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雪花隐没在天边翻起的白色。天地昏蒙间，雪幽披着一肩风雪掀帘进门，闷头灌了桌上一杯热茶。
“哈，爽！”咣啷卸了铠甲，她一脚跨上床，呼地掀开被子。
“诶，咋样咋样！”玄月好奇地凑过来，炕里侧的莫凌却嘟哝着翻进更深的角落里：“小点声，睡觉呢。”
雪幽大咧咧的动作猛地一僵，朝玄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却躲闪得看都不敢看一眼。
“切。”玄月剜了莫凌一眼，哼哼唧唧躺了回去。
睡意朦胧的房间复又安静下来。庭耀轻轻添了些炉火，窸窣着靠在炕角，拿出手机，边叹气边捏着眉心。
这学生会负责的伐魔队月末结算，他已断断续续弄了半晚上了。
“诶，老杜。”他悄声喊，“你之前遇没遇见过那种帐记得一团乱的，前后都矛盾，你怎么处理的？”
“全选，删除。”
“真假？没有上城记录可是重罚啊。”
“so？”杜云放下手里的竹简，面无表情地一抬眼：“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不想，等着他妈给他想呢？”
“......”庭耀语塞：“成，怪不得你总是被差评。我先想想办法圆上吧。”
“随他们的便——嘶，”杜云听着就愁，卷起竹简点了他一脑门：“你啊，别老往自己身上揽事。搭理那么些无关痛痒的破人，一辈子很长吗？”
“这可不是揽事，我治下的问题，我不解决就永远碍我的眼。”庭耀眉峰一挑，带着笑意点了点那几个名字：“就像他妈没教的，早晚总得有人来教。”
天际彤云涌动，短暂的寂静后暴雪倾盆而下。厚雪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噗噗砸在耳畔，掩过人间一切嘈杂。其余人都抓紧了这段不被打扰的宝贵时间，全力打坐修炼，雪幽倒不着急，悠闲地随着雪声放空了许久，才摸出昆仑宗祭台上的那块璞玉，转在手里把玩着。
触手微凉薄润，令人回想起那梦中仙台般的大宗。雪幽轻叹一声，当时惊鸿一瞥便觉此石不凡，如今终于有时间仔细研究一番。
前辈说此玉可以祛毒避凶，可她之前尝试注入源力，始终不能与那种叫人心神宁静的力量共鸣。上古大宗的传承总是让孤陋寡闻的今人摸不到头脑，雪幽叹了一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游了几圈，忽地落到杜云桌旁的那些竹简上，猛地一亮。
本以为会有独门功法，他们当时就从偏殿的供台上顺了这好些竹简。但等回来一瞧，全是晦涩难懂的古文天书，就当今异能者这点文化水平，简直与废纸无异。于是庭耀提议捐给学院，莫凌说直接扔了得了，寒烨觉得要不咱再研究研究，最后被杜云一直搁置在公共储物器里。
如今，雪幽叹口气，把这一摞竹简搬了出来。且让我读读，里面会不会有关于这块璞玉的线索吧。
于是，继苦读高中必备古诗文后，雪幽又开始了自学古文阅读的大业。关外雪封之地没有信号，不能上网搜索，但好在语文书还在储物器里，雪幽就靠着古文课文下面那几十条注释一点一点地猜意思。
天色被无尽的风雪晕浓，这本应是个非常枯燥的过程，雪幽却觉出几分乐趣。高中古诗文都背了下来，她也算有些基础和兴趣，如今静静地坐在这里阅读，听雪落嗅竹香，好安静啊。
然而，当白昼与夜幕的界限渐次模糊，雪幽脑仁都开始酸痛，她也只是翻译了一堆鸡毛蒜皮的宗门日常。
点上一盏孤灯，橘黄色的火焰摇曳在破旧的窗框。雪幽盘腿而坐，百无聊赖翻着竹简，忽然眼睛一瞪，猛地坐直。
“望，献酆都城石，以之为引，可成鬼神之事。”
“酆、都、城、石？”她震惊地念出声来，酆都，鬼城酆都吗？可，可那不是民间传说里的......
