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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梅紫的春节

那时的小村,山里的孩子总是友善的,每家每户的孩子都能在一起玩耍。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攀比,也没有什么拉帮结派的。谁家煮了什么吃的,比如煮了红薯芋头之类的,总会多拿几个出来分给小伙伴们。谁家的龙眼或是枇杷熟了,大家都在一起摘着吃。小村里的人家,家家户户都会在房前屋后种上一些枇杷、龙眼、柿子、杨桃、黄皮之类的果树。

梅紫家也种了几株枇杷、一棵杨桃、一棵黄皮,还有一棵柚子树。还有,爷爷种了很多年的一株桃花,每年春天,那桃花都会花开满树。家里的果树,梅紫最喜欢的却是大哥种的柚子树,那柚子树开花时,满树都是洁白的小花,沁人的花香引来很多小蜜蜂。梅紫最喜欢柚子花的香味,芬芳甜美,人还未走近,那香味就已沁人心扉,那满树的花香比果实还诱人。

那几棵高大的枇杷树,自打梅紫有记忆开始,每年都会结满果子。那一串串黄灿灿的枇杷果,在每年的初夏时节,都会如约而至,坠满枝头。每年枇杷的采摘季节,小村的枇杷树都是任人采摘的。枇杷树或许是最容易种的果树吧,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总会种有那么几棵,果实成熟时,多到摘也摘不完,很多枇杷果会白白的烂在枝头,最后坠落满地,无人问津。梅紫却喜欢那甜中带点酸的枇杷果,每天必要摘上一回吃个痛快方才罢休。摘枇杷时,身材瘦小的梅紫总能很快就爬到树上,找一个结实的树干,顺势坐在枝桠间,伸手摘取那些最熟最甜的枇杷,剥了皮,直接在树上尽情地吃。直到吃得心满意足了,才从树上下来。梅紫爬树的好本事,就是从这几棵总也摘不完的枇杷树练出来的。小村的孩子,要想吃到香甜的熟果子,爬树这项本领是必不可少的。每一个小村长大的孩子,都是爬树高手。

爬树,不仅可以摘果子,也是逮知了捕昆虫的必备技能。炎热的夏天,知了在树上拼了命地叫,那叫声叫得人心烦意乱的,孩子们不高兴了就会上树逮知了。山里的孩子都会爬树,大人们见了也只是叮嘱爬树要小心一点,也没有阻止孩子们上树。没了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叫嚷,大人们也乐得个耳根清净。逮知了捕昆虫,是男孩子最热衷的。山里的孩子胆大,就连黄蜂窝也敢捅。如果哪天掏了个黄蜂窝,那黄蜂的幼虫便是最好的奖励,油炸黄蜂幼虫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小村里的果树,不论是哪一户人家的果树,果实成熟时,最先知道的必定是村里的孩子们。锁定目标后,嘴馋的孩子们总是趁着大人们不留意,偷偷地去采摘。通常这种偷果子的行动,眼力好的小孩,负责在外围放风;身手敏捷的孩子,负责上树摘果;胆小怕事的孩子,负责在树下接住抛下的果子。梅紫也身在其中,但梅紫就是那个呆在树底下,用衣服兜着从树上抛下果子的小角色。虽然梅紫的爬树本领也不弱,但上树摘果的人,永远都不会是梅紫。当然,如果被主人家发觉后,像风一般跑得最快的也是梅紫。

果树的主人,对这帮经常偷果子的小屁孩,也是相当的宽容,仅仅只是装模作样的大呼小叫几句:“你们这群小谗鬼!又来偷果子了,果子还没熟透啊!还没长熟你们就把它摘下来了,果子不好吃,白白糟蹋了。下次再来偷果子,让我看见了,我就狠狠地揍你们一顿,再让你们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们!”主人家还在叫嚷着,孩子们早已四散逃开了。孩子们虽然跑得飞快,但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孩子们都知道,主人家虽然在高声叫嚷着,但并不会真的追来。每次偷摘果子被发现了,大人们都是这样装模作样地高声叫嚷,孩子们早就习已为常了。小村里的果树,只要是结果的,统统都被孩子们偷偷采摘过。当然,偷摘果子的主意从来都不是梅紫提出来的,所有的孩子都去了,梅紫也是要跟上队伍一起行动的。如果不去,就会被孩子们当成“汉奸”和告密者,遭到小村所有孩子的唾弃和隔离。

