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清者自清;可是却忘了,积累了九十九滴清水,只一滴墨水,全黑……
盖就是谣言吧。
特蕾西五岁那年,偶然发现了芯片电磁运转的规律;七岁那年发明了“第二世源”。通俗讲,叫“增强现实技术(AR)升级版”;她是在芯片电磁运转的规律之上,拟造出一个全新的大空间,便是“第二世源”。
一张芯片,一个世界。这个空间里的能量相对守恒,故而稳定,不易坍塌,堪称世外桃源,爷爷对此评价极高;不光是爷爷,世人对这第二世源,也是赞不绝口。那一年她运气极好,混得虽说不上风生水起,却也顺风顺水。
从天上鸟瞰天底下,调色盘似的人间,你一言我一语,五颜六色搅合在一起,便成了模棱两可的黑,不可捉摸然。
人言可畏。
可悲的是,彼时爷爷只把这当作她的“玩具”对待,哪里想到有一天她特立独行,将第二世源的价值发挥了起来,以至于第二世源在世上争议极大,到第二世源覆灭之刻,放眼望去,伪偶上人人都在说她的不是……
她到底明白了:只有当你是那滴墨水,当别人来侵犯你的时候,才会不攻自破。
死水之中,除非你人缘顶顶的好,否则就别做全身而退的白日梦。
安吉尔就是个例子。
在安吉尔失踪之前,她“奇怪”的举动,自然而然地引发了人们的猜疑。自打那时起,各式各样的谣言就不断地涌出生活的水平线。
直到现在,特蕾西偶尔还会听到人们的一些议论:安吉尔假装很亲切,其实不过只是在嘲笑他人的不幸罢了!有些时候,后者还会附上一句:“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姑娘啊!”
若是以前,特蕾西面对这些谣言只会感到心痛;而现在,却常常会为这些谣言而莫名气愤。尤其是当人们说出这种类型的话时,特蕾西真想把信封哗啦啦地砸到那些人的脸上,然后,再毫不留情地粉碎他们的面皮。
可是,她再恼火,也一直都没有行动的冲劲。其一,她没有说得过去的立场;其二,那些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些什么鬼东西。
义务教育,倒是培养了一帮乌合之众,自愿地拿手捂住眼睛,煽风点火地瞎闹腾。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息息相关,实则毫无联系;没有实在的线索,更没有确凿的证据。特蕾西总是想着想着就不愿想下去了,然后便将这个念头彻底地打消。
好吧,她还是想要宅家,小屋子才是真爱;小时候观察蜗牛爬行总觉得很有趣,现在她时常幻想:哪天带着小屋子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
何况,爷爷曾告诫她,要做个乖乖女,才会被大家喜欢——而不是受大家喜欢啊……她心里嘀咕着这一点,感到无奈又委屈。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甘心地在屋子里愤愤不平地与小机器人卜俐海琴说着体己话。
“这才不是安吉尔表姐的恶作剧呢!装在信封里的只是一些‘无聊’的‘新闻’罢了,我认为安吉尔表姐是无辜的!她只是负责送信……”话到此,她心中“咯噔”一下:要是安吉尔送信是被威胁的……她不敢想,自顾自地往好的方面解释道,“可连她本人都不去回避那些谣言和谩骂了,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去想……不,不!我是不是也不应该……给她添‘麻烦’……”
“亲情”这东西,真可笑;但是,她宁可由她做一个坏人,也衷心希望安吉尔无事。
卜俐海琴天真地问:“沈小姐,安吉尔回避的时候会痛苦吗?”
特蕾西想了想道:“我猜,安吉尔表姐在漠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的同时,她的内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我想我完全可以同感深受。”
她昂头注视着天花板,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睁得大大的,清澈而怅然。
此刻,她联想着,人们看安吉尔的眼神或许就像她的耳朵掉了一只,或者是她的脖子上盘着一条蟒蛇似的――那种怪异的目光,那种像被当成动物园里的动物观看的眼神,会让她的内心不断萎缩——所以才不愿再来光临宜春了吧?
她不由心叹:安吉尔,她还只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儿啊!
“安吉尔表姐这‘伪善’的标签被贴得实在冤枉。”
卜俐海琴低眉顺眼地附和道:“是的。”
爷爷曾说,安吉尔在所有人面前装作很坚强,心里却必然是百孔千疮!但她已长大了,必须独立,必须坚强!特蕾西虽然还不太明白这些,但她知道安吉尔心里肯定很难受!
彼时,她害怕长大;可个子越高,她越明白一件事:她迟早要长大。
无可奈何花落去啊……
话说回来,最近,沈德将在女儿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别过头去“坐视不管”――更确切地说,面对现状,他已经无能为力。
想想也是啊,一位老人能为子女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沈德自然是信任他的女儿,可他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特蕾西闭着眼睛都猜得到:他盖有多么希望这一切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想替女儿承受一切!可笑的是:这如山的父爱,却在虚荣、无能和怯懦面前注定成为了悲剧。可怜现在他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特蕾西也并不想插手;这一次,安吉尔可能真的回不来了,回不到美丽的宜春了!
另外,说到“新闻”,安吉尔给特蕾西送来的信件,特蕾西都还完整的保留着。令人震惊的是,安吉尔给特蕾西送来的最后的一封信件――也就是在几日前,信封里装的竟然就是安吉尔的寻人启事――和街头张贴的寻人启事一模一样的一张薄薄的纸!
之前,她一度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她特意含蓄地对德叔提点了一句,让他稍稍关注一下安吉尔;可是,虽有在意,却没提防,故成真之时,她也一时手足无措。时至今日,安吉尔真的失踪了!那么突然,那么巧合,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因为先前没有明说,德叔盖不会产生多大的怀疑;特蕾西对安吉尔的人格猜疑在自从打开那封信件后却产生了,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心老老会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安吉尔所策划的?不排除这个可能。
要么还是说,她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或者,这是求救信不成?
但比起这一些,特蕾西更加担忧安吉尔的安危:上帝保佑安吉尔:一定不要出事啊!
凭那些只言片语、肆意攀扯,她还不如去老老实实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内心深处的情感。何况,人活着胜过一切,有命一切就有出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另外,这事情,她不想再闹大了,更何况已经波及到了她身上,是祸是福尚且不知,她只清楚她们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她自是无法与安吉尔断了联系;虽然想尽快解决此事,她却也只是想想罢。她不能有动作。
特蕾西倦了,长叹一口气,瞟了眼钟表,徐徐道:“差不多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重重地捶门,似乎恨不得破门而入。
特蕾西唇角微勾,果然。
她随意打发了一句:“卜俐海琴,今天就麻烦你负责下厨了,嗯……帮我做一碗甜汤;切记别炸了厨房!”
卜俐海琴恭顺道:“是。”说完,它就往厨房去了,楼下很快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特蕾西侧耳倾听了一会那清脆的声音,不禁觉得心惊肉跳;她定了定神,而后也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间,慢条斯理地踮起脚尖透着猫眼瞄了一眼,才给屋外人开了门。
哪知屋外人开门见山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个杂种!你把我儿子弄伤了,怎么赔!”
特蕾西一下子被她河东狮吼震得蹙了蹙眉,心道:聒噪!
她循声望去,只见来者包头襟衣,大红大绿;麻绳绣花,却显精巧;上下不见一补丁,胸前垂一金链条。
一看这架势,特蕾西便心知肚明她的来意:显然,阿东他妈之所以大驾光临,是要为她的宝贝儿子讨个公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