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庆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当秦曼蒂完成自己的part,准备谢幕下台时,莫澄竟然接着她走上台。
“你怎么在这?!”刚刚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演奏,完全没注意到台下有什么情况。自己最后一节课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这货也只字未提,安安静静地写着他的作业。
莫澄对她微笑了一下,便走上台侧边的演讲台,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上。
“诶,你咋不理我?”
“秦同学,你怎么还不下场?”底下的黎老师看得匪夷所思,都开始赶人了,她只好赶紧从台后下场,紧赶慢赶地绕到前厅,一边看着他的演讲,一边逮着萧子允就赶紧问。
“他怎么来了?”
“也是前两天刚确定的,他作为学生代表演讲。黎老师的意思是,演讲最好穿插在节目之中,不然一股脑地都放在前头或者后头,大家会失去耐心的。”
“然后呢?”
“莫澄是学生代表,和别的领导比起来咖位最小,就放得前面些,你这第二个节目,和前面的节目又有衔接,肯定不能插你前面,他就主动提出接到你后面了。”
“你们都同意了?!”
“也没有什么不妥……”
萧子允当时倒是想反驳,但他就是个打工仔,帮老师通知事情盯着进度,这种节目决策不是他可以做的。
秦曼蒂单纯有点炸毛,这种事情莫澄竟然不告诉她。
不过最近他俩之间的气氛确实不太阳光。
自从谯洺搬来以后,秦曼蒂和他来往确实多了些,经常他家做客。出于教养礼貌,莫澄从来不赶人,而且因为担心,还经常让秦曼蒂把人家拉回来,别总去麻烦人家。
本来总是两个人独处的生活,这会子加了第三个人进来。他以为自己喜欢热闹,原来热闹有界限,超出就觉得不满。
秦曼蒂看出来莫澄没那么开心,再者说自己也是客人,怎么能反客为主,真把人家家当自己家?所以也很少邀请谯洺过来,多半都是她去找他。
在莫澄眼里,秦曼蒂就是个世纪花痴。
“以前怎么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呢?!”莫澄怄气。
但是他横看树看,这乔明都是个有涵养有风度的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可是他这心里头怎么就这么堵呢。
所以他最近都没怎么给秦曼蒂好脸色。
秦曼蒂在神界时,得空就爱去找谯洺。他不像长老们总把她捧得高高的,也不像南洂由于偏见把她踩进泥土里,他们之间是平等的,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现在谯洺就在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自己还能想去就去,她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对彼此知根知底,她无法告知真相,莫澄又无法理解。
“学妹?学妹?”萧子允伸出手在发呆的她眼前晃晃,“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这么在意他啊?”
“同桌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然不告诉我,挺不讲义气哈。”
“仅此而已?”
秦曼蒂刚要辩解什么,莫澄演讲完毕,从后台下场,她没来得及回答,便赶紧追出去。
“莫澄!”
对方听到了她的呼喊,停下身回过头来看她。
那人边走边唠叨:“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你这几天除了饭点,着家吗?”对方一点好脸色也不给。
“我又没有夜不归宿……”
莫澄边说边走向她,逼得秦曼蒂步步后退:“我看你是不敢,你要是胆子再大点儿,再和人家熟点,你保准搬家了?”
秦曼蒂差点又崴脚:“不会的……”
认识个男人就往人家家里住,她清白往哪儿放?
“我错了。”
她低下头,手指尖相互摩挲。
“错哪儿了?”
