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葭又在找东西了。
一大早刚洗完脸,手还是潮的,就床上床下地找昨天刚买的那套精华素,她的东西既多又乱,找的方式又别致,要把自己床上的所有东西移到别人床上,要把自己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搬到别人桌上,再来一件一件地找,找不到就发脾气,摔书本,最后不耐烦了,也不管堆在别人地盘的东西,自己一走了之。
梁晓棠就很好脾气地在一边儿说,“总是乱放,难怪总是找不到东西,好吧,我就算做好事,帮你收拾收拾吧。”
收拾戈葭的东西是一种享受,对于梁晓棠来说,可以很近地看到睡衣的牌子,直接摸到枕套的质地,还有那么多新鲜精致的小玩意,香港的白花油,新加坡的眼套,美国迪斯尼图案的小闹钟、小电筒,日本最新款的WALKMAN……连她的卷纸筒都特别漂亮,粉红格子布的外套,还有流苏和花边。
梁晓棠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这些小宝贝,好像都是她自己的,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摆好,还要左看右看一下,把Dior香水瓶从施华洛世奇化妆镜后面移到前面,这样更好看。
她太专心干这件事,连上课都忘了,猛地醒来,宿舍已经静了。
上午是选修课《行为金融学》,教授老眼昏花,逃两节课问题不大。
戈葭的箱子合上,垂下一角水红色的衣袖,那是什么衣服,没见她穿过。
本来只是看看那件衣服,不知怎么,到后来,梁晓棠穿上了戈葭的另外一件衣服,还有裙子,还有鞋,还有泳衣,戈葭最爱游泳,单是鲜艳的泳衣就有八九件,多么性感的泳衣,把身段衬得愈发玲珑,她迷恋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人靠衣装,自己太适合这些漂亮的衣服了。
她穿着戈葭的衣服,用着戈葭的化妆品,听着戈葭的耳机,吃着戈葭的巧克力,放松起来,大大方方去翻戈葭的抽屉,顺手拿了些零钱,那个时候,如此进入角色,她真的当成那是自己的钱了。
而此刻,麦蓝的床帘下面慢慢伸出两只找鞋的脚。
那种感觉,耳朵里是张震岳的《爱的初体验》,泯灭了一切尘世的声响,所以,没有任何征兆,当麦蓝睡意朦胧的脸直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梁晓棠因为过度惊吓而有点迟钝了。
女生宿舍不是遇到自律会检查,即使人不在里面,床帘一般也是拉着,遮盖一下不叠被子的小秘密,麦蓝今天上午没课,就睡了个懒觉,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不去上课!”梁晓棠尖声地叫着。
还迷糊着的麦蓝给她吓醒了,“我——我没选《行为金融学》啊。”
本来梁晓棠不和麦蓝说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眼下这个场景更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没干什么你知道吗!”梁晓棠放软声音。
“哦。”麦蓝看清梁晓棠这一身,眼神还是有点吃惊。
“我只是看看,看完就放回去。”梁晓棠挤出一点笑,忙乱地换下衣服,摘下首饰。
“嗯。”
“我没拿她的钱。”想到手里还抓着一卷零钱,烫手似的扔回抽屉。
“哦。”
“你准备告诉戈葭对吗?”梁晓棠软弱地笑着。
“不关我的事。”麦蓝低着头,直接去洗漱,她在洗手间故意磨蹭了很久,估摸梁晓棠应该收拾好了,才慢慢地走出来。
梁晓棠坐在床上,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告诉她我也不怕!”