南方水果物产丰富,人们习惯在房前屋后空闲的土地栽种各种果树。小村的孩子,不用花钱买,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果子吃。除了水果,平日里的孩子们都是缺吃少穿的,只有到了农历新年的时候,才会是孩子们幸福的时刻。小村虽然贫穷,但对春节这个传统节日,却是相当重视的。尽管那时人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足,但在农历新年里,每家每户依然会准备几种传统的年货以备过年时走亲戚用,不同的只是宽裕的人家会多做一些罢了。

临近新年,不管年景好不好,家家户户都会包粽子、包油角、打炒米饼。从农历年二十开始,小村的村民就会开始准备各种年货了。村子里手艺好的大姑娘,天天都会被人请到家中帮忙,今天到大伯父家包油角,明天到二婶家打炒米饼,后天到三叔公家包粽子,家家户户做年货都是如此,热热闹闹的一直忙活到年二十九。正所谓‘年晚煎堆,人有我有’。做年货,包粽子、包油角、打炒米饼,炸煎堆,哪一家都不甘落后。

梅紫家也一早就开始忙活了。包粽子,梅紫的爷爷会提前准备好包粽子的粽叶。粽叶有两种,一种是包小粽子的野生长条形粽叶。每年过年前,梅紫和爷爷就会上大金山上采摘这种野生粽叶。这种粽叶,大金山的山坡上随处都有,村民们都是上山采摘的。野生的粽叶采摘回来,要先用水煮过再飘洗晾干,就可以使用了。还有一种包大粽子的椭圆形大粽叶,是自家在房前屋后种植的,爷爷告诉梅紫,那叫冬叶。种植冬叶的唯一用处,就是等到过年时用来包大粽子,平时的冬叶就是一大丛野草,长在房前屋后,没人理会。冬叶也是要用水煮过再飘洗晾干的。

粽子包的馅,一般是糯米和绿豆,还有腌过的五花肉。糯米和绿豆也要提前浸泡,绿豆要用脱皮的,吃起来口感更好。还有那必备的五花肉也要提前用盐、糖、酱油和五香粉腌制好。捆粽子的绳子,用的是从供销社里买回来的水草绳,就是买肉时用来捆肉的水草绳,用来捆粽子完全没问题。一切材料准备就绪,然后就全家总动员,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包粽子。将糯米和绿豆还有五花肉按一定的比例包在粽叶里,然后再用水草做的细绳捆扎好,一个粽子就包好了。大人包大粽子,小孩子则尝试着包小粽子。粽子包好后还要放在锅里煮几个钟头,直到糯米软烂了才能吃,那添柴烧火煮粽子的人就是梅紫了。煮好的粽子要捞出来晾凉,梅紫的父亲会把大粽子一个一个的挂在一根长长的竹杆上吊着,放在通风的地方。这样,大粽子在冬天里可以存放十天八天都不会变质的,吃的时候再煮一次就可以了。粽子在新年里很多时候都是拿去作为礼物走亲戚用的,走一趟亲戚,上门的礼物通常都是带上两个大粽子八个小粽子,一串猪肉,几个苹果桔子,一点糖果就可以了。有亲戚上门,如果还未到吃饭的时间,也会煮点粽子招呼亲戚,临时填一下肚子。在新年里,粽子的出场率还是挺高的,送礼自用两相宜。

除了包粽子,包油角则更让孩子们高兴不矣。因为包油角的馅料是炒好碾碎的花生仁,加上椰蓉和芝麻白糖一起拌匀,味道香得很,孩子们总是忍不住诱惑,会趁大人不注意时偷吃的。包油角是慢工出细活,急不来的。为了赶时间,在一天之内做完,家家都会请一些手艺好的邻居来帮忙的,大家彼此帮忙,速度会快很多。包油角必需用猪油和面,这样做出的油角才会酥脆好吃的。包油角前,梅紫的父亲会先敖好一小盆猪油,和面时把猪油加入面粉中不停揉搓,直到面变得柔软。父亲将和好的面擀成一张大大的薄薄的饼皮,那包油角的小饼皮,便是用铝制手电筒的盖子一个一个的在大饼皮上盖出来的。父亲把盖小饼皮的工序交给梅紫,父亲说了,只要梅紫把每一个小饼皮都盖得漂漂亮亮的,就奖励梅紫一把炸好的油角。有了这个小小的奖励承诺,梅紫干劲十足。

一个小饼皮,加上香甜的馅料,两边对折出漂亮的包边花纹,一个完美的半成品就做好了。包好的油角要放进油锅里小心炸至金黄捞出,放凉了,就可以吃了。炸油角,那可是个技术活。不仅油温要控制好,炸的时间也要把握好,稍在不慎,很容易就会炸过火。每年的油角,都是梅紫的父亲亲自掌勺,一锅一锅的炸至金黄捞出。炸好的油角,梅紫的父亲会把它放进一个大陶罐装好,收进房间里,平时是不让吃的,只有亲戚来了才拿出来招待客人。

