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泰然仰天考虑几息,面朝左贺:“臣现有一方案,皇上下旨让中山王率军先行支援北口关,中山王的四万铁枪骑是藩王中最具实力的亲兵,多拖些时日。再由兵部从五军御使司调参骑营,七卫营,神机营北上驰援。”
“皇上,臣觉得于泰然这个方案可行,中山王封地掖州与幽州相接,王府所在朝歌与北口关相距一千七百里,下旨中山王整备出征到北口关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天,给了兵部筹备远征所需和京师三营行军充足时间,待二十万大军到,合兵一处,歼敌于北口关外。”贾秉兴虽然被于泰然气到,但绝不昏了头,在兵部他就时常提拔于泰然,对于这种好苗子,他只有喜而无厌。
左贺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满意于泰然这个出兵方案,而是太满意了。既能出兵与北游一战,展现他衍宗当朝军队雄风,又可以削弱中山王左林的实力,此计妙极!
太祖有遗训曰:藩王驻疆者,可持亲兵四万,外可守疆御敌,下可勤王救国。但自古君臣多猜疑,亲兄弟也不例外,中山王左林是左贺异母的弟弟,早在左贺登基前六年便于掖州就藩。掖州这块地,上是幽州北口关,左是雍州伏虎关,左林自然成了驻疆藩王,训练枪骑兵四万,这四万人精通骑射砍杀,更善于用长枪作战,装备精良,是一只虎狼之师,民间唱:掖州地,铁枪骑,一人一骑一将军,中山王下万将军。这样看来,要说左贺对左林没忌惮之心是不可能的,于泰然这个计策简直就是暗中削藩的良策。
“此计甚好,不过...诏书是要过内阁的,佐培明肯定会把这份朕的这份诏书扣下,再联合其他官员谏言,对此你们两个又有什么办法?”
“这也...”贾秉兴有一计想说却被于泰然打断。
“这也简单,把诏书改为口谕,让中山王先行出兵,兵部提前整备,等第二份北口关军报,再下旨让兵部出发,就算佐阁老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咽肚子里。”
贾秉兴在一旁轻轻点头,笑而不语。
左贺十分高兴,高兴当年没一怒斩了这个于楞头,有头脑,又清洁,刚正不阿,不拉帮结派,要是朝廷再多些这种官员,哪里有佐培明这些旧贵撒泼的地方:“好!兵部尚书贾秉兴领此事,给你京师三营的虎符,从五军御使司调兵。”
“臣尊旨。”
左贺再偏头看向于泰然,要和佐培明这些权贵腐儒斗下去,自然要有一番自己的势力,于泰然当仍不让:“于泰然,升任兵部侍中,官领从二品,兵部中只下于尚书,好好协助贾阁老!”
“臣遵旨。”南晋从三品始皆为朱红袍翠腰带,往下为青蓝袍玉腰带,于泰然一下子眺了五级,从蓝袍变了红袍,依然面色不变,没有半分升官兴喜,他自幼立誓:苦读寒窗,此生只以身许国。
皇城退道上佐培明走在百官前,目光不离圣人书。礼部尚书胡绍闻小步跑到佐培明身旁:“礼部尚书胡绍文见过右奉公。”
佐培明没停下脚步,只是瞥了一眼胡绍闻应道:“胡大人,找我什么事?”
“我哪有什么事,就来表明个立场。和佐阁老一样,我也反对出兵,打仗这种事有什么利国利民可言?于泰然这小子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考上个状元就和我们这些个前辈叫板,没有礼数!”
佐培明驻足,后面有几十个官员同样驻足。佐培明看向胡绍闻,胡绍闻心里有些小忐忑:“胡大人有这份想法极好,不如和我一起谏言圣上?”
胡绍闻嬉笑:“当然追随佐阁老,为百姓言语。”
佐培明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胡绍闻的肩膀,然后扬长而去,胡绍闻笑着连忙点头,待佐培明走出十步,才小心跟上。
三天后,掖州,朝歌,中山王府,议事厅。
“这皇帝是几个意思,奉旨征战御敌,咱没话说,可这口谕过来,就叫我们去拼命,这也太跌份了。”铁枪骑左将军张安定说话不忌讳,当着左林面就开始发牢骚。
右将军罗乾笑道:“皇帝的命令是给将军的,咱,只听将军的。”说完,罗乾把目光移向沙盘对面的左林。
左林把视线从沙盘移出瞪了张罗二人一眼:“你们两个嘴巴管不住,要是被亲军御使司的人听到,我保不住你俩。”
“就那群飞鱼贼,能跟西秦那帮野人比?”张安定朝着罗乾道,二人相视大笑。
左林对两个人无奈一笑,摇头道:“这次可不是去打西秦那帮马贼了,这次是正规的北游大军,十六万人来势汹汹,这一破关进了幽州,人和马准停不下来,在整个北方乱窜,祸害人。”
张安定和罗乾自然知大义,不再耍嘴皮。
左林指着沙盘北口关那片说到:“北口关比其它关隘朝外开阔些,正好适合北游大军施展开,虽然没有大型攻城设备,这人数凭云梯就能把北口关给端了,我们铁枪骑不适合守城,呆在上面只是浪费,到那直接出关,对上北游军,杀杀单央的锐气。”
左林对着张罗二人下令:“传令,整装,出兵!”