麦蓝没作声,默默地收拾英语参考书去图书馆。
自习室已经没座位了,只好带着书本去阅览室,世界真小,才坐下没有五分钟,戈葭就来了,刚想在麦蓝对面坐下,一看见她,鼻子哼了一声就走,转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地方,只好又气哼哼地回来。
麦蓝在做一本英语四级阅读题,很认真,戈葭来回拉椅子、晃桌子、鞋跟叮叮敲地、掷小纸球给对面的飞机头男生、笑嘻嘻地和他搭讪、三分钟没到已经把杂志竖立起来下面头碰头密谈——
这些都没能引她略抬一抬高贵的头。
半节课过去了,麦蓝要查一个单词,走开去找辞典。
戈葭探身过去,翻看麦蓝的习题书,那是一本黄色封面16开中等厚薄的习题集,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麦蓝惘然不知,看看第三课时间快到了,把桌上一摞书本收进书包。
不料走到门口,警铃突然大作,把麦蓝吓着了,一动也不敢动。
管理员是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上前拦住麦蓝,“拿出来,拿出来!”
麦蓝把书包里的书本一样样摆出来,这才发现书本里不知何时夹了一本黄色封面16开中等厚薄的无线电杂志,乍一看上去和自己的英语练习册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这本书怎么在这里,我是金融专业的,看不懂无线电的书。”
“你现在怎么说都行啊,我不管,反正门铃响了,照章办事,罚!”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戈葭站在后面心情大好,等她哭,害臊,羞愧万分,跪地求饶。
而麦蓝只平静地说,“那就罚吧。”
这时一个管理员周老师走过来说情,“可能是拿错了,你们看这两本书是不是很相似,这小姑娘长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撒谎。”
中年妇女管理员有点不甘,“多少也罚点,杀一儆百,要不个个都拿错了,图书馆还不被拿完了?”
周老师随口说,“那就罚你擦地板吧,把里面那个港澳期刊阅览室的地板擦干净啰,劳其体肤,你也别嫌累,知道干活辛苦,下次就不会马虎大意了。”
麦蓝咬了咬嘴唇,低头笑了。
港澳期刊阅览室不大,平常只有老师才能来,屋里铺的是的软木地板,温柔雅致的奶黄色,宽敞,平整,又寂静,即使落了一层薄薄的尘,还是泛着淡淡的光泽。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麦蓝挽起袖子,深吸了一口气。
下午快换班的时候,周老师才记起港澳期刊阅览室里还罚着一个小姑娘,也没吃中午饭,没喝一口水,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出来,不由地有点着慌,忙跑去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光滑明净的地板,闪闪发亮的地板把整间阅览室都映照出一种崭新的光彩,周老师惊讶地几乎不敢迈步了。
那个奇怪的小姑娘坐在地板上,光着脚,抱着膝,背靠着书架,眼睛望着窗外,她在看什么,那么悠然美好的眼神。
“这位同学,干得不错啊!”周老师赞赏地说。
麦蓝一惊,赶紧站起来。
“你是怎么弄得这么干净的,我看,比我的手还干净。”周老师情不自禁地板上擦了一下。
“就是——先用扫把扫,再用拖把拖,再用湿毛巾擦一次,干毛巾擦一次,用透明胶粘去脏东西,最后再用纸巾擦一次,这样就一点灰尘都没有了。”
周老师有点过意不去了。“你还没吃午饭呢,累坏了吧,其实我们没打算为难你,你只要随便拖一拖就行了,其实你不用花那么大的力气——”
麦蓝笑了,“我就是这么擦地板的,没觉得累啊。”
周老师犹自感叹称赞,“你这小姑娘做事太认真了太细致了太让我感动了。”
麦蓝一身轻松走在路上,好久没擦过地板了,一个人,一角空间,一片这么好的地板,静静地,自由自在地,刚才坐着坐着几乎忘了身在哪里,唉,如果再来一颗桂花榄那就太完美了。
戈葭在阳台上张望着,她看见麦蓝轻盈地走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戈葭耐心地等她上楼来,看来还是挺狼狈的,鼻子上全是汗,刘海被汗打湿了,裤脚也脏了一块。
“擦地板好玩吗?”戈葭大声地问候。
“还可以。”麦蓝看了看她,没停步。
“不怕你恨我,那本书是我放在你书包里的,呵呵。”戈葭满脸微笑着。
麦蓝已经走到门口了,“唉,你知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她停了停,回头一笑,“不骗你,就是擦地板。”
戈葭脸色变了。
里面梁晓棠正紧张地盯着她俩说话,见麦蓝进屋,忙跟在她后面,“你跟她说什么了,你告诉她了是吗?”