梅紫和哥哥姐姐们,总会在父亲离开房间时,偷偷溜进父亲的房间里,打开装油角的大陶罐,抓上一把油角藏进衣兜里,然后迅速盖好陶罐盖子离开房间。待到父亲发觉少了些油角时,父亲就会跟梅紫和哥哥姐姐们说,那油角是过年招待客人用的,不能每次都拿走那么多。那酥脆好吃的油角,总在诱惑着梅紫和哥哥姐姐们,尽管偷油角有点做贼心虚,但很显然,油角的美味战胜了心虚。只有亲戚来了,梅紫才能光明正大的拿上一把油角出门,快乐的与小伙伴们一起分享。

除了粽子和油角,过年三大必备年货,还有一个能从年二十几一直吃到清时时节的硬货,那就是炒米饼了。每年的年货,炒米饼都以它的耐吃和耐储存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每家每户开春插秧整地时,下田的村民衣袋里总能掏出个炒米饼,肚子饿时暂且填一下肚子。家里炒米饼做得多一点的,真的能吃到清明时节。炒米饼就是年货中的王者,招呼客人来一盘炒米饼,下地干活来两个炒米饼,上山打柴也来两个炒米饼,孩子上学来一个炒米饼,孩子出门玩耍也来一个炒米饼,没事在家闲着嚼一个炒米饼,练练牙力。炒米饼那可是人人爱吃,家家必备。

这家家户户过年必备的炒米饼,制作起来是很费功夫的。先把平时吃的米用小火微炒,然后磨成粉,搅拌揉粉时加入煮好的浓稠的红糖水,再拌入炒好碾碎的花生仁,接着揉成团,然后把它分成许多份,分别填入木制的饼模里,用一根擀面棍来回碾压紧实,再用木棍用力敲打饼模脱模,一个半成品米饼就做好了。因为每一个米饼都要敲打脱模,所以做炒米饼又被称为打炒米饼。做饼时,场面会很震憾。一家人加上请来的邻居,十几个人一起做炒米饼,脱模时用力敲打饼模的声音始起彼伏,震人耳膜,几十米外的邻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炒米饼的饼模上刻有各种各样的图案,有金鱼图案的、梅花图案的、福字图案的各种各样的都有。饼模的形状基本上以圆形为主,也有金鱼形状的,喻意年年有鱼。炒米饼也因为刻印了这些不同的图案而变得生动起来。半成品的米饼还要放入大铁锅中用小火慢慢烘干才真正完成。烘干是做炒米饼很关键的一步,必须小火慢烘,时间和火候要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糊,少一分则湿。耐不耐储存就看烘干这一步了,这一关键程序往往是梅紫的爷爷掌控的,爷爷总能让一锅一锅的炒米饼完美的出锅。

传统的炒米饼,除了花生馅的,还有猪肉馅的,做法异曲同工,味道也是相当的不错。梅紫小的时候,家里曾经用高粱米磨成的粉代替粘米粉做过一次高粱米饼,那高粱米饼的味道很特别,带着高粱米特有的清香。高粱米粉做出来的高粱米饼非常的韧性,吃一个饼子,得嚼上老半天,牙不好的人,根本吃不了,高粱米饼非常的耐吃。因为高粱米产量低,收成少,在梅紫的记忆中,家里面仅仅做过一次高粱米饼。

每年的春节,家家户户必做的三大年货,梅紫家也一样不少。小村家境宽裕的人家,还会做一些煎堆、炸虾片、炸麻花等小吃。有些人家,也会买上一些糖莲子、糖莲藕、糖冬瓜和糖椰角之类的糖果招待客人。过年时只要去各家各户窜门,看看桌上摆放的年货小吃,大体就能知道谁家日子过得宽裕了。

各种年货小吃中,梅紫最爱吃的是油角和炒米饼。新春佳节,小伙伴们都会拿出自家做的年货,大家交换食物一起尝试各家的手艺,看看谁家做的更好吃。过年过节买的年货、打的炒米饼、包的油角,即使被大人们藏了起来,也总能被孩子们找到,偷偷装在衣袋里,带出来一起分享。即使只能分到一小部份,大家围在一起,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春节时,每一个孩子衣服的口袋里,都装满各种各样的年货。那满满的口袋,像会变魔法一样,掏出来的就是春节孩子们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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