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祎一路上被推攘着,黑暗充斥在四周,她依靠着嗅觉想感触自己的位置。约换走了百十步,她嗅到一种奇特浓郁的花香,这香气极为熟悉,是栀子花,父亲常带着一股这样的味道。
紧接着香气愈发浓烈,他们似乎挨着这树在做些什么。一声轻响后,景祎听到那个嬷嬷在催促自己快走,她一脚踏入却踩空,在黑暗中景祎重力失衡,来回翻滚。浑身的骨头都像被剧烈敲打一样疼痛,五脏六腑受到了撞击与压迫,景祎疼得直皱眉,鼻尖闻得到淡淡的血腥味和潮湿的土腥味。
“和你的母亲一样没用。”章若颖冷冷地说着,她一把拉起疼得发抖的景祎,继续前行,陆陆续续转了三个来回,她停下来了。
“我劝你最好安静一点。”她附在景祎耳边宛如蛇蝎般发出丝丝低语。
景祎只听到前方有个女子在说着什么,只是不太真切,但似乎,与皇储有关。
“什么时候可以?”
“怎么会?”
“你答应过我的。”
她只听的到女子的声音,她感受到,此时此刻应该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只是为何他沉默不语。
女子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她的声音让景祎突然一颤。景祎眼前映入一片微光,她正处于一个四周是狭小封闭环境,透过眼前小窗,模糊看清外面的女人,没错,她就是秦楚楚。
那张美丽鹅蛋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那双本就柔光万种的眼睛,此刻泪盈盈的,叫人看了心头不免柔软。
景祎慢慢地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看见和秦楚楚在一起的那人,一袭月华白衣,竹簪束起长发,那剑眉那星目还是那副孤瘦雪霜的气派,是奉启贤。
他一反往常的温和,笑得邪魅狂狷,他的眼不在是温润秋水,而是冷冽狠厉:“急什么?”他用指腹揩去秦楚楚剔透的泪痕,本来急躁的她,瞬间安定下来。
“好戏才刚刚开始。”他压低声音,在秦楚楚耳边低语,秦楚楚低低的闷哼了一声,气氛一下子暧昧不明。
“楚楚,只有你父兄的支持,我才可以与江王抗衡,若我不能登上王位,以江山为聘,我拿什么能娶到你……”他环在她雪白的颈,秦楚楚那半含秋波的眼,开始迷离在他的甜言蜜语里。
“启贤,你同赵景祎?”她有些娇嗔地问着
“她?”奉启贤冷哼一声,“她可只是我们共享天下的垫脚石,没有她,没有赵家的钱脉,我又怎能拿下这众臣的支持?”他说这些话时,连眉毛都未曾抬过一下。
可这无疑击碎了赵景祎所有美好憧憬,她一直以为奉启贤还会同少年时一样保护她,爱护她,这是她年少时就爱着的人啊。可他都是为了权势,为了秦楚楚。景祎止不住的颤抖着。
一旁的章若颖止不住勾出阴冷满意的笑容,原本只是想着让景祎发现他与秦楚楚这层关系,却不想今日他二人竟如此配合她的计划。
“我不信,她父亲可是拿着宁阳整个国家的钱脉,若是你抛弃了赵景祎,她父兄不得扒你层皮?”秦楚楚调情般的在奉启贤胸前画着圈。
奉启贤一下子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啄了一下,冷笑道,“若不是她母亲,我母妃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林氏欠我的,当然要赵家一族来偿。”
秦楚楚闻言很是震惊,赵家林家多少年来都是宁阳不倒的两大家族,奉启贤居然想灭了赵家一族,她不知他对赵家的恨意为何如此深重。
宁王却转而笑着摇了摇头:“把我的宝贝楚楚吓到了?”
秦楚楚回过神来,手臂自然地环上了奉启贤:“连赵景昱也要?”
“当然。”奉启贤等不及地应付了一声,便堵上了她的唇,二人意乱情迷地纠缠在一起,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景祎收在眼底。
章若颖看了眼战栗不止的景祎示意嬷嬷给她蒙上眼。
景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只知道眼前挡上了黑布,可看到的画面却又历历在目。
赵家、哥哥……她不免责怪自己,明明王上问过她,明明是自己应允的婚事,这却成了架在赵家人人脖上的一把刀。景祎不敢闭眼,闭上眼就看到赵府刀光剑影中,个个被划破的脖颈。血肉横飞,哀鸣不绝。
“怎么样?现在要不要考虑与我合作?”章若颖坐在象征正宫地位的凤椅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缩成一团的赵景祎。
景祎抬眸,眼里已无恐惧与惊慌,她镇定了很多,她能做的不多,赵家百余口的性命还有的救。她慢慢立了起来,瘦弱的她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包容的力量支持着,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还请皇后指点一二。”
“你可知这奉启贤为何独独怀恨你母亲?”章若颖眉眼一挑,显然是知道内情
“民女愚钝,家母辞世的早,不明何故。”景祎垂着头,她确实不明白,宁王为何对赵家恨意深重?
“你母亲可是要坐我这凤椅的。”她摸了下这庄重宽大的金鸾凤椅,这些死物得到了又如何?
“奉延璋一直抱憾当年为权谋放弃林嫣,这宫里自然多了被弃之如履的宫妇。奉启贤的母妃,她也是蠢,蠢得以为王上真的爱她。”她不禁笑出了声,“我啊,偷偷告诉她,王上最喜欢桃花,她蠢得去栽了片桃林,穿了同你母亲的一件衣服,王上见了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强忍着笑摆了摆手,“宫里有不少人知道王上与林嫣的渊源,心知肚明的事,她这么一闹反倒明目张胆地捅了出来,王上好像半年都不见她吧。这个蠢女人就被逼疯了,王上就把她关起来了,他不过是怕让儿子知道这些。”
景祎看着把这些当笑话讲的章若颖,也笑了:“难道皇后是嫉妒同我母亲相似的人吗?”
章若颖笑容一下凝固:“景祎啊景祎,你可知嫉妒是女人最有凶狠的利器,若说是像,这宫里最像你母亲的当属项皇妃和昭宁公主。”
冶王的母妃和妹妹?景祎不可置信的看着章若颖。
“项皇妃是像林嫣,可她为了保全,偷偷模仿林嫣,林嫣体弱,她就装病,林嫣喜白,她就常穿素衣,都无需脏我的手,自然有人在她装病的补药里下手脚。”看样子,她默许着各宫互相戕害
“可昭宁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孩子?”章若颖脸色变得青紫,“孩子不过是她栓住皇上的借口,那昭宁若活着见到你,你们二人都可当孪生姐妹了,若说项皇妃六分像林嫣,她便有八分。为了权势不偏向冶王当然要一并除之。”章若颖说起她手下的冤魂,镇定自若,毫不掩饰。
“王上为何坐视不理?”
章若颖没说话,答案似乎她早已知晓,这些年,宫里的腥风血雨没有停过,他似乎都不在乎,不在乎她这个皇后,不在乎妃子,不在乎孩子,不在乎一切。这后宫,只有她一个人独守着,他却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他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林嫣,她一死,他就已经是一具躯壳了。
嬷嬷见她伤神正欲送景祎离开之际,她开口缓缓说,“东风恶,欢情薄,他们父子最爱的,始终是权。”
景祎没有回头,但章若颖所言,字字纂刻于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