麦蓝累了,心里有些厌烦,“这事与我无关。”
“你告诉她我也不怕。”梁晓棠低低地哼了一声,看见戈葭还在阳台上站着,满脸是笑去搭话,“戈葭,一个人看什么呢?”
戈葭黑着脸,没搭理她转身走了。
梁晓棠心里没底,七上八下了好半天,心情低落,又一个电话把黄大敏召来,少不了一番倾诉,脆弱处,又哭了一场,这天感觉分外依赖他,吃饭逛街看电影,晚上12点还不想回宿舍,心里也是怕回宿舍,两人缠绵难舍,迷迷糊糊就去开了宾馆。
第二天早上梁晓棠溜回学校,惴惴不安,直接跑去教室早读,宗彪来得也早,见她到了,竟收拾书本主动坐在她旁边,问她吃早餐没有,很殷勤地把一盒牛奶递过来。
这真是喜出望外啊,得来全不费功夫。
然而梁晓棠心里旋即大悔,昨晚,其实她昨晚就后悔了,再怎么玩也不能和黄大敏玩得这么真,本亏大了,真真是一时糊涂。其实就算眼前这个宗彪不送上门来,黄大敏那边也必须断了,而现在更是要当机立断,斩钉截铁,马上断。
宗彪问她周末有空吗,秋高气爽,不如约上彼此寝室的人一起去爬白云山。梁晓棠忙说好好好,周末本来是约了黄大敏去动物园的,现在让黄大敏和那些动物去见鬼吧。
整个上午梁晓棠都在寻思如何向黄大敏开口,出语要狠、要伤人、要绝情,跟以往的狠、伤人和绝情不一样,让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让他彻底死了心,反正便宜他也占了,死缠烂打就吓唬他去部队告他。可是这脸皮到底有些难翻,特别是昨天晚上彼此那样温存过,肌肤上对方的温度还在。
孰料中午黄大敏竟然主动打电话来,警告了好多次不许他打电话到宿舍,这人是不想活了,幸好是赵恩美接,赵恩美虽然深心,却不是个嘴多的人。梁晓棠握着电话,用一种轻快热情的客套说,“你好,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挺忙的。”
“没事,我是担心你——你还好吗?”
“好啊,一直挺好的。”
“昨晚——对不起——”黄大敏结结巴巴地。
“那就这样吧,有空我会联系你的,我挺忙的。”梁晓棠放了电话,手还在话筒上按了好一会儿,好像怕他还会打过来。
“想不到这些教官啊,脸皮还真是厚。军训都完了这么久,我都差不多忘了这是谁了。”她故意高声地说,戈葭戴着耳塞没反应,麦蓝抬了下头,只有赵恩美笑了。
说实在的,军训完了这么久,差不多忘了黄大敏教官是谁的人,其实是麦蓝。
周末天气很好,梁晓棠叫了赵恩美,还有邻舍的一个矮个女生去赴宗彪的爬山之约。虽说当初宗彪邀请的是802寝室,但戈葭是多难请的角色,加上这两天脸色不好,梁晓棠提都不敢提。至于麦蓝,梁晓棠心里恼恨疑忌正浓,更是不用提了。
这天午后,麦蓝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看《园林树木》,传达室阿姨打电话来,梁晓棠门口有人找。麦蓝说,她不在。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打来,随便给个人下来拿东西。
麦蓝这才下楼,黄大敏在传达室苦巴巴地等着,更矮更瘦更憔悴,又因为穿着便装,一开始麦蓝根本就没认出他。
黄大敏叫了声麦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那晚梁晓棠用最狠、最伤人、最绝情的话一刀断了两人的情分,几乎也断了他的生存意趣。他不是不要脸的人,说好不打电话以后绝不会打,不见面以后绝不会见——但至少再见最后一面,就算不说话,也给机会他交代一点东西。
“她真的不在吗?”他问了一句,喉头哽了一下。
“真的不在,一早上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麦蓝觉得他有点可怜。
“那你帮我带封信给她。”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双手递给麦蓝,给得不那么痛快,迟迟地才松开手指,好像怕这封信一完,一切就真的完了。
麦蓝转身都已经走了五六步,黄大敏又在后面叫,“等等,我忘了写一句话。”
他紧张吧,手指抖啊抖的,把粘紧的信封又撕开,越小心越出错,手忙脚乱地还是撕破了封口,他背着人蹲下来,一笔一划地又写了句什么,复又把信装好,问传达室阿姨借了浆糊,把撕破的地方也细细粘好,这才如释重负地交给麦蓝。
麦蓝不放心,“你还有什么要加进去吗?”