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她一代帝灵王给人道歉,已经是惊天之举。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只是对方不能理解自己嘛!但……
寄人篱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错在……”她突然抬起头,满脸堆笑,“冷落你了。”
本以为他会反驳,结果他却说:“知道就好。”
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从她身边走过有一段距离了。
“回家了。”他头也不回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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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当天,莫澄把秦曼蒂送到场地后,她便进了女士化妆间,直到上台,便再也没见过她。
当远远地望见她走上台时,那女孩确实惊艳了众人。
她提着绣满白色羽毛的长裙摆走上去,一步一步,都踏在莫澄的心坎上。他几乎在担心旁边的人也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她这个小脑发育不平衡的又绊倒,还是怕自己也沦陷进去。
他还在恍惚,场内灯光瞬时黑暗,全场只聚焦在她一人之上。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被白色的聚光灯打得更加透亮。女孩抓着厚重的裙摆,走到舞台中央,双手放在小腹前,缓缓向大家鞠躬。
此时他是人间客,她是画中仙。
他站在暗处痴望着她,像余下所有人一般。
秦曼蒂的手指在黑白键中流转开来,旋律从她指尖溢出,急切且势不可当地盈满在场所有人的心房。灿白的光爬上她的背影,是最耀眼之境,此时竟也显得冥濛不真实。
那曲莫澄已经在家听她练习无数次,按理耳朵的老茧都应该比脸皮厚了,可他总是不腻。
他发现原来自己总是贪得无厌,想听来自她的声音,伴随着她今天不曾示人的温柔模样,一同镶进心底最深处。
从这个角度他只能见到她的侧脸,但清晰可见她暖热的笑容,他想撩开她耳畔垂着的发,偷偷告诉她那句他深藏已久的话:
天下的温柔共十分,你占八分,你弹琴时的笑靥占一分,其余共占一分。
场上的灯光又齐齐亮起来,莫澄才意识到,他又在发呆了。
秦曼蒂向场下的人鞠躬,刚提起裙摆想走,却见莫澄向她走来。
这样的场景有过很多次,她却每一次都记得清晰。这一次,他手捧鲜花。
“上次彩排的时候,有这个环节吗?”
她还在疑惑,他就把花递到她手心里,她下意识地接过。
全场愣了一下,只一秒,不知从哪个角落就有人开始带头鼓掌,紧接着所有学生都开始接二连三地鼓掌,不时还传来姨母般的笑声,领导们和老师们不明所以,但是也被带动了。
台下夏芷清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
秦曼蒂接过花后,再次向全场鞠躬,便捧着花下台,期间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今天西装革履的,倒有点模样。
那天彩排她没听清莫澄的发言内容,今天她依然心不在焉,又没听清。
她总说他是个吹别人时总是春风十里,吹自己时总是阴晴不定的中央空调。
可是她今天才发现,每次他吹自己的时候,都比吹别人用心百倍。
她一个排练这么些天的真正练家子,还不如莫澄一个临时加进来的只动嘴皮子发言人,他一从后台出来,便被连初中小学妹都包含在内的一干粉丝围住,都觉得今天的他帅得千年难遇,想和他合个影。
秦曼蒂抱着花,本来想过去和他说声谢谢的,看此情此景,心里头不是滋味,也懒得凑上去。
今天演出还算十分顺利,秦曼蒂去后台换了校服,把衣服交给了负责归还的老师,洗了把脸,再出来时,演出已经接近尾声,领导们又开始了他们长篇大论的祝词。
莫澄还穿着他那身西装坐在前排,见她没有被留座位,干脆悄悄起身,示意她走一起。
“等会还要留下来合影呢?”
“少一两个人又不会怎么样。现在已经六点了还没结束呢。”
“哟,你少了,姑娘们会很伤心的。”秦曼蒂的话里带点酸意。
“我刚问黎老师了,他说今天结束估计太晚了,有空大家叫出来聚一聚的时候再合影。”
“哦……”
莫澄上下打量了她一阵:“衣服那么好看,这么着急换回来?”
“那衣服贵得要命,租一天竟然要八百,我一个月伙食费都没有八百,这要是刮了蹭了我可赔不起,”她摇摇头,“把金子穿在身上,胆战心惊的。”
“租一天八百,你不多穿一会,这么早就还回去,起码也拍个照留个纪念,不然岂不是浪费?”
“对哦……”实在是她穿着那条裙子走到哪里都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挨上别的物体,她急于摆脱,“话说,你这身衣服怎么不还?接着穿,准备耍帅啊?”
“这衣服本来就是我的。”
他这身西装剪裁精巧,看起来价格不菲。
她早该想到的:“也对,富二代还要借衣服?啧啧啧。”
“你要是喜欢,富二代还可以帮你把那条裙子买下来。”
秦曼蒂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贵重物品的交易,光是房租她都不敢算,算了怕这辈子都要给莫澄做打工仔。
“得了吧,你就一未成年富二代,哪来那么多钱?”
