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着脚丫,一路踩着田埂,路边的野草被她的脚丫压得很低。
有泥土沾在野草的根茎上,她走过之后,那野草又很倔强的扬起了头。
田埂上几乎都是泥土筑起的,鲜少有琐碎的石头出现。
潼瑛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硌脚的,反倒觉得更贴近自然。
她也早忘了腿上的疼痛,似乎很是享受雨水带来的清新。
她人还在篱笆院外,便听见大山吼了起来:“瑛娘,瑛娘。”
潼瑛瞧着大山很是欢迎她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还没同大山说话,又听见大山喊了起来,“血,血!”
关小兰因着潼瑛去了田间,算是得了空闲,此时却听见大山在屋外大声吼着,不由得有些惊慌起来。
她急匆匆的跨过门槛儿,朝着屋外走来,便见着篱笆院外的潼瑛。
一眼也瞧见了潼瑛腿肚上的血色。
她连忙冒着雨色,朝潼瑛走了过来,“这是咋了?”
潼瑛倒是还没讲话,关小兰又自己一个人说的话,“这莫不是,被蚂蝗给搅了?”
潼瑛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然后便继续朝着屋里走去。
老夫人此时也拄着拐杖,朝着潼瑛这边看了过来,她瞧了一眼潼瑛腿上的伤,然后脸色微沉,“细皮嫩肉啊,你说这样的姑娘要着有何用?干点农活手给伤了,下水田又被蚂蝗给搅了,关家这是造什么孽了?”
老夫人的话,每一句都入了潼瑛的耳里,但她没有一句回应。
一旁的关小兰忙将潼瑛身上的蓑衣和头上戴着斗笠给卸下。
又引着她进了屋子,这才稍稍的松懈了下来。
潼瑛被关小兰安置在一边坐下,便见她便左右奔走着,不一会儿关小兰便朝着潼瑛说道:“你先用清水洗着,伤口不算很大,但是你要保证不会让它再流血,看样子水田你是不能下了!”
关小兰说这话的空档便已经带上了刚刚从潼瑛头上取下斗笠了。
潼瑛倒是一句话没说,关小兰又一边急急忙忙的系上了蓑衣。
“我先去田间看看,你自己先应付着吧!”
潼瑛看着关小兰急匆匆离开的模样,又转回头看着眼前关小兰备着的东西,说是应付着,可其实她把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清洗的水,擦手的抹布,可以擦的药膏,都已经一一放在了潼瑛的面前。
倒是一旁的大山,伸着手在潼瑛受伤的腿边胡乱的比划着。
潼瑛知道大山是想要治疗她腿上的血色,可是她也看出了他的手足无措。
于是她拿着药膏朝着大山说道:“一会我擦药膏,你帮我擦,现在你先别动。”
大山似乎也听懂了她的话,顺势便收了自己的手,端正的坐在一旁,一动不动起来。
潼瑛只轻声低笑,又伸手进一旁的清水中搅弄着,然后将水浇淋在腿肚上。
蚂蝗附着过的痕迹确实很微小,大概是因为他们发现的及时,所以蚂蝗并没有很深入。
潼瑛瞧着有少量的血色流了下来。
又瞧着伤口处有些微微的红肿,但似乎并没有很严重,反倒是被关四婶拍过的地方红红的颜色更深。
潼瑛一边仔细的做着这些事情,一边感受着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朝着她看。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晓那是老夫人站在她身后的目光。
老夫人似乎也很吃憋,她这般怒气的朝着潼瑛看着,潼瑛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也只得朝着地上狠狠的拄了一下拐杖,然后转身朝着里屋走了去。
潼瑛自然不会去理会她,反而更是仔细的擦拭着那些水渍和血渍。
等到整个伤口完全暴露出来,她这才朝着大山说道:“你要帮我擦药膏吗?”
大山不住的点着头。
潼瑛便将药膏扭开,然后递给了大山。
她正想着,即便大山痴傻,可是在没有和他抢吃食的时候,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潼瑛微笑的看着大山,却见大山拿着那药膏就要往口中喂去。
她连忙伸手将大山的手握住了。
“大山,这是药膏,不能吃。”
大山一脸的不情愿,似乎是以为潼瑛又要抢他的吃食一般。
他依旧攥着手,不肯将手中的药膏还给潼瑛。
甚至还朝着潼瑛大声的吼道:“糖糕,枣糕,药膏。”
潼瑛听着大山的话,不觉轻声笑了起来。
“大山,糖糕有糖,枣糕里有枣,这药膏里嘛,自然是有药啦,难不成你喜欢吃药啊?”
大山听着潼瑛的话,顿时将药膏一把扔了回去。
“药药苦,不吃。”
潼瑛这才接过药膏,挤了一点,轻轻的涂抹在伤口处。
然后又朝着大山说道:“这才对嘛,下次一定要分辨清楚了,能吃的东西我一定会让给你,但是不能吃的东西,你就不能再这么鲁莽了。”
“听瑛娘的。”大山很是努力的说道。
潼瑛看得出大山眼中的认真。
今天的大山,没有口眼歪斜,也没有流口水,在阴雨的天气里,她看到的是一个极有文人气质的大山。
雨珠依旧在不停的落下,大山和潼瑛便坐在一处,看着那雨珠连成线,滴嗒在院落的泥土里。
院子里多数积了水。
石磨旁的小狗此时也有些难看起来,它不知道自己该栖身何处,只能蹲坐在一旁,脸色难看的望着那雨。
对于关四婶而言,这场雨意味着希望,等到所有的雨水收拢在田间,他们才有更好的水田来让那些水稻生长。
可对于那只小黄狗而言,这场雨就是来毁坏它的小家的。
潼瑛瞧着眼前的一切,忽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恍惚间,她又很明了,这并不是一场梦。
因为大山还在周围咿咿呀呀着。
潼瑛心中也想着即便这是梦,她也应该是很清醒的。
时间倒是恍惚一过,夜色也很快便来了。
老夫人又在屋子里做好了晚饭,等着两人回来。
炊烟寥寥与雾气相融,整个村子里都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雨水渐渐停住,潼瑛瘸着一只腿,站在篱笆院儿外望着关四婶和关小兰,等待着他们回家。
篱笆院外的小道上,早没了潼瑛之前走过时留下的脚印,反倒是留下了那个云大叔,牵着牛儿走过的牛脚印?
稍大的牛蹄留下一个水窝,雨水浇注中倒是显得有几分娇憨可爱了起来。
到处都朦胧了起来,雾色和夜色也渐渐开始交融。
潼瑛还想着再看一眼夜幕时分的景色,便听见不远处两人的声音渐渐的靠近。
潼瑛听出来是关小兰和关四婶的声音,便也就转身进了门。
几日的雨停停顿顿,连着下了三天,才终于有了大晴的意思。
关四婶和关小兰,一连收下了五个大田的水。
别说她们人累得背痛腰酸,站直了身子走路难受,就连云大叔家的水牛,近来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云大叔偶尔从关家门前经过,潼瑛也总能听见那水牛的叫声中,隐隐的带着一些压抑感,甚至有一些积怨,让人难以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