黄大敏摇头,笑得惨然,“没了,没有了。”
梁晓棠她们晚上才回来,玩得还算高兴,但也有点扫兴,因为宗彪一见面就问,戈葭不是你们宿舍的吗,她怎么没来?这么公然的居心,摆明是借她过桥,戈葭才是目标。但世事难料,谁知道鹿死谁手呢,她不介意被人利用的开始,怎样的开始都无所谓,关键是最后那局。
回来在桌上发现了黄大敏的信,着实吓得不轻,左看右看怕阴魂不散的样子。
麦蓝简单地交代一句,“中午黄教官让我给你的。”
“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呵呵,真奇怪啊,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都不熟,这么厚的一封信。”梁晓棠装作不在意,把信封往抽屉里一扔。
晚上觑着宿舍没人,自己方才躲在床上看信,信里有一张银行卡,黄大敏说里面有五千元,是他的转业费,希望她能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梁晓棠用牙咬着那硬而凉的卡,飞快地往下看。
“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没忍住,你是女孩,这种事情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我不怕负责,我只怕你委屈,因为我不配。不过我第二天去书店查了书,知道那样不会怀孕,因为我没有射精,怀孕需要精子和卵子结合在一起才行,我这才放了心,就是怕你担心,所以犯了纪律,打电话到宿舍想告诉你,不遵守诺言,把你气成那样,你恨我是应该的,对不起。”
梁晓棠骂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掩上信纸,急忙去寻信封。
她细细地查看封口处,心突突地跳着,这信有人拆过,王八蛋,一定是麦蓝。
还装成若无其事,这才叫阴呢,这才叫狠,这才叫不要脸,这才叫真的变态!她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么多,她知道得还不够多吗,她挟持这么多想干什么,广而告之天下,背后一刀一刀慢慢割宰?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前途尽毁,她是不是非要搞成这样?
迟早会的,她一定会的,看不透的阴人,多会装傻啊!这日子还能过吗?!
梁晓棠越想越不安,这个人在屋里一天,自己就别想安心睡稳一晚,谁也不值得相信,更何况一颗定时炸弹。你不仁,我不义。
至人无梦,麦蓝跟平常一样睡得既深又甜,哪里知道梁晓棠辗转一晚难眠,竟是与自己有关。
戈葭不见东西在宿舍已是常事,但这天早晨,赵恩美也发现不见了的饭卡,而且饭卡刚刚充值300块。她素来精细小心,饭卡每次用完都放在抽屉的小盒子里,不可能遗落在什么地方,宿舍也没来什么外人。中午的时候,梁晓棠也嚷着不见了一条珍珠项链,据说这条珍珠项链是两百三十八块买的,她还特意把小票拿来给大家看,这是梁晓棠的癖好,购物的小票用夹子夹成一沓,挂在床边,月底好一起算账。然后晚上,戈葭的CAMZEN手表也不见了,记得是放在书架上,洗完脸就找不到了。
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失窃仍在持续,赵恩美不见了一支新买的雅芳唇膏,梁晓棠不见了一条九成新一百三十五块买的班尼路牛仔裤,饭卡,则轮到戈葭的不见了。
“被贼盯上了!”梁晓棠气得脸都红了,她骂了一阵,忽然转头去看麦蓝,“麦蓝,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麦蓝说。
“那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们宿舍只有你的东西没被人偷?是你的运气特别好吗?还是这个贼对你特别好?”梁晓棠咄咄逼人。
“不知道。”麦蓝实事求是地说。
梁晓棠私下里对赵恩美说,“我看是家贼,只有麦蓝没丢东西。”
赵恩美也很烦,“外人不可能知道我放卡的地方。”
梁晓棠咬定,“我看就是麦蓝,她是乡下来的,家里穷,买不起就偷。”
赵恩美很审慎,“这个要讲证据,都是同学,一个宿舍住着,要是冤枉了谁都不好,反正以后小心点。”
梁晓棠又去找戈葭,“你的CAMZEN手表找到没有?”