“你觉得我是那种没脑子的纨绔富二代,还是继承了富一代的美貌与智慧的富二代?”说着,他特地撩了一下头发。
秦曼蒂冷笑一声:“第一种。”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了。
今天莫澄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车开回家,绕着郊外的公路,从西郊开到北郊。
“怎么不回家啊?”秦曼蒂望着窗外不熟悉的夜色问。
“干嘛,害怕我把你卖了?”
秦曼蒂当然是不害怕劫财劫色的,谁敢打她的主意,祖坟都会被她炸成荒岛,永远不得人祭奠。
“当然怕啊。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她向他身边侧过,左手作出手刀的姿势架在他脖子上,“要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企图,小心我砍你哦。”
“别捣乱,开车呢。”莫澄轻笑。
车开到一片楼高参差不齐的房区附近的空地便停了下来,再往前望去,这里大多数是狭窄的小巷,即使稍微宽阔一点的路边也摆满了小摊。人流量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冷清,此时正是人们下班的时间,路边的饭店都多多少少有些客人。
秦曼蒂跟着莫澄下了车,这个地方的楼房都和她原先居住的家一样老旧,建在楼外的楼梯都已生锈,低层的墙壁上爬满了霉点,时不时有水往下滴落。
家家户户都开着昏黄的灯光,时时可以看见聚众的人们在拥挤的街道上交谈,莫澄和秦曼蒂两个人经常都被挤得无法并排,只能莫澄在前面走,秦曼蒂在后面跟。为了防止她丢,他攥紧了她的手。
这个地方和他一身昂贵的西装违和得不行,她很想问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是此时他们穿行的道路实在拥挤,人潮也越来越多,她的声音恐怕要被淹没。
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终于走过了所谓的商业街,来到稍微人流量稍微小些的居民楼,两个人在一幢掉漆严重的六层居民楼停下来,这栋楼已经看不出原来漆上的是什么颜色,它墙体发黄,但是楼里的居民都开着敞亮的灯光,同楼的对门也互相打开,邻里之间都互相串门。
“到了。”莫澄望着这栋楼唯一黑暗的那扇窗户说。
“这里是?”
“我家。”
“哈?!”
她抬头看向他,他眼底的情绪无法更汹涌。
“很久以前,我就住在这里。”
原来他不是一出生就是富二代啊?
“不上去看看吗?”
“不了,这栋楼的邻居互相之间都熟得很,我一个陌生人,恐怕会被当成图谋不轨吧。”
“你以前的邻居呢?”
“我不清楚,但是他们估计也不认识我了吧……好多年过去了。”
但是他又露出无比希冀的神情。
这个地方虽然拥挤,但很温馨,这个地方的人也许都会羡慕他一个人住在偌大的豪宅中,却不知那个孤独的身影也在向往他们的生活。
秦曼蒂还不知如何接话,他又开口了。
“我五岁以前都和爸妈住在这里,后来……后来就不断搬家,大概十岁,就定居在我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了。”
嘿,第一次有人把买房买得频繁说得这么痛苦的。
“你家……发迹了?”
“五岁以后他们都出国做生意了,经常搬家都是让亲戚带着我的。”
“我想带走的东西很多,但是他们说那些都可以不要,都可以换掉。”
“可是我觉得有些东西,再新再好也替代不了。”
他一度哽咽,秦曼蒂从来不曾见他这般伤神。
“他们……没想过把你接过去啊?”
“我这个人呢,当天才惯了,不甘居人下。换个环境,肯定是要当菜鸡一阵子的。”
秦曼蒂有点好笑:“就因为这个?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啊。”
“我也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学校,老师,同学,舍不得我所熟悉的一切。”
“我明白。”
“咕——”
本来是挺凄凉的意境,被秦曼蒂不争气的肚子全都粉碎了。
“下午老师给演员们发的点心没吃?我把我的也给你了啊。”
“萧子允还把他的也给我了呢,我都吃了。”
“那你还饿?!你饿死鬼投胎的吗?”
“快找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