喔，好像也是。神兽都能是真的，再来个阴间又有何不可。原来那些流传于街巷人声的民谣俗语里，可能还闪着上一场盛世的破碎余光啊。
幽幽残灯投在泛金的竹简上，窗牖上摇出说不清的轮廓。雪幽怔愣着抬眼，忽而感到丝心底里渗出的森寒。
队友们熟悉的源力波动仍在身旁盘旋。雪幽心下稍安，展开竹简，那他们当年，到底用这石头干了什么呢。
鬼神之事，下通幽冥。阴阳转轮周行不殆，但也偶有失控之时，若逢阳间疫病战乱、流血漂橹，亡魂怨念都会大量聚集，聚则催变，一旦生出恶灵祸乱世间，纠集其中的灵魂全都再难超生。在这时，若能有通灵之人施引魂之法，以己为介引迷途之魂渡河，于己于世无疑都是无上功德。
原来是引魂的法器啊。雪幽又看了看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死人都能超脱，活人的邪心妄念自然也能镇压。只是如今也是疫病战乱、血流漂橹，却再难寻通灵之人为我们解脱了。
手里的玉石沉甸甸。雪幽突然心头一动，通灵之人......
华夏城那夜的场景在脑中快速划过，雪幽猛地抓出九冥，那仿佛穿自九幽森罗的寒光蓦地刺痛双眼：
何谓通灵？一个曾借怨力突破的净种黑暗系、一个“通灵之器”的主人，可否有这个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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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以后。三个新晋的洞天境都已站稳脚跟，体内洞天自成一体，无需打坐也能自行吐纳源力，修行速度飞涨。灵玄丹也被正式淘汰，能量聚集度更恐怖的洞凝丹才能满足洞天境的修炼需求。
身外大天地，体内小洞天。天地并生万物为一，雪幽从这一刻起，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明悟与相信了。
光线越发昏暗。雪幽缓缓吐气，睁开眼睛。那双黑瞳深不见底，下一秒她却眉头蹙起。
十多天没挪窝的队友们，此刻竟只剩她和庭耀还在。
“喔，喔！”玄月正扒在窗边探头探脑，老寒也站在窗边，搓着下巴朝外瞅。
“你们看啥呢？”雪幽还没问完，就被玄月一把拽了过去：“你怎么才醒，快来看，云哥和狗子要突破鏖凝境了！”
雪幽一震，跟着看向窗外的天空，才发觉这大下午的天似乎黑得有些过头了。
晴空万里中突然飘来几片乌云，如炉盖将他们这荒城小房罩了个严严实实。
“当时大家修炼得好好的，他俩就突然蹭一下起来，连滚带爬跑到院子外面去了。”玄月还在说，头顶滚起隆隆闷响。
涌动的云层间隐现紫光，雷公在云墙之巅擂起战鼓，千军万马的威压居高临下，随着雷光郁积轰然压顶，像是最高意志在审视逼问，屋内的旁观者都感到膝盖发软。
天雷。雪幽瞳孔微缩：“鏖凝境不是没有天劫吗？”
“这是警告。这次的雷不会劈下来，再高一阶，便是涅槃劫了。”
雪幽回头，看到庭耀脸上几分落寞。“你这回没能突破......”她问得小心翼翼，“是因为之前那些伤吗？”
庭耀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瞧，现在咱的修为就同步了，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不值得高兴吗？”
“不。”雪幽答：“没有比看你受伤更让人难过的了。”
“......”庭耀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好吧，我错了。”
“对自己好一点儿吧，”雪幽变成了小大人的语气：“不要受伤，不要到处乱跑，好好修炼，行不行——”
“诶，看这雪也小了，过两天咱去军营？”
“妈的......”完全没听，雪幽抡了个大白眼，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他只一个劲地笑。
（未完待续）