戈葭说,“找什么找,谁爱要就拿去吧,反正那块表也旧了,我还有一块英纳格的,这回锁得好好地。”
“我们三个全被偷了,只有麦蓝没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讨厌,连贼都不搭理她呗。”
“我怀疑家贼就是她。”
“她倒不像是偷东西的,不过我确实讨厌她,别跟我说她,烦!”
流言像瘟疫一样,静悄悄地大面积蔓延,班里、楼层里都在流传着一个可耻又可怕的女生贼的传说,最会装傻,扮天真,因为贫穷而妒忌,因为妒忌而压抑,因为压抑而变态,导致疯狂的盗窃和报复。
对于是非,麦蓝的态度从来就是不说也不听,所以她依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人家不搭理她,没关系,人家鄙视的眼光,没留意,人家见她来了故意收拾书本远远坐开,无所谓。
正好验证了传言的那句,真会装傻啊。
闻静沉不住气了,她把麦蓝叫上天台,劝她认清事情的严重。
“麦蓝,她们诽谤你,你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麦蓝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嘴在她们那里,耳朵在我这里。”
闻静急了,“不是这样的,麦蓝,你忍耐等于给人家加油,你沉默等于间接承认!”
麦蓝无语,一会儿才说,“我不想惹事,真的不想,为这些人费神。”
天空高远,鸟儿扑着小翅羽,自由自在地飞,近来她有些想家,总是做梦。
“麦蓝,你明白吗,太被动了就是软弱,人家会欺负你。”
“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清者自清,不管它了。”
闻静只是忧心忡忡。
这天下午第一节是全班必修的电脑课,第二节是选修的《国际信贷与结算》,梁晓棠知道麦蓝和自己一样,都没选这门课,下课特意用眼觑着她的去处,见她抱着书本到2102教室自习,梁晓棠知道麦蓝喜欢静,2102经常没人。
梁晓棠特意在戈葭和赵恩美前打了个照面,“我去图书馆看杂志,待会下课一起去看篮球啊,给宗彪加油!”
宗彪也在旁边,眼睛看着戈葭,“呵呵,四点二十分开始,捧个场吧。”
赵恩美笑了,“是不是戈葭去了你就灌篮啊?”
宗彪正要说话,戈葭干脆利落地打断他,“我想看足球,你为什么不踢足球?”
宗彪只能尴尬地笑笑。
却说麦蓝一个人到2102教室自习,果然很清静,只有一个微胖的男生在背单词,他有些坐不住,总夹着书在过道上踱来踱去,差不多过了一节课的时间,他等的那个微胖的女生才来,见面就问票呢,男生故意卖关子,女生就又笑又骂地追着他闹。
这时麦蓝看书也看累了,就坐在那儿看他们玩。
谁知乐极生悲,那男生不知何时把票丢了,明明夹在书里面的,他们急匆匆地出去找,过了一会儿又折返来找,还过来问麦蓝有没有看见一张黄色的票,王菲南海体育场演唱会的。
麦蓝当然没看见,那女生急得都要哭了,麦蓝也帮着找了一圈,外面天色已暗,还把教室的灯都开了,最后也没找到。
晚饭时间梁晓棠和戈葭最先回到宿舍。
炸了锅一般,梁晓棠大喊大叫说自己的爱华牌随身听不见了,戈葭还愣着,梁晓棠提醒说还不看看你的箱子,这一看可气坏了,箱子的锁是好的,但侧部被利器生生割开一个大口子,首饰盒里的英纳格不翼而飞。
“你不觉得偷东西的人在挑战你吗?”梁晓棠说,“当然也在挑战咱们,但你的损失最大!你的英纳格啊,要几千块吧。”
戈葭骂道,“奶奶的不想活了,偷了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打量我吃素的,我现在就拨110报警!”
