞,端清十年任歌阳知府。任职六年,欺压百姓,克扣公粮,贪污行贿,贩卖私盐。任意一条罪状都可判你死罪,你可知罪。”
“公主所言皆是事实”,胡应东直言不讳地认罪,话锋一转,“可公主哪来的证据。”
“我那六王叔,倒是很看重你。”
胡应东闻言,这才显露出几分慌张来。许岸趁其不备,攥着短刀冲上前去。胡应东反应也是极快,身材魁梧,身手矫健,许岸手中只一把短刀,只割破了他的衣袖。而胡应东拿着两把长剑,割破了她的手臂。
“公主别白费力气了。”胡应东靠在书架边,看着轻喘着的许岸,“微臣府上的侍卫即刻就到。公主不如好好歇歇,明日便有人接您回金陵。”
许岸仰头,撕开有些宽大的衣袖,用嘴咬着衣袖缠紧伤口。“本宫就是回金陵,也绝不会被六王的人送回金陵。”
青丝挽起,几缕青丝凌乱地散落在箭头,她捂住伤口,紧紧地抿着唇。那眼神,嫌恶、坚决、不屑,全然不像胡应东所知道的她。
传言,长乐公主是南梁帝的掌上明珠;传言,长乐公主性情温婉贤惠;传言,南梁无数青年子弟心悦于她……
可面前的长乐公主,只让他想到八个字:雪域孤狼,睚眦必报。
他是占上风的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还未开口,只听门外一声巨响,郑观火一脚踹开书房的门。
胡应东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许岸冷声开口:“留活口。”
郑观火点头,腰间的赤霄长剑应声而出,凌空划出三道白光,刀刀避开胡应东要害。
许岸上前,双指在他背后重重一击,胡应东头一歪,昏死过去,手中的匣子掉落下来。
许岸撬开匣子,细细看着匣子内的东西。
郑观火将长剑收入剑鞘内,上前道:“狄元已经被成之和你的人救了出来。这匣子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许岸收起匣子,躬身谢道:“多谢小侯爷相助。”
“你再不快点走,一会儿那群侍卫就要进来了。”
许岸却大步走出书房,正巧对上赶来的云轻。她将令牌递给云轻:“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如今不宜出面。”
“狄元和郑小侯爷的人在府外,码头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大师兄会去接应你们。”
“长歆姐,你就放心地去见大师兄和秦二公子。歌阳的烂摊子就交给我这个孤家寡人咯。”云轻笑嘻嘻地接过令牌。
许岸被他气笑出声,轻轻打了一下他。“没个正形,回去我可要向师兄告你一状。”
郑观火迈出门,正巧听到那一句“大师兄”“秦二公子”,他停了脚步,悄悄打量起许岸来。
笑眼盈盈,眉目如画,灵动夺目。
他却有些烦躁,闷声开口:“小殿下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这儿了?”
许岸摇着头说:“本宫巴不得赶紧走。”
说罢,两人便离开知府宅子。
却听见身后云轻似是拿着令牌道:“吾奉九臣阁之令,特来缉捕歌阳知府胡应东……”
卢成之和狄元在护城河旁等着两人。
“见过将军,长乐公主。”卢成之道。
“有劳卢公子了。”许岸颔首谢过,船上的小厮立马扶着狄元上了船。
许岸转身看着郑观火,犹豫着该怎么谢他,却听他开口道:“许岸,我有一事想问你。”
卢成之闻言,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你既知道我身份,为何还会当着我的面暴露自己的势力?”
许岸闻言,轻笑起来:“就像小侯爷也告知我你的势力一样,北齐在歌阳的暗桩,我会让云轻亲自剿灭。”
“你怎知……”
“若无暗桩,卢公子怎么可能在几日之内便找到你。”
“倒是我疏忽了。”他自嘲着说。
“那你为何,不趁着我没有武功之时便要挟我?”
这才是他最不解的地方。
许岸沉吟半刻,直到船上的小厮前来催促,她才低着头轻轻开口。
举目见月,远山迢迢,山野千里,皎月清晖。在月光和霜色中,她的面庞宛若来自远方那最缥渺、却又最真实的景色,这一切的一切,好似在梦中,亦或是曾经,所经历过的。
她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将军,将军?”卢成之见郑观火迟迟没有任何吩咐,忍不住上前喊道。
却见那长乐公主,笑的极为明丽动人,“金陵的桂花最是清甜,本宫最是喜欢。若有机会,小侯爷定要去金陵东麓六湖,一览秋色潋滟之景。”
郑观火这时才回过神来,一开口,说话都是结巴着的。“小……小殿下客气。”
许岸不再答话,只是点头浅笑着。说罢,便回头向岸边的船走去,墨发轻扬,青衣微摆。“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当如是。
卢成之上前小声提醒道:“将军,昌都那边,催得很急。”
郑观火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有几分懊恼。末了,他长吁一声,一整衣摆,回头大步向城内走去。
“将军……属下给您备的马就在城门外。”
郑观火闷闷地一摆手:“带爷过去。”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地便落下来,江南的桂香不着痕迹地融入进这带着潮湿的飒飒秋风中。
“昌都,可没有这样的桂花。”郑观火想着。
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吩咐着卢成之说:“成之,帮本将查一个人。”
“将军请讲。”
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缓缓说出一句:“金陵,秦二公子。”
“师姐,大师兄派我来接您回碧穹峰。”碧穹峰的弟子谢州已在船上等她多时。
许岸微微偏头,重复了一句:“回碧穹峰?”
“圣上昨日午间提了一句,说是今年不比往年,战事方才结束,便恩赐了公主您只需闭关一月。过几日便有人来迎您回宫。”谢州拿出一封信,应道。
许岸接过信封,顺手放在燃着火的灯芯上烧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便先回碧穹峰吧。”
“其实……”谢州思量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师姐也无需如此着急。”
“听闻圣上谴了宰执二公子来迎您回宫。”
谢州犹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师姐会揍他。他可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自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想来碧穹峰那等人杰地灵之地,弟子须得武艺超群,做起戏来,都比台上的角儿更加生动可信。
许岸本来还是一副烦闷嫌恶的样子,闻言,只是垂着眉深深地叹了口气,任谁看了都觉得无奈。
“秦澈……他又瞎操心。”许岸头疼的很,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揉了揉额角,低头说道。
谢州苦口婆心地劝着:“秦二公子这哪是瞎操心呢。这么些年,也就师姐的事儿,他最上心了。”
“谢州,你最近很闲?”许岸凝眉回头清叱了一句。
谢州被她这么一冲,却还是贼兮兮地笑着,轻轻巧巧地退后了几步,道:“师姐,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许岸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道:“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罢了,好生安置狄元,待他病养好了,我还有事要问。”许岸有些倦了,她摆摆手,背着手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