张罗二人领命离开后,左林扶着沙盘若有所思。
三日后,北口关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北游大军扎营离关口三十里,左林的铁枪骑出发不过三天就到了。
左林下马就让人去城楼上叫守将下来,场面安静的只有风沙拂过的嘶吼,四万铁枪骑都身着一身黑铠,在太阳下还闪着亮,马同样也是穿黑色马铠,马蹄急切地跺着,似是擂鼓助威。
守将王同腰胯晋刀在左林面前单膝跪地抱拳:“北口关守将王同见过中山王。”
“王老将军起来吧。”左林双手扶起王同,王同是名老将,十五岁从军锦州长林营,戎马一身到今也五十三岁了,左林敬重这些边关将士:“我奉圣上口谕来援,北口关现在形势如何?”
王同好像难以启齿,但咬着牙沉重讲到“回中山王,昨天北游大军发起一次攻城,我北口关两万将士只剩八千能战之士了,我愧对朝廷啊!”
“王老将军,不必再自责了,我南晋自太祖后再无大战,士兵素质肯定比不上北游那群活在刀口之辈。不过我四万铁枪骑来了,就还请王老将军放心,我左林开关迎敌,绝对让北游马蛮铩羽而归!”
王同自然是执意不肯开关,朝廷的兵马未到,北游十六万大军虎视眈眈,就凭中山王这四万人能打赢?他不相信,当务之急是守住关口。但左林下了死命令开关,四万人齐出后就关门,不放一人逃回。王同站在门楼上看着左林率大军出关,不禁摇头,惜叹这个王爷还是太年轻,不够稳重。
左林骑马立于大军前,他已经派人叫阵。王同和他讲北游大军分前向,左向,右向,中向,后向,直向,统称六向,直向是北游王单央直接统领的,有一万人,其余各向来自北游国其它各部落,每向三万人。王同的守军已经和除直向外的五向都交过手了,按王同推测单央最有可能派出前向军和左向军的六万骑兵,但因为之前是攻城,所以判断不出具体实力。
北口关外三十里,北游大军主帐里是一片欢腾,各主将围着火沟席地而坐,用大碗喝着酒,用刀割下烤熟的羊肉嚼,昨天的攻城大胜让草原人见到了中原朝廷的不堪一击。
单央独坐在椅子上,椅子上是张完整的白狼王皮,单央是孤傲的,要说来这下面坐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单央二十三岁从部落起兵,一万骑兵用了四年把草原统一,这就是他的资本,这资本促使他野心膨胀来到了这儿,草原上没有一座城,他想打败那个在老人口中强大的南晋,坐拥中原那片富庶之地,他认为软弱的汉人配不上那里。
“报!”一个北游刀兵慌忙走进帐子:“大王,外面有一群南晋骑兵叫阵!”
这时所有北游大将都停了声,生怕听错了,南晋出关而战?莫非南晋朝廷调集的大军这么快就到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有多少人?”
“估摸四万上下。”
“四万?哈哈哈...”大笑的是前向军主将速不台,周围也是响起一片哄笑,单央嘴角也有一抹嘲讽。
四万骑兵?什么时候汉人的骑兵能和草原的骑兵相提并论了,还只有四万就敢出关,就像兔子跑到狼面前还不知畏惧,还把头伸进狼嘴里一样,狼还嫌不够塞牙缝的。
“大王这四万人我来!”速不台看向单央,这次白送的战功,不拿白不拿。
左向军主将海都不傻,也笑道:“大王,我也去打打牙祭!”
单央对这支不知哪里来的南晋骑兵不感兴趣,他本来就打算明天总攻,拿下北口关,这四万人正好战前再磨磨刀,杀杀南晋士兵的士气:“快去快回。”
海都锤了速不台肩膀一下,先走出帐门,速不台紧随,二人各回营叫上还在吃肉的士兵上马。
一炷香后,北游左林两军对峙,两边好比猛虎和恶狼。北游是猛虎,一场大胜让他们认为汉人皆为软弱,先人们告诉他们的在马上没人能打赢北游人。铁枪骑是恶狼,常年和塞外的西秦游骑打的厌烦,一个狼群几只兔子是不够的,偶尔也是可以拿老虎开开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