梁晓棠忙说,“不用报警就知道是谁干的,明摆着,屋里面谁最不喜欢你。”
戈葭问,“奶奶的谁敢!”
梁晓棠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信,这张信她差点扔掉,还好没有。“看看这封抗议书,偷偷写的,要把你撵出去呢,你看看签名,差点交到辅导员那去,是我拦下了。”
戈葭几下把信撕了,“她想死!”
这时赵恩美也回来了,梁晓棠抢着告诉她,赵恩美忙查看自己的抽屉,小锁给扭坏了,里面的两百元现金不见踪影。
麦蓝进门的时候,梁晓棠冲到她后面啪地把门锁上,赵恩美默然地坐在床上,戈葭叉着手站在中央,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我最恨偷偷摸摸的人,看上我的东西,直接说直接要没关系,看我不顺眼,痛快骂拼死打谁怕谁,背后搞鬼算个屁啊!”
麦蓝睁大双眼看着她,简直是莫名其妙。
梁晓棠走上前来,“麦蓝,今天下午,我们又被偷了,这次特别严重,戈葭的手表价值好几千呢,我的随身听也要好几百。”
麦蓝不解地听着。
梁晓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门锁没坏,也就是说,贼在我们中间。”
麦蓝脸微微红了,她沉着气,不卑不亢地说,“这话不对,你说的‘我们’与我无关。”
戈葭手戳过来,“就是和你有关!”
赵恩美说话了,“其实我们也不好怀疑谁,这个要讲证据。”
梁晓棠说,“对,咱们讲证据,今天下午谁回过宿舍,提供一下不在场的证据,我第二节课去图书馆一楼看杂志,符春盈去四楼借书,她可以证明,看完杂志就去看篮球,我刚到还没坐下宗彪就进了一个球,徐影影她们还说是我旺他呢!看完球赛我去学生会交稿,正好碰到戈葭一起回来,就这样。”
戈葭说,“好啊,提供不在场的证据,我第二节课上选修课,第三节课在系学生会办公室鬼混,那个副主席想泡我,我跟他玩玩。”
赵恩美说,“我第二节课也是上选修课,第三节课去看球,周围的同班同学可以证明。”
麦蓝说,“我第二节第三节都在2102教室自习,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可以证明,可我不认识他们。”
戈葭冷笑。
梁晓棠说,“不认识他们,那怎么证明啊?这样行吗,麦蓝,咱们干脆坦白点,都把自己的东西摊开,偷没偷一眼就清楚了。”说着,先把自己的抽屉拉开,柜子敞着,箱子打开,自己把里面的衣服物品胡乱翻了一气。
戈葭干脆把箱子底朝上,里面的东西全部扣到床上,边儿上的几件衣服簌簌地滑落在地。
赵恩美犹犹豫豫地也打开箱子,一件一件地把叠得平整的衣服在床上摆开,直到看见光光的箱底。
三双眼睛向麦蓝看来,麦蓝想说,这不对,这不妥当,这不公平。
她想使劲推开她们跑出去大喊一声,她想站得更挺直些,足够长久足够坚硬,来抵挡这些很冷很陌生很奇异的目光,来抵挡自己心底慢慢涨上来的犹豫和怯懦。
她那只愕然的掉了一个轮子的深蓝色半旧拉箱,似乎卑微于这样过度的关注,带着怯怯的不安。
箱子没锁密码,一按搭扣应然而开,里面的东西不多,她们都挤了过来。
麦蓝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什么东西那细细的寒冷,虚虚地从足跟一直蜿蜒着爬上脊背。
梁晓棠冲在前面,几下子把上面的衣服拨拉到一边。
“天啊你们快看!”她指着箱子里的东西,高声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